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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心悦你 ...

  •   萧忠珺去厨房外面的酒架子上拎了一个灌满的酒葫芦,把它别在腰上,就径直出了院门。

      夜更深了。

      萧忠珺独自一人行走在偌大的花园里,四周一片静谧。

      女眷居住的后院,入夜以后家丁和小子们是一概不准靠近的,因此比早间安生了许多。

      萧忠珺本来是强迫自己不去在意盛清菊的,结果走着走着,心中又不觉得烦闷起来,早些时候那种窒息的感觉渐渐又浮现了出来。

      萧忠珺难以自抑地大喘了一口气。

      寒冷的风顺着呼吸灌入胸腔,将她灌了个透心凉。

      说不在意是假的,她怎么能够不在意呢?

      她拽下酒葫芦,发了狠似的仰着脖子咕嘟咕嘟一通猛灌。

      喝醉了好。

      喝醉了吧,醉了就不会与人置气了……

      “听说你早间身子不大爽利,现下可好了么?”

      一个声音自萧忠珺的左后方传来,紧接着,一只纤柔白皙的手掌搭在了萧忠珺的手腕子上,强迫她把酒葫芦从嘴上拔了下来。

      萧忠珺头皮一麻,如遭雷击。

      她倏然侧目。

      站在她眼前的,正是盛清菊,盛姨娘。

      “是你……”萧忠珺攥着酒葫芦,声音颤抖地说。

      “嗯,是我……”盛清菊目光闪动地点头。

      透过萧忠珺的眼眸,她晓得,萧忠珺认出她了。

      “玉儿姐——……”

      就在盛清菊轻唤出声的当即,萧忠珺大力地扼住了盛清菊的咽喉。

      盛清菊面色当即吓得煞白,仓惶地看着萧忠珺,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还好意思叫我?!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恨不得将你杀了!”萧忠珺通红着眼眶狠狠瞪着盛清菊,目眦欲裂。

      “玉……我……”

      因着萧忠珺扼住她的力道巨大,盛清菊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变成了紫色。

      萧忠珺也是怒气冲天,一时气得上头了。

      见盛清菊的面庞都因着窒息变成了紫色,萧忠珺吓得连忙松了手。

      虽然萧忠珺的确是气得恨不能将盛清菊给当场掐死,但她毕竟是自己父亲新纳进门来的小妾,第二天就横死家中,传出去只怕是会为家族名声抹黑。

      “咳咳咳咳——”盛清菊捂着脖颈子,瘫软在地上不住地咳嗽。

      萧忠珺不再多看她一眼,冷着一张脸越过她走了开去。

      未曾想,不知不觉间,萧忠珺竟是下意识地走到了昨天夜里与盛清菊初遇的地方。

      *

      萧忠珺刚要再抬脚,忽然觉得脚下一顿,走不动了。

      低头看去,却是盛清菊将双臂死死地抱住了她的一条腿。

      “玉儿姐姐,你认出我了对不对,是我啊,我是小清……”盛清菊红着一双眼眸,哭得梨花带雨。

      “放开我。”萧忠珺目光森然,冷着一张脸命令盛清菊,连看都不肯看她一眼。

      “玉儿姐姐,我是小清啊,你看,信物,你当初给我的信物,我都还仔仔细细地收着呢……”

      盛清菊说着,忙不迭地从怀中摸出一只针脚细腻的荷包,哆哆嗦嗦地从里面挣出一条绀青色的缠丝剑穗,高举着往萧忠珺的眼前递送。

      “滚开!”萧忠珺愈发来气,不耐烦地挥手打落了盛清菊手中的荷包和缠丝剑穗,跟着把盛清菊一脚踢开。

      “玉儿姐姐……”盛清菊瘫坐在地上,茫然地抬头望着萧忠珺。

      萧忠珺铁青着脸色,强自平稳着声音说:“你既知道我认出你了,便不该再出现在我的眼目前。若是不见,你我尚能各自安好。如今见面,我也不妨与你言明,我往后只当你是仇人。从今往后,小清姑娘在我心里已然死了——盛姨娘慢走,不送。”

      说罢,萧忠珺头也不回地径自前行。

      盛清菊在萧忠珺的身后嘶声说道:“玉儿姐姐,我来是因为我想见你啊……我想与你同在一处,朝朝暮暮地都能够见着你……我……我心悦你啊……”

      只是因着声音沙哑,走远了的萧忠珺并没有听清。

      此番光景看在盛清菊的眼睛里,她只当萧忠珺是气她气得狠了,从此与她两相陌路。

      盛清菊越想越难过,她撑着身子站起身来,语声幽幽地哽咽着说:“……不曾想,我竟这般不招你待见……我死去也罢了……”

      *

      萧忠珺又走了十来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渐行渐远,想来是盛清菊识趣地跑开了。

      萧忠珺刚要提足再走,就听见远处传来“扑通”一声沉闷的落水之声。

      萧忠珺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远处的水面上只剩下了半个头。

      不及多想,萧忠珺连忙跑上前去,不加思索地跳入水中——

      这个水塘是为了防备后院失火特意挖来存水用的,宽二十丈,深三丈,不通水性的人一旦失足坠落下去,顷刻间便找不见踪影了。

      *

      盛清菊再度醒来时,正躺在一个软榻上。

      她身上湿掉的衣裳全部被替换了下来,她现下正穿着一个宽敞的棉质中衣。

      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恰好对上了萧忠珺的视线。

      只有冷漠,不见丝毫关切。

      萧忠珺不喜不怒,淡淡地说:“这是我的卧房,衣裳是我屋里的两个小姑娘帮你换的,桌上有姜汤,若是能动就自己起来喝,喝完赶紧回去,你湿水的衣裳我让她们烘干了明天送到你房里。”

      为了不惊动旁人,萧忠珺把盛清菊救上来,为她按压心口使她回过气来以后,就把她抱到了自己房里。

      虽然方才萧忠珺很想掐死盛清菊,但她终究还是留存着恻隐之心,不忍见着盛清菊在自己的眼前溺死。

      盛清菊昏迷之际,萧忠珺就曾不止一次地咬牙切齿着恨恨地在心里编排:她盛清菊就算要死,她好歹也要死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眼不见为净!

      盛清菊双瞳涣散,细细索索地敛衣起身,低声致歉:“玉儿姐姐,对不起,是我的心意让你为难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跟前了……”

      “你的心意?什么心意?”萧忠珺下意识地问。

      她方才可不曾听见什么心意不心意的。

      也不知道这没脸没皮的破赖货又整的什么死出……

      “啊……你方才,竟是没听见么……”盛清菊迟疑着问。

      萧忠珺背过身去:“无所谓听见不听见的,夜了,回吧。”

      盛清菊索性豁出去了。

      她方才都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了,她还有什么好担心害怕的呢?

      这般想着,她踉踉跄跄地起身,从后面抱住了萧忠珺,颤抖着声音说:“玉儿姐姐……我心悦你,我心悦你好多好多年了……”

      萧忠珺怔然当场,心中一时间失了方寸。

      盛清菊接着说:“你说我是痴子也好,疯子也罢,我都认了……我也的的确确是疯魔了……

      我为了想见着你,想守着你,我不惜放着清白的名声不要,委身进来给老爷做妾……

      可是我别无他法……玉儿姐姐,你告诉我,若是不如此这般,我这辈子,可还有什么法子能够再见你一面么……”

      这一次,萧忠珺没有推开她。

      沉默半晌,萧忠珺才怔然开口:“我不懂……”

      萧忠珺只觉得自己的掌心热汗淋淋,黏腻非常。

      可如今这方寸之间的空气,却似乎比她的掌心还要黏腻潮热。

      她分明听见,盛清菊对她说:“我心悦你,我心悦你好多好多年了……”

      *

      “那……你可愿意懂得么?”

      盛清菊将萧忠珺抱得紧紧的,她的声音紧贴着萧忠珺的背脊,自萧忠珺的胸腔传入她的耳朵。

      就好像有个人在萧忠珺的心里说话似的。

      萧忠珺的心脏蓦然打了个突。

      “我不知道……”萧忠珺依然神色怔怔地摇头。

      但她确乎是已经不与盛清菊置气了。

      她不再气恼盛清菊进来萧府给她爹做妾这回事了。

      甚至还莫名地有些舒怀。

      至于心悦不心悦的……

      实话说,她现在的脑子很乱。

      秋虫窸窣,夜色正浓。

      明明是萧索清秋,可萧忠珺的鼻尖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盛清菊痴缠低语:“玉儿姐姐,你可知道么,你的心儿跳得好快。我在这里听得可真切了。我说我心悦你,你会有所触动,对么?”

      萧忠珺依旧没有说话。

      “你还真是个木头。早知如此,我昨天就该与你言明了,也省却如今这一番折腾了。”盛清菊松开环抱着萧忠珺的一双臂膀,翩翩然像一只蝴蝶似的轻盈脱出。

      萧忠珺顿觉心口处空落落的,隐隐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那你总归不讨厌我吧?”盛清菊与萧忠珺对面站着,问道。

      萧忠珺木怔怔地点了点头:“先前还讨厌着,现在不讨厌了。”

      果真是个木头。

      *

      “那这样,你讨厌么?”

      盛清菊凑近了些,踮起脚尖,宛如蜻蜓点水一般,轻飘飘地吻上了萧忠珺冰凉的唇瓣。

      浅尝。

      辄止。

      萧忠珺兀地心中一个忐忑,几乎是下意识地,慌乱地逃避开了视线。

      想她从小痴迷武艺,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天天雷打不动地抱持着二五更的功夫,只一门心思地去心无旁骛地钻研。

      甚至还集诸多武学之大成,独创出来一套进可攻,退可守的《玉君剑法》,深得父亲之爱重。

      昔年曾有不少门庭相仿的高门大户托人前来说亲,都被她以耽误自己钻研武艺给挡了回去,萧将军亦是舍不得她将自己的武学天赋带到夫婿家去发扬光大,便默许了她在闺阁里头当她的老姑奶奶。

      这些年来,她莫说是对谁动心了,便算是年纪相仿的男儿,都不曾多去看他们两眼。

      如今被盛清菊这般痴缠撩拨,她仿佛竟成了那战场上落了下风的散兵游勇,望风披靡,直欲丢盔弃甲而逃……

      盛清菊巧笑嫣然。

      眼波流动之间,仿佛流淌着洞悉一切的智慧。

      她的鼻尖几乎贴着萧忠珺的下颌。

      呼吸温润,酥麻絮痒。

      “谢你收留。天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盛清菊没有过分纠缠。

      她转身去门边取下一件大氅披在身上,回身对萧忠珺说:“衣裳先借我穿穿。明天晚上,老地方还你。”

      说罢,推门而去。

      *

      盛清菊走了一会儿了,萧忠珺才想起来跟上。

      她刚踏出门槛,迎面险些撞上来送刚煮好的白粥的萧琴儿。

      萧琴儿方才也看见盛清菊披着萧忠珺的大氅出院门去了。

      她还疑惑着呢,这盛姨娘怎地刚好一点儿就披上衣服走了。

      她们家阿玉姐姐虽然生气,嘴上说着喊打喊杀的浑话,但也不至于真的当场就把她给劈了吧。

      果真是做贼心虚的……

      “哎呀!——哎?阿玉姐姐,盛姨娘她怎走了?”

      “她……——琴儿,你觉得……心悦是什么?”萧忠珺神色茫然地看着盛清菊离去的方向。

      “啊?!……”萧琴儿吓了一跳,“你别是受了风寒,发烧烧糊涂了吧——”

      “没有。——她方才说,她心悦我……”萧忠珺没有看萧琴儿,只喃喃地说。

      萧琴儿蓦地瞪圆了眼睛,愕然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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