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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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瞑看起来想要表达什么，最后他放弃了，也许是真的不太擅长辩解。
“我没有伤害你的同族。”他对烛岚说道，一眼没有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也不再多说一个字。
烛岚怔怔看着他，沧烁怕他受伤害，已经把他从重瞑手中接了过来——如果重瞑不允许，谁也不能从他手中拿走什么，所以他默许了沧烁的举动。
“我不相信这孩子是你随便捡回来的，”沧烁没有放松，他说，“在南华地带出现一个雪风族的小孩已经算是离奇至极，更何况还是身负圣物的孩子。你为何会捡他，他的家人去了哪里。这都很有疑点。”
“随你怎么想。”重瞑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他总是这样，在烛岚的记忆里，暴君也是波澜不惊的，仿佛没有什么事能拨动他的心弦。
只是后来他的平静夹杂着某种倦怠，而现在的重瞑，完全就是一副漠然的态度——不是不能解释，而是不在乎。
烛岚心里一动，扯住了他的衣角。
他的力气自然是很小的，重瞑要是不注意，几乎就能忽略那一点力道。
但他没有忽略，而是低头看了烛岚一会儿。
烛岚也看着他，看着那双现在还是黑白分明的眼睛。
这十天的相处，重瞑把他照顾得很好，那种照顾妥帖而不带感情。烛岚能察觉到他喜欢自己，是小孩子对玩具的那种喜欢，主人对自己心爱宠物的喜欢。
其实跟后世暴君对他的宠爱没什么区别。
烛岚怀着暗杀的目的而来，并不在乎重瞑对自己的看法，但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伸手。
就像他想要作为杀手杀死风族的仇人，却又想作为战士挑战世间的顶级强者那样。
他恨着重瞑，却不希望他因未做过的事而蒙冤。
而重瞑沉默地注视他，那眼神隐隐有了变化，好像他终于从一个玩物变成了鲜活的生命。
烛岚不知道他想了什么，随即重瞑移开了视线。
“我捡他，照顾他，是因为我曾经遇到过他这样的人。”重瞑说，“那个人教了我很多东西，算是我的师父，他也有一头银发。我看见这个孩子便想到师父，所以收留了他。”
“我没有遇到他的家人，”他平静而认真地说，“也没有伤害任何风族。”
沧烁很震惊：“你的意思是，你曾经遇到过另一个雪风族？”
烛岚也很震惊：“这家伙居然还有师父？居然还特么是我的同族？”
到底是谁这么想不开，简直是整个世界的罪人。
重瞑顿了一下，才说：“六七年前的事。”
然后他摊开手掌，掌心聚起了小小的风团。
无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只有沧烁与烛岚两个观众。
重瞑用出的是一个名叫“无归”的幻术，非常简单，没有任何技巧，也没有任何作用，只对风族来说有一点特殊。
那是流落在外的族人互相确认身份，或者说是打招呼的方式。
在后世，无数风族为了躲避风狩，不得不离开世代生活的地方，还有很多被捕捉后逃出来的人，他们散落在华夷大陆的各个角落，小心地藏起了自己的身份，有的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故乡。
因为不敢表明身份，很多人只能用这个小幻术向同族打招呼。
这是个很危险的方式，说不好对方是敌非友。
可仍是有很多风族使用，因为他们太想家了。
烛岚并没有机会用“无归”，他很强，强到根本无惧风狩，也不屑隐藏自己的风族身份。而后来埋伏在暴君身边，更不可能有同族会到他面前来打招呼。
但他仍然记得这个小幻术。
甚至能想起他的表弟，年轻的族长把“无归”教给他时，认真的表情。
“我不学这个，”烛岚说，“我只需要掌握杀伤力强大的幻术，无归对我毫无用处。”
“学一学吧。”他弟弟说，掌心托着那一小团风，“想家的时候可以看看它。”
于是他学了，从来没用过，却一直记得。
而他也没有想到，再一次看到“无归”，居然是在重瞑手中。
那是他所谓的师父教给他的，也许只是随手教的，因为这个幻术没有任何攻击性，也没多少观赏性，是个无用而简单的小技巧。
也许那个风族当时只是想家了。
沧烁并没有烛岚复杂的情绪，他看到“无归”，虽然对重瞑还有怀疑，但杀气已经收敛了。
“你早说还有这段缘分嘛，我差点就杀了你。”
“不会。”
沧烁饶有兴致地问：“你觉得我不会动手？”
重瞑说：“我的意思是，你做不到。”
沧烁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是个腼腆的人呢，原来还挺狂的。”
重瞑也轻轻笑了笑。
烛岚麻木地想，不，他说的是实话。
沧烁笑完，又转头喃喃自语：“为什么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随便遇到一个庄稼汉都能认识两个雪风族，而我从北到南几千里路，别说雪风了，连一个同族都没有遇到，难道真的是我点太背……”
烛岚：“……”
族长，不要放弃啊！虽然不知道另一个人是咋回事，但我出现这个庄稼汉面前真的只是为了干掉他！
重瞑说：“既然这是你的同族，身上又带着很重要的东西，那这孩子就跟着你，请你找到他的家人吧。”
沧烁：“…………”
烛岚：“…………”
“等一下，”沧烁艰难地说，“你要把他交给我？”
重瞑点了点头。
沧烁烫手山芋般把烛岚丢回了重瞑怀里。
“不行不行，我一个猎鬼人四处战斗，哪里照顾得了小孩。”他说，“这位壮士，你这么善良，不如多照顾他一阵子吧。”
烛岚：“？？？”
不是，你作为族长，不是更应该展现出同族之爱吗？
沧烁又把凤衔枝变回了树枝的样子，交给烛岚：“这个也给你。”
重瞑迟疑地说：“这不是圣物？”
沧烁理直气壮道：“我都是听祭司讲的，这玩意儿一直放在神像上，谁没事会去天天看它的情况啊，没准早就被替换掉了，反正也不会有人去发现。”
“没有人会发现？”
“因为它被封印了，”他指着那平平无奇的黑枝，说道，“这东西身负天命，不封印容易出事，但封印之后就是一截枯树枝，跟普通树枝没什么区别。”
重瞑好像被他们这随缘的态度噎住了，沉默了会儿，才问：“那你们怎么分辨它跟普通树枝？”
“就是分辨不出来嘛。”沧烁一拍掌心，“我从小就怀疑神殿里供着的那根是假的，真的早就被偷走了，你看，真的不就出现在这孩子身上了？”
烛岚：“………”
靠，冤枉，这可真的是冤枉啊。
重瞑看看他，再看看沧烁，缓缓道：“那你……还不把它收回去？”
沧烁赶紧摆手：“不行，如果它还是根树枝，我拿走没问题，但如今封印已开，说明此物天命已至，我并非它承认的主人，拿着一会儿没事，时间久了就会被它烫伤。”
他说：“这孩子一直戴着它，一点事都没有，说明圣物已经对他认主了，就给他呗。”
烛岚：“……”
重瞑把目光移到烛岚身上。
烛岚有点冒冷汗了，暗骂沧烁可真是个猪队友。
这意思不就是他身上有凤衔枝的天命吗？
他出现得莫名其妙，又能吃到一种恐怖的程度。重瞑只是没有认真去想，若是他愿意动个脑筋，也许……可能……大概就会发现他不是真正的孩童了。
烛岚把头埋进衣服，一动不动，不想面对现实。
他拿到凤衔枝的经历其实很简单。
无非是找遍了整个风族的库存都没有十分趁手的武器，于是他也懒得再找——反正他从不拘于用单一兵器，而且随便拿个东西都能使出杀人的效果，没必要在武器上多花心思。
然而他的族长表弟觉得，既然他能将十八般兵器都用得纯熟精通，就更不应浪费这等实力。
他亲自去取了凤衔枝来，交给烛岚。
烛岚没将这根普普通通的树枝放在眼里——他弟弟根本说不出凤衔枝的来历，却固执地相信它有特殊的力量——但他还是接过来，去了一处荒原，那里是后世为数不多还有大量兽鬼聚集的地方，也是他惯常历练的场所。
他在那儿战斗了一天一夜，浑身浴血。
他劈开兽鬼坚硬的骨头，撕开它们的肚腹，砍下它们的头颅。
开始他还需要用灵力覆盖在树枝上才能破开兽鬼的皮肉，但后来便越来越轻松，手中之物越来越锋利，伴随着他的战斗隐隐发出了共鸣的颤音。
一只浑身覆满鳞甲的兽鬼甩来它遍布毒刺的长尾，烛岚抬手去挡。
“铛”的一声轻接之后，凤衔枝毫无阻碍地切断了那条尾巴，皆而锋芒毕露，扩散的杀气直接劈开了那只兽鬼的身体。
烛岚听得清楚，在与其鳞甲相撞之时，它发出的声响已如金石。
战斗结束后，他用一块雪白的羊皮擦拭树枝沾上的鲜血，那层漆黑的表皮也被一并擦去，露出了底下的纯银之色，它已变成了一把刀的形状。
而他心念一动，刀又化作柔韧的软剑，绕在了他的手腕上。
那已不是一根平平无奇的树枝，而是一件能变幻形态，锋锐无双的神器。
从此之后，他无往不利。
烛岚知道这确实是风族的圣物，也知道不是他选择了凤衔枝，而是凤衔枝选择了他。
但他从不知道，凤衔枝身上还有背负天命之说。
更没想到，这个秘密就如此轻易地，被千年之前的风族族长挑破。
他听见重瞑问道：“圣物可有什么名字？”
沧烁毫无察觉地笑得一脸灿烂：“有啊。”
“我们一般都唤它凤衔枝，因为据说它是被一只凤凰衔来，抛在祭坛上的一段梧桐枝。”
这个传说烛岚也曾听过，但接下来的内容，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沧烁说：“那凤凰喷吐青焰，神火将这根梧桐枝烧了十天十夜，当火熄灭之时，青焰化作了一枚青色的凤凰内丹，梧桐枝变成了通体全黑的模样。”
“青珠由祭司佩戴，而这根梧桐枝灼热至极，无人能拿，只能施加封印后供奉于神像之上。”
他轻轻叹了口气：“所以我拿不了凤衔枝，不是它所承认的主人，碰到它就会被烫伤。而因为它是由凤凰青火所锻炼而成，所以在更为正式的场合里，凤衔枝有另一个名字——”
“青炼玄梧。”
玄梧。
那是暴君见他的第一面，拈着当时枯枝一般的凤衔枝，吐出的两个字。
他早就认出了这是风族的圣物。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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