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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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漪成紧跟在一位同样游得很快的参赛者后头，并依次顺利地经过了几个路标，及时更换了不同泳姿。
绕过最后一个标识后，前面的选手们都明显加快了速度。江漪成意识到，这应该是冲刺阶段了。
他立马聚力开始追赶，一股脑儿地往前冲刺，溅起大片水花遮挡了四周的视线，他只感觉到身边的水流在不断往后翻涌着；偶尔传来的周身的水阻，表明他正在超越一个个同样卯足了劲的选手们。
冲过终点线的刹那间，江漪成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没有理会耳边嘈杂的声音，他疲惫地爬上岸，一边喘着粗气抹开脸上的水，一边看着显示屏上的计时器。虽然前半程拖了一些时间，不过好在江漪成还是凭借自身过硬的实力，在冲刺阶段追上来了不少。
江漪成又不经意地瞟了萨托一眼，他还在盯着赛场的情况，像个兢兢业业的训练师，看起来跟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
他尽量保持着平静，走回休息室，马上联系水源。
拿出手机的时候，他发现水源在十分钟前也给他打了个电话。
“水先生，我知道海是谁了！”
“江漪成，我大概确认了！”
二人几乎同时发声。
“诶？”水源愣了一下，“你不是在比赛吗？怎么你也知道了？”
“是萨托，对不对？”江漪成压低了声音，急促地说道，“蚕蛹的训练师，是他和毒鸩里应外合，投放散门并且不断在进行动物实验！”
“那就确定了，我本来只是觉得他嫌疑大。”水源也有些激动，不过他还是很理智地对江漪成说，“不过你和麦凌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比完赛就好好休整。现在已经揪出这个人了，剩下的事交给黑鹫吧。”
“嗯。”江漪成缓了缓，还是有些不放心，“务必要让他们抓到萨托，越快越好，我怕比赛结束他就溜号子。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柏南那边的人可比我们牛多了，尽管放心，我们的功劳不会被埋没的。”水源知道江漪成心里的想法，安抚道。
江漪成放下手机，吐出一口气，比完赛和找到卧底的如释重负的实感这才出现。
接下来只等着黑鹫那边收网了。一但抓捕到萨托，散门的信息就会浮出水面。
……
拍浮竞技赛圆满结束，选手们欢呼雀跃，庆贺着漫长的赛程终于接近尾声。此时的参赛者，大都已经疲惫不堪，因为这接近半年的比赛和训练，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项巨大的挑战和漫长的身心折磨。
虽然最后的登顶排位赛的重要性无人敢小觑，但比起前面的若干专项竞技比赛，登顶排位赛专注在综合素质上，不需要他们再拼了命地去训练可能自己本不占优势的项目。
在结束了两场热闹的参赛者聚会后，江漪成心情颇好地给家里去了电话。
“老雷，你们怎么样？”
“我们就一直这样呗，你不用操心啊。”老雷说道，“小成，你们是不是比完竞技赛了？”
“是，都顺利比完了，就等两周后的登顶排位了。”江漪成笑了笑。
“那就好那就好，你这孩子果然争气。”老雷也轻笑了一声，声音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我妈在吗？”江漪成见老雷半天不提，便主动问道。
老雷在那头明显顿了一下，随后说道：“那个，你妈在休息呢，有事你跟我说一样的。”
又在休息？
江漪成感觉有些奇怪，上次他想跟母亲通话老雷便用这个借口搪塞，不过上次是休息时间情有可原，但他今天可特地挑的是正常活动时间啊？以他对母亲的了解，这个时间段母亲肯定不会休息的。
江漪成皱了皱眉，问道：“不是吧，她这个时间也在休息？”
“呃，对啊，最近睡得比较多哈。”老雷有些闪烁其词。
“……”对老雷这一反常的回复，江漪成更觉得不对劲了。
江漪成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语气都变了，声音有些生冷：“老雷，你说实话，我妈怎么了？是不是病情加重了？”
“没，没有，那个……”老雷见江漪成这次不好搪塞了，一时间有些慌神，“是有一点啦，但你不要太担心，你先比完赛再说，好不好？”
“那你让她接电话。”江漪成握了握拳，坚持地说。
“你这孩子，她现在休息不方便，你听话啊，那个啥，下次来好吧，下次保证让她跟你通话。”老雷干笑道，声音显得很心虚。
“让她听电话！”
江漪成低吼道。
他已经开始慌张了，那种蒙在鼓里的不安感和老雷模棱两可的反常态度，已经让他感到有些窒息。家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小成，你别生气，我们是为你好，你先安心比——”
“到底发生了什么？老雷，不要把我蒙在鼓里，拜托告诉我！！”江漪成用力捶了捶桌子，感觉胸口一阵发闷。
“我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告诉我啊！你说话啊！不要把我当成小孩！”
“你一直让我不要担心家里，但这样我怎么还能安心比赛？！”
“我今天一定要听到她的声音，否则我不会罢休的。”
江漪成愤怒地朝老雷低吼道，他现在又紧张又恐惧，既迫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更害怕他会听到什么。
“……”老雷在电话那头沉默许久，终于开慢慢了口，声音都在颤抖，“小成，老舅对不起你。”
“你母亲她……已经离开了。”
离开？
江漪成剧烈抖了抖睫毛，“去哪里了？”
“她……走了。”老雷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一瞬间，江漪成的脑子开始嗡鸣，将外界所有声音都隔绝了出去。
有那么一刻，江漪成觉得老雷一定是在开蹩脚的玩笑，直到听到了老雷颤抖的哭腔。
他感到周身的世界骤然开始天旋地转，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却猛地收缩起来，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绷断了。
长久以来他最大的精神支柱，便是基于寻求维持母亲生命之法而建立起来的。那是他一路经历的曲折和痛苦、历练和磨难，在黑暗和孤独中最大的一束光。
而现在，这束光熄灭了。他的所有努力，好像也化为乌有，变成了笑话。
“小，小成，你……你能不能说说话？”老雷见江漪成沉默良久，忐忑不安地说道。
“什么时候？”
江漪成被老雷打断思绪，他抬起绝望的眼睛，用冰冷的声音问道。
“……”老雷抿了抿嘴，说道，“嗯……有二十来天了……”
江漪成红着眼，急促地呼吸着，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在拿到良血之前，母亲就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再也不会对他温柔地微笑，不能对他仔细嘱咐亲切言语，不能看着他一步步朝麒麟的最终目标走去，骄傲地目送她的孩子成就自我走上人生巅峰的路途的无知无觉的，一具尸体。
原来，他以为的开始，已经是结束。
“小成……”老雷仔细听着江漪成的反应，一边思考着如何组织语言。
“我马上买票回去。”江漪成语气平缓地说。
“那你赶得上最后的排位赛吗？”老雷一慌，马上说道。
江漪成眼神空洞，淡淡地说：“随便，我不在乎了。”
“不行！”老雷着急起来，“你受了那么多苦，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比赛说什么也不能放弃啊！”
现在比赛对他来说，还有意义吗？
如果不是为了治病，他也不会耗费那么多时间精力参加麒麟争霸赛，并且卷入一场又一场未知的漩涡。如果时间倒流，他宁愿在家乡做个无忧无虑的人，远离纷杂的世界，靠自己勤奋的双手过平淡的日子，陪伴母亲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可是……没有如果。
江漪成躺倒在床上，漠然地盯着天花板。明明是大热天，他的脚底却渗出冰冷的寒意，让他如同置身于冰窟。
“我要怎么比下去？”江漪成喃喃道，“我要怎么继续？”
老雷坚决起来：“小成，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告诉你吗？这是你母亲的意思。她对此非常坚决，甚至要我对她发誓，一定要按照她的意思来处理后事……”
江漪成没有出声，在默默听着。
“你母亲是世界上最了解你，也是最爱你的人。她希望你能为自己好好活着，希望你能闯荡出一片天地，过上好日子。她感觉到自己时日不多的时候，就对我交代了后事，一是在她去世后马上进行遗体火化，二是务必要对你隐瞒此事直到比赛结束。”
江漪成一边听着，一边用胳膊捂住了眼睛。袖子的颜色立刻就被晕染成了大片的深色。
白天的光好刺眼，怎么让他眼睛痛得泪流满面。
母亲为了阻止他回去，甚至不愿让他见自己最后一面。
“我没有遵守承诺，是我的错。”老雷叹了口气，随后说道，“事已至此……你母亲给你留了一封信，我现在就把它交给你。”
几秒后，江漪成收到了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也是唯一的东西。
江漪成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他将信件点了开来。
吾儿江漪成亲启：
你生于全球疾病蔓延的不太平时代，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将你带到人世间，在无比喜悦的同时，更多的是对你未来人生的担忧。我看着你皱皱巴巴的小脸蛋，这复杂的世界里最纯洁的存在，我却产生了恐惧：我怕你染上疾病，怕你得不到良好的教育，怕你没有足够的父爱，怕你被坏人欺骗伤害，怕你被流言蜚语中伤，怕你会在某一天怨恨我未经允许把你带到人间。
让我庆幸的是，虽然我的许多担忧都在其后的日子里变成了现实，但你还是健健康康地顽强地成长了起来。你从不抱怨家里的条件，在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帮我劳作，跟着我辗转于各种收购集市；从不抱怨我疾病缠身的身子，对我的身体状况和服用药品甚至比我自己还更了解，总是让我多休息少操心。你的成长，比所有同龄人都要迅速。甚至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你已经成为了家里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凡此种种，我都看在眼里，一边欣慰着，一边心痛着。
你真正懂事，应该是从你不再无休止地问我你父亲在哪里的时候开始的。我一直都以父亲在很远的地方工作来搪塞你，但随着你长大，我想你应该也意识到，父亲早已去世的事实了吧？而除此之外，你对你的亲生父亲，其实一无所知。这也是我对你最大的愧疚，让你从未享受过父爱。可是，小成啊，我也有太多的无奈在心里，有太多的秘密要守护，这一切的隐瞒，都是为了保护你。现在，也是时候告诉你实情了。
我的真名不是雷盈江，而是迎江，我的家乡也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另一个美丽的小城市。虽然家庭不富裕，但我也接受了正常水平的文化教育。就在我24岁那年，遇到了你的父亲，蒋余，此后我们便一见钟情，坠入爱河。他是一位研究学者，当年只有21岁，但已经成为了京大破格录用的化学博士，他当年在我生活的小城进行学术研究旅行，我的出现是他未曾想过的事，也打破了他本来的计划。一个是小城里默默无闻平平无奇的姑娘，一个是闪闪发光注定要成为国之栋梁的天才青年，我们的故事注定不会平凡。
当时的我，倒是不顾家人的劝阻，很快便决定跟着蒋余一起游历研究。他能够继续和团队一起考察，继续做那些让他每天都灰头土脸的实验，而我会照顾他的生活，一边做些点心赚点零钱。就这样过了一年半，我们的生活虽然看起来并不光鲜亮丽，但好在有爱人在身边，那种踏实而简单的幸福是切切实实的。然而，接下来，我们的生活便不再平静。虽然不清楚他们的研究情况，我只知道蒋余的团队有了重大变故。你父亲因为团队内部的矛盾和资本的注入，又或许还有其他原因，总之，他先是被团队踢出局，而后又在短短一个月内，发现他已经因为长期的化学实验而导致脏器病变，身患重病。更糟的是，我在同一时间，发现自己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我们的日子从那时起开始急转直下。我不敢告诉他怀孕的事，我怕他顶不住压力，同时我的私心又让我决定必须生下你。好在，蒋余还有一个善良的哥哥，也是一位出色的学者，他靠着自身的影响力和雄厚的资金，为我们提供了最好的医疗保障。但是，再好的医疗也无法挽救你父亲衰竭的脏器，我在将你生下后不久，他便去世了。
后来，蒋余的哥哥，也就是你的伯父便帮忙处理我们母子的事情。出于某些特殊的考量，你伯父便把我们安顿在现在这个小村庄里。我对他是完全信任的，他向你父亲承诺会保证我们今后的生活，且希望我隐藏身份，才能让你平安地长大。此后，我便在这里生根发芽，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而老雷，便是我在这里结识的一户好人家。后来，为了我不受欺负，他们夫妻俩干脆商量着认我做姐姐，对外声称我们是亲戚，省去了不少麻烦，我便跟了老雷的姓，改名做雷盈江。
在你两岁以前，我们一直都被你伯父接济，过的日子也相当闲适。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他也在几年后去世了。他的遗产由一名外国人管理，但我因为无凭无据且势单力薄，也就不再能获得任何援助了。但我也没有再抱怨。此后，我便开始了新的自力更生的日子。
我的故事就是这样，我不希望你一直被蒙蔽，因为这也是你的来处。小成，你知道吗？你和你父亲的眉眼特别相似，就连你的脑瓜子，都和你父亲一样聪明机灵。在你小时候，我管你管得严，是为了遵守你伯父对你成长的规划，更是为了保护你；不过我知道，现在的你已经羽翼渐丰，你拥有的才能，注定不会让你留守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我不能永远陪在你身边，只有出去，是你唯一的出路。
我的身体状况比想象得还要糟糕，我本想看着我儿子走上登顶台，取得属于你的荣耀，但是现在看来……我是撑不住了。小成，你不要伤心难过，人总会有一死，我也经历了数次生离死别，但我还是坚持了下来，看着你长成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子汉。所以，你也要坚持下去。
我这一生，做的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把你生了下来。你是我的幸运，是我的福气，妈妈也希望你能带着我的幸运和福气，勇敢地往前走，不要回头，也不要停留，过好你自己的精彩人生。孩子，我会一直一直在天上看着你，陪伴你，给你带去全宇宙的力量，支持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母
迎江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