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all闲]舌尖上的庆余年》唐了了

22、第二十二章

　　众人从未听过吃食物还有有声有色这一说法，可这桃花泛里的锅巴被浇上去的瞬间，那响亮的滋啦声，倒是的确让食者听了愉悦。其实对于厨师来说，单单听个响都不是好做的事儿，只要锅巴不够脆，烩虾仁做的火候不到位，声音断不会如此爽利。这道菜做起来当真是不简单，为了这最后上菜的一个动静，从御厨房端菜到祈年殿的距离，上菜的时间浇汤的时间都需算的精妙，才会有如今这个效果。范闲给御厨们改良过多次，才定下的上菜顺序和时辰，本身这菜放在前四菜上也可以，不过这道菜属酸甜口，适合放在宴席中下旬，让那些酒酣耳热之人提神醒胃。

　　这桃花泛被赤红色的虾仁淋浇一遍，显得红润漂亮，确有那么一点桃花朵朵的韵味，加上翠绿的青豆，乳白的玉兰片，黄色的土豆块点缀其间，几种颜色交相辉映，仿佛春色明媚，配上这么一个有些诗意的名字，谁都说不出一句不好来。至于味道，锅巴焦香酥脆，虾仁鲜嫩，烩汁酸甜，吃起来又有菜香，又有饭香，可谓声，色，味，形俱全，当真是食者的无上享受了！

　　庆帝对于范闲开的饭馆于坊间的种种传闻并不是没有听过，相反，自对方入京后，他时时刻而都在关注着，这孩子和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范建当初一心想促成范闲和林婉儿的婚事，意图助对方夺回内库财权，这事儿本也在他的算计之内，内库被李云睿把持多年，也是该换换人了，他钦点了这场婚事，算是顺水推舟。却没想到，这老家伙之后又莫名反悔，为了取消这场婚约屡次和他顶撞！庆帝还记得前段时间范建这老家伙胖了许多，提到范闲，就眉眼带笑，眼角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一副有儿足以的模样，之前庆帝只觉得他这样子瞧着油腻碍眼的很，也不知具体缘由，如今大约是明白了，这老家伙估计是日日吃范闲做的菜，不忍反驳对方的想法，才磨的他不得不取消了这婚约。

　　他这人口腹之欲并不重，虽贵为皇帝，日常也不会比寻常人多几个菜，之前对范闲的手艺没什么兴趣，不过却也对范闲这个爱好有所耳闻，给范闲这次负责国宴的机会，也是有意为之，投其所好罢了。如今吃了几口菜，倒是十分惊讶了，他可比坐下的朝臣们清楚御厨们做菜的水平，好吃也算有个限度，可如今入口的菜品却是让他这个皇帝都十分惊讶，短短数日，御厨在他的指导之下，能做出如此味美的菜肴，着实让他意外，同时也可见范闲本身的厨艺已非常人可比！难怪，难怪范建那老家伙提到范闲就心软的一塌糊涂。

　　比起在座的南庆、北齐和东夷的人，青阳众人的确是见识颇少了，这些菜别说他们一道都没吃过，就是这味道和口感都是第一次品尝，能出席这场宴席的青阳人不多，阿苏勒虽觉得这些菜十分好吃，可也吃出了点区别，似乎，上次吃的那碗面和早点要更好吃一些。这里有几道菜还可以，有几道却差了几分，应该不是范闲亲手做的。他心中莫名略有失落，随手揭开那个盖着盖子的黄色瓷瓮，一阵奇香飘了出来，这香味十分馥郁，让人形容不上来，瓷瓮外面是黄色的釉色，内里雪白，盛着一碗黄澄澄琥珀色的浓汤。周围也有人打开了这碗吃食，都被这香味惊艳到了，甚至有人不自觉的发出感叹来。

　　这琥珀色浓郁的汤头，应该就是范闲嘴里的金汤佛跳墙！他们不知道什么是佛，更不知为何叫佛跳墙这样的怪名字，可这一碗单闻着味儿就叫人口水都忍不住流出来了，菜都是一起上的，有人还在吃着酥脆甜香的桃花泛，感叹虾仁儿滑嫩，有人就已经开始忍不住先对这道瞧着就不简单的佛跳墙下手了。

　　这道菜用勺子随意搅拌两下都知道用材珍贵，里面有鲍鱼，花胶，鱼胶，海参等价值不菲的海货，虽然一盅不大，但随便看一眼也知道这些菜应该是是废了不少心思。只是这道菜费得心思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多，他们能见到的只是珍贵海鲜，见不到的却是这碗汤之下所废之巧思和厨师们的功底。佛跳墙可谓是融合了煎炒烹炸煮炖焖等中餐数十道手法，对厨师本身厨艺要求自然也极高，御膳房里难以找到这种面面俱到的厨师，加上做这道菜本身也耗时极长，范闲差不多也是亲力亲为。宴席三天前就开始准备了，这菜的精华便在于汤，汤本身也不再是原有的各种食材的味道，而是合为一味，说不清楚具体是哪种食材的滋味儿，但是汤头入口，只觉得香醇甘美，齿颊留香，层次感十分丰富，简直回味无穷！里面的鲍鱼软嫩几乎入口即化，花胶绵软胶质感很足，海参口感爽脆弹牙，配着几颗鲜嫩至极的虾仁，没有丝毫腥味，只带着看不见的浓郁肉香，忘不掉的鲜美滋味儿，好吃的让人想哭。

　　这些重臣里，有些自诩是老餮，什么美食没吃过，如今却觉得自己仿佛井底之蛙，这世间美食那么多，如今在庆国一场宫宴里，连吃数道见所未见的精品，而这道佛跳墙堪称精品里的极品了！东夷城来的是四顾剑的首徒云之澜，这人是个剑术高手，一身的剑师傲气，生人勿进的模样让人觉得无法亲近，这会儿算是在座诸位里最为淡定的人了。吃东西不紧不慢，不声不响的，面上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他是否觉得好吃，不过整整一盅的佛跳墙，他最后也吃的干干净净……

　　美食美酒加上舞姬歌舞，众人惬意至极，有些人就着美食又喝多了酒，夹起那份名叫诗礼银杏名字好听，瞧着却不怎么起眼的菜，银杏果上面挂着金色的蜜汁，入口甜而不腻，还带着桂花的芳香，让人酒意都散了不少。这道菜属于孔府菜，味道清新，却自带文人雅士的风韵，算是解酒的佳品。

　　至于最后一道宫保鸡丁，算是这场宴席里唯一一个重口的菜了，因着要照顾众多人的口味，范闲这次挑选的都是鲜香，清淡的菜系，辣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但辣也是最让人上瘾，最能勾起人食欲的味道。宫保鸡丁其实不算辣，不过红棕色加上鲜红的干辣椒，让人有种十分香辣的错觉，有些不能吃辣的人瞧着就不敢碰，但这道菜的香味也是诱人，前面那么多菜都好吃的让人吞舌头，这最后一道菜，不尝尝又觉得会后悔。阿苏勒其实就属于不会吃辣的人，草原上辣椒少，所以也几乎不怎么吃这种东西，可他们牛羊多，爱吃肉，更重油，对于这道菜看着甚为喜欢，忍不住夹了一块鸡丁，甫一入口，先品到的不是辣味，而是酸，之后是甜，甜中带咸，还有微微的辛辣，是一种十分微妙的滋味，鸡肉也是十分滑嫩，带着汁水，一口下去，满嘴的咸香！阿苏勒觉得这道菜也算是美味了！

　　外面的饭馆并不是没有这道菜，但是这菜的滋味却又与寻常吃到的不同，其实只是调味的成味儿被范闲做了改动，寻常厨师做的差不多是糖醋味或者鱼香味，而范闲调的是荔枝味，糖，盐醋等比例十分讲究，很多厨师把控不了这个量，而御膳房的厨师们却是没试过这种味道的，但他们功底也都不错，被范闲训练过之后，做的倒也接近完美了。

　　这一餐吃的酣畅，众人对庆国的宴席算是心服口服，说不服的看看自己吃的干净的碗盘，也说不出口来。不过北齐人对青阳的敌意倒是没消，他们北齐文人多，南庆文坛积弱，他们也最多是自带优越质感略有鄙视而已，对上青阳，那简直是十万个看不上，在他们眼里雪原北地都是蛮族，别说文坛，那边简直都是荒蛮粗俗不通礼数的蛮人，除了部落首领亲族，平民里都没多少识字的人。而且那些牧民还多是强盗行径，全民尚武，有事没事儿就骚扰他们齐国边境，抢些粮食什么的，更不要说这青阳世子近日又导致他们北齐潜伏在南庆京都的暗探司理理姑娘被俘！明后天北齐使团就要离开庆国，之后南庆和北蛮那边谈的商贸问题他们也插不上手，心中憋着气，实在不想就这么便宜了这青阳世子。

　　这北齐使团里站出来一名官员，这人也在北齐也少有才名，到了这年纪，虽万万不能和庄墨韩那种文坛大家相提并论，但在北齐也颇受人尊敬，威名甚至在南庆文人间也略有耳闻，他说的倒也直接，直讽青阳人为蛮夷，寇贼奸宄，魍魉群居，人民多是虎狼之心，不识礼义德行。

　　他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本来北齐和青阳就没有谈和过，两方相看两厌，这么说倒也没人惊讶，庆国这边乐的看戏，青阳人却不能忍着，阿苏勒作为世子，出口反驳有失身份，可他叔叔九王却当真是个大老粗，兵法军事上见地颇深，和文人对骂倒是实在不会。眼看着人骂的越发过分，阿苏勒扶着桌子准备站起来驳斥，却没想到庆国这边倒是有人先开了口，“这位大人口口声声称呼别人蛮夷，不识德性，却在我庆国宴席上，口吐吠言，欺辱他人，德性倒是高觉的很啊。”

　　“你！黄口小儿！岂敢，岂敢……”到底是读书人，纵然口吐莲花，也说不出特别脏的话，被范闲这句直截了当的脏话骂的脸都憋红了。

　　范闲看着都替他着急，端着酒杯站起来，“哎，这位大人别急，气捋顺了再说，都这把年纪，胡子也有一寸长了，话都说不清楚，怎配嗤笑他人无才？”语毕周围有人绷不住笑出了声。

　　这人也认识范闲，知道他的名字，更是听过他做的那首《登高》七言，他本不欲和这少年人作对，倒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为了替蛮夷人说话，主动出言侮辱他，这口气又怎么忍得下去，“我当是哪位，你就是那范闲？年纪轻轻，有些许才名，就敢如此狂妄，言语粗鄙不说，竟为蛮夷之人言语，如此心性品德，到让人怀疑那首七绝是否为你所做！”

　　“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如此苍凉悲怆的意境，岂是你一个年少风光的少年人写的出来的？怕不是欺世盗名之徒！”这话倒是说中了许多人的心思，其实有这种怀疑的可不止他一个，毕竟这首诗太好了，可范闲又是谁？在祈年殿夜宴之前，许多人只知道这人是司南伯的私生子，还是个厨子，纵然厨艺名气极大，可这诗才只在众人面前显露过一次，便是亲手写下那首惊艳众人的《登高》，虽还有一本《红楼》做辅，可红楼这本书争议颇大，爱的人奉为经典，厌恶之人也有，比不得登高这首七绝更让人惊叹。可它偏偏成于一个寂寂无名的年轻人手中，独此一首，难免不让人有所怀疑，这诗当真是他做的么？

　　“胡说！我在靖王府亲眼看到范闲写下这首诗！确为他亲手所做！”郭宝坤义愤填膺，看到对方如此讽刺范闲，居然第一个站出来为他说话。

　　不过范闲自己背的诗，他自己心里清楚，也敢当众承认，“是我抄的，我抄的杜陵野老，诗圣杜甫的诗。”他说了实话，仿佛瞬间打了郭少一巴掌，对方小声嗫嚅道，“世间哪有诗圣杜甫此人？”不仅当世没有，史书上更是没有，他不明白范闲为何这么说。

　　北齐那位使臣却仿佛抓住了他的一个把柄，讽刺他无才无德，他们齐国文才向来高于南庆，深觉这诗指不定是北齐尚未出名的文人所作，什么诗圣杜甫，庆国怕是没人能写出这样的诗来，有的只是像范闲这般欺世盗名的恶徒，这人转头向庆帝请求处置范闲抄袭恶行。

　　庆帝则没多说什么，只是抬头看着范闲，轻声问道，“你确定是抄的？”

　　范闲将杯中美酒一饮而下，他今日本就有意当中醉酒，此时外人瞧着他似乎真的喝多了，红霞爬上了脸，面红耳赤的，眼睛里水光粼粼，走路都有些晃悠，“对，我曾在梦中的画卷里见到过另一方世界，那里有文采耀目，千载风流的诗中豪杰！那是我残留的记忆……”

　　“你的意思难不成是你在梦中游离仙界，还背了首诗回来？”有人听他这形容，觉得太过可笑！

　　范闲笑了笑，从旁边太监手里抢过一坛美酒，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拿袖子擦了擦嘴道，“谁告诉你们我就背了一首呢？纸来！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