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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锦堂春 ...

  •   帘外淡烟一缕,墙阴几簇低花,夜来微风西风里,无力在欹斜;
      仿佛个人睡起,晕红不着铅华,天寒翠袖添凄楚,愁近欲栖鸦。

      洛阳的天气一向是极好的,除了秋季会有秋雨连绵的一段时日外,一年大部分倒都是可以看见太阳的。这日也是晴朗无云,抬首处便已是明媚一片,只见碧烟染绿,红杏略点妆春意,微风软语,是一片稀松。着眼处,是一排带露娇柳,微风袭去,腰肢轻摆,竟像极30年代初着戏装轻舞的曼妙女子,浓情闭眼,是一汪深不可触的秋水,曼妙如斯。
      绿柳红杏,点缀春色。
      江雅蓝拿出衣衫,给小姐披上道:“这天倒是极好的,只是空气还微有些凉意,小姐到底身子骨弱,还是避避风去吧。”
      筠碧接过衣衫,轻轻披上,是点绿色绣着鸳鸯,如水清波,在湖荡漾。她轻笑,回头看向江雅蓝道:“你这丫头,倒是会讨好人,赶明找个好人家给你嫁了去,好生待夫婿去。”
      江雅蓝一听,脸刷的通红,急跺脚道:“小姐也忒欺负人了,自己还未出阁,讲出这番话也不怕着人笑话,赶明你赶紧让李公子娶了去,免得误了好时光。”
      筠碧便不再吱声,只笑笑望向远处,是一整片湖面,波光粼粼,偶尔有蓬船行过,划过一道道静谧的水痕,绿柳倒影下映衬出湖水的素绿,一泓清水过去,是几页小舟轻荡,一扁一页,均是印象中再美不过的化境。眼前是一片迷雾,微有些茫然。
      只是待她归至家中,等到的却不是李长天颀长的身影,而是南方石家的一纸求婚书与礼品摆满了一整个客厅。
      她自父母手中接过石家公子派过来的画像,有些暗色的背景下,男子英俊的脸庞越发衬得整幅照片失了色,尤其是那双眼睛,不知是不是她着了迷般,那竟是觉得有些陌生的熟悉,熠熠生辉,清亮如宝石,唇边一抹轻可触的笑在似有似无中透出一抹儒雅来。随着那一抹笑,筠碧的眉眼自是漫出一丝笑意,噙在嘴角,父母站在旁边凝重地看着她,看她微露的笑,便脱了口气。
      便只是那一瞬间,筠碧便抬了手,作势要撕裂那一纸图像,倒是江雅蓝在旁眼尖,趁着近处,手快地夺下了那幅照片。莫母震撼地看向眼前的女儿,半晌不语。
      莫筠碧凌厉的抬头:“母亲,我不嫁!”
      父亲只是一瞬间便接了话:“由不得你,这次容不得商量,好生地准备着,下个月初送你出门。”
      筠碧望向父亲:“为什么,爹爹?从小你就教女儿这一世人均是在争,为自己争得自由争得幸福,才不枉这一世行走。我不过是为自己争得这片刻自由身,又有什么错?”
      有什么错,谁都没有错,怪只怪世事无奈,沧桑瞬间便是沉沦,为父何曾不想你有心过自己人生,可是……
      “筠碧,这次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你回去好生准备着,不要和父亲再来讨论这个虚浮的话题。”
      她是何等聪明的女子,瞬间便瞪向父亲:“可是石家逼迫了莫家什么?竟令得你们为难至此吗?”

      筠碧将自己关至房中有整整一日不曾出门,任凭禾蓝将门拍得雷响,她也只觉得烦躁,将手中物事向房门上紧紧一摔,紧接着一声轻叱:“走开!”
      外面顿时安静了下来,筠碧就着这瞬间的安静身子紧靠着橱柜顺滑了下来,静静坐在地上,眼光顺着窗户方向望过去,只余夕阳余晖透过窗纱缝隙射过来,是一片静谧美好。
      江雅蓝听见声响,心也顿时暂安了下来,只余一声叹息:小姐向来温婉可人,这次却是连东西都摔上了,可见是气傲,只是老爷脾气向来倔强,恐怕小姐也只可自苦。回头看向夫人,轻摇了头。
      莫夫人一挥手让丫头们均下去,自己走上前,轻拍了门,喊道:“筠碧,是母亲。”
      筠碧一把拉开门,看着门外的母亲,一步上前便抱住母亲,叫道:“母亲。”
      莫夫人轻拍她肩膀,道:“哭哭也好,来,屋里坐坐。”
      筠碧看向莫夫人道:“母亲,可有解释么?为何要比女儿嫁?”
      莫夫人看向筠碧,瓷色皮肤映衬着光泽,似有莹光闪动,在这亮室里更衬得她肌肤胜雪,清婉可人,唯有眉间那一抹倔强之色和记忆之中总微有些相错,夕阳射下来,筠碧发间犹插珠玉钗,碧瓷坠下来,在光亮里轻坠着光芒。那一抹笑容尚在记忆之中深藏,却不知为何要生生被现实残忍揭开?
      莫夫人喃喃道:“等等,再等等,母亲自会告诉你。”
      可是筠碧等不到。

      第二日,齐洛林上门来,,莫夫人微微笑了笑,向后一招手,女子上前,递过一盏茶,齐洛林揭开杯盖,热气渐涌,杯面片片叶片覆盖,只觉盈目。片刻,他会意,端茶即饮,微有些烫,舌尖略疼。他放下茶盏,朝莫家轻笑,自袖中递上银两,不多不少,八十八,也顺意,便站起身告了辞。

      江雅蓝那一日去叫筠碧门,却终是无人应答,心中一急,明白当务之急,便是去寻莫夫人,便随手放下了手中之物,急匆匆地奔向繁漪楼莫夫人住处。因一向是乖巧之人,也知小姐失了踪将牵涉重大,也自是自个儿心里焦急,脚下慌张,倒尚未有任何声张,越过重重曲栏,在莫大莫府里兜转,急转向夫人房间。
      刚至繁漪楼,只觉此处安静,无一丝声响,连平日伺候的丫头均没有了身影,江雅蓝虽觉之奇怪,也知莫夫人平日脾气怪异,总有异于常人之举动也无可言说,于是便抬脚踏入了楼里。
      这一踏江雅蓝并未知晓她已踏入了自设的陷阱里,生命于每一个女子均是一次,她不过是平凡女子,本职须是陪伴小姐幸福而坦然地生活。如果不是那一日的误入,她的生活也许须会一成不变地因循下去,等待小姐出嫁,待一日年纪差不多,会被小姐觅一个相差无几的人家嫁出去相夫教子,夕阳坠山,日出初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也是她始终的碎碎念,并不奢望命运会有偏向于她的一日。
      可是,当她踏入繁漪楼并在向二楼踏去的那一刻,当那个掩藏在莫夫人心里十八年的秘密正在倾吐之际却不幸悉数落入她的耳朵之时,关于她的既定命运便有了轻微的偏离。自此,她知道她的生活终于天翻地覆。并且,不可避免地坠入到了一个她因循着的悲剧里。
      阳光正一点点自东方缓缓向东南方向倾斜,江雅蓝走在回去的路上,眼前仍是朦朦胧胧晕眩的感觉,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前行,耳畔,是活水清香,风声虫鸣,抬眼环顾四周,正是初春时节,苍翠碧绿,薄烟轻雾早正随微热的阳光散去,只余一派清明。她缓步行走,脚步只觉无限沉重,蘩猗楼与泗溪园不过百米距离,她也只觉无限漫长。
      终于在思溪园门口看见小姐时,她正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她刚才匆忙之间放在石桌上的鸳鸯锦盖,筠碧自拿走锦盖,置于眼前,阳光透过丝线射在她的脸上,有着明灭光芒微动,衬着她绝世丽颜。面色如瓷,只是微露悲凉,雅蓝心一紧,觉之疼,眼前浮现的是她初遇莫筠碧她将自己领于家门口中的画面。
      她不是没有想过,同为女子,人的命运何以可以相差那么多,很久很久以前,父亲也是个成功的商人,家庭富足,生活殷实,再美好的天伦之乐她不是没有过,被父母呵护在掌心的宠溺她不是没有拥有过。她甚至以幼稚的心思去思索过就这样一辈子就会过去了。幻想中的生活总有童话的色彩,当一日遭到现实的凌辱时方才显示出它的残忍来。一次商业竞争,父亲输得一败涂地。自此江家江山完全倾覆,父亲因受不住一夕失踪,自此在也不曾在她生命里出现过。偏那一年洋人入侵沿海,趁乱之中母亲被碧眼男子掳去。发生了什么,她长大后便不甚清晰。
      那一年她12岁。她遇莫筠碧时莫筠碧10岁。还是生活在蜜罐里的瓷娃娃。
      她返到洛阳,以偷为生,那并不是光彩的职业。洛阳繁华至极,繁华处人来人往,没有人会注意一个在人群里拥挤的穷酸女孩子,她也易得手。也出过事,一次被发现。男子凶恶至极。扬言要打断她的腿。幸之被人阻拦,打了她几个耳光便放了她。
      有时,生命里经历过最极致的痛与失去,余下的便再不是难以忍受的了。
      就这样在洛阳城里晃荡了一年。然后终于等到莫筠碧。
      她会瞄上她也并不奇怪,太过耀眼的姑娘,灼灼地燃烫了她的眼睛。内心里有着莫名的隐痛,便下了手。
      那是她自此最为失败的一次失手。在她手还未触及莫筠碧的衣袋里,便被一只微带凉的手紧紧抓住,她惊慌失措地抬眼,撞上一双冷静且温和的眼瞳。她知道那是天生的温和,尽管那一刻少年的眼冰凉且冷漠,他只是紧紧抓住她的手,也不讲一句话,可身上透出的霸气令她莫名惊慌。她有些执拗地扭动双手,细白手臂马上被勒出一层淤青。
      可少年似乎并没有放手的意思。只冰冷的问她:“你想做什么?”
      真是白痴问题,当然是偷钱。可是她却偏偏讲不出话来 ,固执地扭转了头,隐然的,一阵钻心的疼自手臂传来,她登时尖叫一声,疼痛传至神经。她这才反应过来是他扭脱了她的胳膊,她猛地转头看他,少年依旧是冰冷眼神。冷声问她:“你想做什么?”
      一股凉意自她脚底袭来,她终于明白她遇到一个怎样可怕的人。有的人天生身上便种着一种霸气,自身至心的强大冷漠贯穿着他。他生命始终,身上集中着一个霸者所该有的睿智,冷静,心狠手辣......她在那一刻甚至将清晰地想象少年将来人生将走至怎样的辉煌。后来的后来。她真得无时无刻地关注中,看着他一步一步地步入到一个命运的环扣里。向他命中注定的巅峰里一点一点靠近,一日一日地实现着作为一个传奇的辉煌。
      藏匿了一年的软弱在那一刻生生被少年拉出,她的眼泪终于纷纷坠落。边掉泪边朝他吼:“不就是偷她的钱了吗?有什么了不起?你天生富贵,当然不知道生活艰辛,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鄙视过你们这些富家公子小姐,天生富贵,却天生卑贱!”
      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时,旁边一人忽然鼓起掌来,脆声道:“讲得好!小姐姐你蛮有骨气。”这个小女孩儿,便是莫筠碧。
      她觉得悲凉,莫筠碧看似极热情的女孩儿,其实骨子里也隐隐透出微茫的冷漠,只不过,她的冷漠是内敛的,是藏匿于内心的,是与少年略显不同的,但却又是极其相称于他的。这样的两个人,如果交心,必是至心;如果相互伤害,必定遍体鳞伤。她那时其实早已洞悉两人命运,方才有今日之计。
      莫筠碧朝少年努嘴:“喂,你弄疼她了。”
      少年几乎是一瞬间放了手,向莫筠碧望过去,眼神又恢复至真实的温和,这个将来的传奇,与这个命运环环相扣的女子,不知道他明不明白,她都是他的劫。
      她并没有趁机逃跑,只是站立于那儿静观两个人,终于莫筠碧看着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小姐姐倒有点意思,我的一堆朋友里都没有像她这般有勇气的,我倒欢喜得紧。"
      然后直接上前,拉了她手道:“小姐姐你有父母吗?没有的话要不就跟随了我吧?反正我整日一个人也烦闷得很,正好缺个伴。”说完望向少年,少年直摇头,她那一刻紧张得要死,成不成都只此一举,她并不太想输,然后少年叹气:“随你了,开心就好。”
      莫筠碧欢呼一声,拉了她道:“走走走,给你看胳膊去,有些人鲁莽,不懂得怜香惜玉。”她被拽得踉跄了一下,便随了她去。
      微风起,她偷偷回头,看少年如明玉的脸庞,在风里悄悄微红,夕阳射下,在那个人群微拥的街道里,少年如雪白莲,立于庸俗世间上,风尘不染,在她心里,自此常开不败。
      当她回头,望向她腰间时,脸便变了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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