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时之楠

3、各怀心事

　　沙发上的女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奚末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安，打开灯走过去。他已经见惯了这种场景。

　　奚末妈妈，叫杨萍，这两年换了不少工作，但都是些超市、饭馆的前台、收银和服务员一类的。这年头，大学毕业都难找工作，更何况杨萍只有初中文凭，高中也只读了一年就辍学了。

　　听到儿子的脚步声，杨萍睁开眼，看着儿子走进房间，又拿着酒精和医用棉出来。她不敢看奚末，于是躲开儿子的目光，看向别处。奚末把酒精和医用棉放到杨萍旁边的沙发上，然后背过去不再看她。他心情就糟透了，心疼是有的，更多的是愤怒和不解。

　　“他又打你了？”

　　杨萍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吸了下鼻子，抬头眨巴眨巴眼睛，想把眼泪憋回去。

　　“为什么不离婚。”奚末大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转头问杨萍。

　　“他是你爸爸……”

　　奚末听到杨萍哽咽地说出这句话，刚调整好的情绪，又再次爆发。他没办法忍，也不想这么憋屈下去。

　　他讽刺地笑了笑，“爸爸？”

　　然后顿了顿接着说，“妈，不可笑吗？你跟我说整天只会瞪着你，要你去死的人是爸爸？还是酩酊大醉只知道耍酒疯，拿刀对着你的人是爸爸？还是你觉得报警说你虐待他的人是爸爸！”奚末越说越愤怒，大口喘着气，攥紧着拳头，身体颤栗着。

　　沙发上杨萍抱紧自己的双腿，蜷缩在沙发一角，额头抵着膝盖，长发顺着滑下来，遮住了她伤痕累累的脸，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奚末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会这么懦弱？那个男人日日上演家暴、发疯、撒泼打滚、耍无赖，还有什么过下去的必要？他越想越生气，然后拿着钥匙摔门而出。

　　暮色越来越深，夏天还没过去，虫鸣伴着街道上的喧嚣连同着焦躁不安的夜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奚末随便选了条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他多想来支烟或者喝个大醉，却身无分文。

　　他像行尸走肉一样，在街道上晃荡。

　　“青阳路口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洛初千辛万苦从车厢里挤了出来，虽然知道是晚高峰，心里依旧非常不痛快:“卧槽，这哪是公交车啊，运猪的车都比这宽敞。”

　　刚进家门就看到妹妹兴冲冲地迎过来，一脸炫耀地说，“哥，给你看我的新手机。”

　　洛初家里一共五口人，除却父母，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老妈叫宋宁，老爸叫洛成。妹妹比自己小两岁半，叫洛怡，现读初二；弟弟刚出世4年，跟他妈妈姓，叫宋曦。洛初也很好奇，父母是怎样巧妙地成为计划生育的漏网之鱼的。

　　看着洛怡手机的新手机，洛初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想起去年高一研学游的时候，去的地方比较远，所以要在外面过夜，老师为了保证学生的安全，需要每个人登记自己的手机号。当时自己苦苦哀求了那么多天，只为借用一天他们的手机，又是扫地又是做饭的，却落得一场空。

　　洛初永远都忘不了老师那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洛初，你的手机号怎么没填？”

　　洛初支支吾吾地说，“老师……我没有……手机……”声音越说越小。

　　老师站在讲台上，洛初站在旁边羞愧到抬不起头。

　　“那你父母呢？不能用他们的手机吗？”

　　“他们不给我用……”洛初越说越觉得委屈，抬头看到老师一脸不可思议又欲言又止的表情时，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倒也不是虚伪爱面子，只是觉得同龄人都有的，自己家又不是没条件给，不管自己怎么表现，从来没有人在意自己的感受。能给谁说去？就算文采、口才再好，这种事情说出来只会觉得是你不懂事，是你在无理取闹。有时候，某件事情混杂了道德在里面，你就算再委屈也说不得，你又怎么知道别人是看个笑话还是真的理解，事情传出去也只会越描越黑。心中的不满，只有自己消化了，才是最安全的。

　　就算再埋怨父母，毕竟洛怡是事外人，不能将负面情绪施加到她的身上。洛初揉揉妹妹的头发，挤出一脸笑容，“很好看！”

　　是啊，新手机确实很好看，白色的机身，屏幕不大不小，很适合女孩子。

　　桌子上的菜已经凉了。

　　洛初自嘲道：“也是啊，洛初，谁会一直等着你……”多年积攒的无力、愤怒、委屈一下子涌上来。

　　他热了热饭菜后，回自己房间写作业，还要时不时地回应门外老爸老妈地使唤。

　　马路上来往车辆愈来愈少，夜幕完全覆盖了城市，星星点点地灯光暗示着城市的生命力无处不在，无时不歇。

　　夏日的晚风是微热的，温柔的，叫醒了马路边台阶上睡着的人。奚末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到这里然后还睡着了的，他站起来拍拍屁股，往回走。

　　到家的时候杨萍已经走了，饭桌上除了没来得及吃的烧卖，还多了几个菜。奚末突然很后悔几个小时前朝母亲发一通火，她把这里当成最后的温暖，自己却只顾发泄自己的情绪。

　　奚末把自己埋进沙发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就算是夏天，不盖被子睡觉，半夜还是会冷的。奚末被冻醒了，想起来作业还没写，索性也不想写了，直接洗了个澡，然后定个闹铃，上床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奚末早早到达教室，看到洛初趴在桌子上睡觉。洛初地作业被放在了奚末的桌子上。想起自己空白的作业，奚末直接翻开同桌的作业抄了起来。

　　班主任办公室内，英语老师急匆匆地赶过来，“陈老师啊，这才刚开学就有个不好的风气，你们班那个洛初和奚末，作业一摸一样……”

　　“朱老师，会不会……搞错了啊？”陈静推了推眼镜，虽然抄作业的行为不好，但也不想随便给学生扣上这个帽子。

　　“错不了！你看这个七选五，这两个人都写了两个C……其他题目答案也一样……陈老师啊，这个行为一定要及时地遏止掉，不然影响整个班的风气……”

　　“好的，我会处理这件事的。”

　　上午最后一节课快下课的时候，陈静在教室门口站着等着那两个具有抄作业嫌疑的人。

　　“叮铃铃……叮铃铃……”

　　“好，下课！”

　　“老——师——再——见——”

　　趁还没人跑出来，陈静走到讲台上，“洛初和奚末来一下我办公室。”

　　洛初想想自己最近没做什么缺德事……完了，该不会昨天偷用老妈手机发短信的事被发现了吧？肯定是奚末这个小人告的状，亏老子那么信任你，你竟然背叛我！

　　奚末看向洛初的时候，发现那家伙正眼珠子瞪得老大的看着自己，想起早上抄他作业的事，跟他说了句“对不起”。

　　“你给老子等着！”

　　两个人来到办公室，各自怀着心事。陈静想了想，觉得还是让他们主动承认的方式比较妥当，“说说吧，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洛初嘴快，想着先认错说不定还能从轻处理。然后鞠了个90度的躬，“老师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奚末震惊地看着洛初，不懂这个傻逼在干什么。

　　陈静还是很欣慰的，笑了笑问：“哪错了？”

　　“对不起老师我不应该因为怕迟到被骂，然后偷拿老妈手机给你发短信请假。”洛初试探性地看看班主任。

　　谁知道陈静本来还面带微笑地脸突然黑了下来。洛初以为是自己认错态度不够诚恳，又鞠了个深躬，“老师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奚末心里直骂傻逼。

　　果然，办公桌上甩出两本英语作业。这次轮到洛初懵了，他疑惑地看向奚末，对方目光直视老师，“老师我昨天家里发生了点特殊情况，没来得及写作业，今早就抄了洛初的，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陈静点点头，“就算没时间写也不能抄作业，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影响自己不说，其他同学看到了跟着学怎么办，那我布置这个作业还有什么意义……下不为例啊。”

　　“我知道错了，谢谢老师。”

　　洛初想着应该没自己什么事了，准备拉着同桌离开。

　　却被班主任叫住，“洛初！”

　　他一个向后转，然后靠脚，站得笔直，“到！”

　　“回去写检讨！好好反省反省，下次再欺骗老师下场就不会这么好了。还有，写作业带点脑子！”

　　“是！谢谢老师。”

　　现在这个点食堂是餐馆估计都挤满了人，洛初瞄了一眼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同桌，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抄了我的作业，去你家蹭顿饭不为过吧，嘿嘿。”

　　奚末朝身边地白痴翻了个白眼，“我很后悔抄了一个傻逼地作业。”

　　第二次做客，洛初像个老大爷一样，一进门就把书包扔到沙发上，然后把自己窝在沙发里，半躺在上面，吊儿郎当地使唤奚末：“奚大厨，烧饭去！”

　　昨天杨萍留的菜还放在冰箱里，家里没有除了鸡蛋和米以外的食物，估计是她自己带来的。奚末心中又开始愧疚。

　　洛初像是发现了宝贝似的，“呦！今天有菜啊！”

　　奚末没有说话，只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把菜和米饭下锅热了一下，然后涮了两副碗筷。就算是神经大条的人，也能看出来这个人心是不在焉的。

　　“同桌，你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