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花朝》沉楦

68、宫变（二）

　　“当年，我和你娘情投意合，入了京城便求安平王做主赐了婚，你娘家乡那边本就因为那次事件剩下的不多，她与他们的关系本也不亲近，你娘亲便只是将此事告诉了她的师傅，成婚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也就只有安平王妃一个可以称作是娘家人的。”
　　“但是景怡从不在乎这些，她唯一难过的是自己没有能力置办好的嫁妆，但是她哪里知道，能娶到她对于我来说才是最珍贵的。”
　　“后来，我们进宫谢恩，景怡不喜欢这些应酬，便自己溜出去乱逛。也是那个时候她见到了还只是皇子的当今圣上......”
　　“那时候，圣上只是一个不受宠爱的皇子，甚至一般的宫宴他也不愿参加。很稀松平常的故事，无非就是失意的皇子对月借酒消愁，不慎跌入冷泉，你娘亲路过正好出手相救而已。甚至你娘亲当时都没有注意到他是谁，但是...但是还是被皇上记挂在了心上。”
　　“我起初并未意识到什么，况且我本就属于太子一脉，本就和沈悠然这个皇子不可能有过多接触。只不过当时因为王爷和王妃的原因，你娘亲和秦筝交好，她那么单纯的一个人，又怎能想到人心会那么险恶。起初，沈悠然知道景怡经常会和秦筝相约，便私下找到秦筝，每每两人相约的时候就借机出现，而你娘当时根本就没想起来他是自己当时在宫中顺手救下的人，只以为是秦筝的朋友，看他气度也不凡，还以为他和秦筝已经互生好感，当时她和我说过很多次，可是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这样也好，兴许能成全两对有缘人。”
　　易枫走在前面，易青岚错后一步，他看不清易枫的脸色，但是他知道这些陈年旧事压在他的心上有多沉。
　　“其实，现在想想，我们的那些想法对于秦筝来说又何尝不是卑鄙的呢？即使后来景怡是真心与她结交，但是不得不承认一开始，景怡的确是为了给王爷做说客才和她结交的。难怪她会那么恨我们...”
　　“后来，因着秦筝，你娘经常和她还有沈悠然相约，起先，都是三人一起，后来你娘怀孕生下了你姐姐，三人还是一如既往，那时候，王爷和王妃已经成婚，景怡心中轻松的同时，也操心起了秦筝的婚事，也就更卖力了。”
　　“你姐姐七岁的时候，正值冬日，北戎又派人骚扰边境，出征前夕，先皇病重，传位与太子，但是第二日上朝的时候，安平王自封为王，将皇位过继给了沈悠然，当时因为这件事导致群臣哗然，王爷甚至都没有同我说过此事。我们跪在殿中整整三日，但是圣旨已下，根本没办法阻止。然后王爷派我出征北戎，走的时候景怡与我同往。”
　　说到这，易青岚看见易枫捏紧了拳头，然后又慢慢松开。
　　“我们集结后，便准备连日赶往边关，可是临行前一日，秦筝约了你娘出去，要给她践行。你娘亲便不做她想，开开心心去赴约。可是很晚你娘都没有回来，我察觉到不对跑去秦府找人的时候，你娘却已经自己回来了，当时我只以为她是喝多了酒，并未做她想。第二日，我们就离京前往边境，路上，我看你娘偷偷找了好几次军医，我不放心，私下找来军医问过，军医说你娘应该是有身孕了，但是一来估计是月份尚浅，再来脉象并不稳，即使有孕，怕是也不容易保住，军医是我的人，他不敢告诉你娘，怕她忧心，所以并未明说，只是说可能是近日赶路气血不稳，并未言明有可能是怀孕。”
　　“所幸，路上有装随身物品的马车，我就让你娘坐着马车，她问起来我也只是说军医让她好好休养，我当时想着，等她身体稳定些，再让人好好诊断，不然以你娘的性格，定然会思虑过重，反倒不利于休养。”
　　“后来，在边境驻守三月之后，你娘慢慢有了一些孕前反应，我才再次找来军医，这次军医确定了你娘的确怀孕了，我很开心，但是你娘却更加沉默。”
　　“之后每次出兵，你娘都会自己披甲上阵，我还因此和她吵过架，觉得她既然怀有身孕却如此做派，一来不爱惜自己，而来不爱惜我们的孩子，可是你娘当时压根不听我所言。气的狠了，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交谈。”
　　“可是，看着她越来越瘦，我心下怜惜，便放软了姿态，我们和好之后，我心情好了很多，但是我知道，我们之间好像有个什么东西阻住了我和你娘，我明明每天都能与她同塌而眠，但是却感觉我们越离越远。我当时只是想着，可能是孕期的小脾气，也许等孩子出生就会好。”
　　“这一等，就是一辈子，期间，我们被召回了几次，但是你娘都不愿回去，她说路途遥远，自己不想受车马劳顿，我便让大军回程，自己和你娘在边关待到你出生那天。”
　　“我还记得那天，已经是一年深秋，但是边境天气冷的早，天上下着雪，而房间内，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我没来由的害怕。直到接生的人将我喊进屋子里，我才发现床上那个恣意潇洒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孱弱，那么苍白。”
　　“景怡挥退了所有人，房间里充斥着血腥气。我当时害怕极了，甚至都没有看你一眼，只知道你当时哭喊的声音很大，哭喊声慢慢被房屋阻隔。直到耳边慢慢传来你娘的声音。我才回过神，当时我觉得我好像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了。你娘哭着告诉我，那日发生的事，告诉我要小心秦筝，告诉我她想让你叫青岚，她说这是她昨夜想到的名字，她想让你似山风，似大雾，不受任何俗事所赘，平心而生。我记得我当时说你是我们的孩子，是我和她的孩子，可是你娘还是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这段时间她都承受了什么，我恨我自己自诩爱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她是那么善良的人，哪怕以为你不是我的孩子，还是狠不下心真的打掉你，只是幼稚的用自己的方式折磨自己。”
　　走了一路，说了一路。都是易枫在张嘴说，易青岚静静的听着。
　　他们站在丽妃宫中假山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亮了起来。秦齐的人还在宫中，他们却完全没有在意。
　　“青岚，你娘她很爱你，只是她当时钻进了牛角尖，但是你一定要记得，你娘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青岚，我本不欲与你说这些，如今，你既然与沈瑜...”斟酌了一下用词。易枫接着说：“互许终身，那个孩子既然能被你看上，想必也不是什么平庸之辈，你就安心与他一起，相信爹，秦齐之言，做不得真。”
　　“嗯，青岚知晓。”易青岚郑重的点头应道。
　　“我此行进去寻王爷，青岚，既然你已经踏进这场旋涡，那接下来，爹有件事要你去做。”
　　......
　　午时还未到，易青岚便出现在梅园之中。
　　“小主子！”宿楻上前行礼道。
　　“宿楻，你现在是沈瑜，不用这样的。”易青岚看着眼前顶着沈瑜的脸对着自己行礼的宿楻不由的笑了笑说到。
　　“公子，你回来了！小姐和老爷怎么样？”小鱼也从后面窜了出来。
　　紧随他身后的还有多日未见的金凌以及沈琛还有带着银色面具的墨千影。
　　除了金凌和墨千影以外，见到沈琛易青岚有一丝莫名的尴尬。
　　之前在京中扮纨绔的时候，他和沈琛真的算是有名的两个大魔王，为了凸显纨绔，两个人不遗余力，有时候易青岚都会觉得自己幼稚，而后来知道沈琛也多半是装的后，他也没有和沈琛真正意义上碰过面，现在猛然见到，还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我就说，我二哥那样的能看上什么人啊，原来是你啊，不过这么一看，你这长相倒真的是配的上我二哥！这个嫂子我认了！”沈琛抬手就往易青岚肩膀上拍，易青岚下意识躲过去了，沈琛也不觉得尴尬，收回手自然的揽住墨千影的肩膀，笑着说道。
　　“......”易青岚第一次觉得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你赶紧闭嘴吧。”墨千影抬手捏了一下沈琛的脖颈，脸虽然藏在面具后面，但是那双微微泛着紫色的眼神却带着笑意。
　　易青岚眸光闪了闪，没有说什么。
　　倒是金凌咋呼道：“沈琛，你对着小主子怎么说话呢，就算你是主子的弟弟，也不能对我们未来主母这么无礼吧。”
　　“主...主...主母？！！”小鱼一听不乐意了，“什么主母！我们公子是男子！你...你休得胡言！”
　　“好了，别吵了。”易青岚揉揉眉心，无语的说了一声。
　　顿时梅园内安静了下来。
　　易青岚才收回手。带着几人进了梅花阵。这里面说话安全一些。
　　“秦筝有何动静？”易青岚问道。
　　“一直在佛堂，没有外出。”宿楻回答。
　　“秦府呢？”
　　“秦府昨日闭门谢客，也没有看到有什么人出入。”墨千影低声说。
　　“入夜，我去趟秦府，宿楻你和我去。”易青岚顿了顿，然后转头对着墨千影说：“千影，还得麻烦你继续找人盯紧秦府，有任何异动及时去离府告知离老将军。”
　　“是。”
　　“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