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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0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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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盘旋过境,街上那人转身就跑。
“陆启!”宋青元大声叫住他。
那人顿住脚步,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由于长时间居住在这里,附近焚烧尸体的烟雾不断荼毒着他的眼睛,以至于那双眼里一片赤红,看东西也有点模糊,“青元?”
“你、”宋青元被陆启的形象震惊地说不出话,同情兼有痛惜,不知道如何问候老朋友,“你看你现在,头发也不剪,鞋也不穿。”
陆启带着一身难以忍受的尸臭向他扑来,宋青元忍着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排斥,在生死关头给了他一个足够宽慰人心的拥抱,“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陆启指了指远处楼上那张脸,痛苦道:“这是欣然!”
宋青元向远处的大楼看去,如果这楼真的有五百米,按比例来看那张脸得有十米长,他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是欣然学姐?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
陆启绝望之情溢于言表,“她被感染了,但你知道,我不能眼看着她变成丧尸吧,我得想办法啊,但是我太失败了,真的,太没用了,我用尽我毕生所学,没想到却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毁了它吧。”
陆启瞳孔一震,只听宋青元在他耳边接着道:“我知道你有办法毁了它,就像我们之前一起上学的时候,你先做了缸中脑实验,把兔子的大脑与计算机相连,我问你如果被导师发现怎么办,你记得你怎么说的,凡是你能造出来的,就没有毁不掉的,怎么能让人工产物反客为主,那不是非常愚蠢吗?”宋青元把陆启过长的头发捋到耳朵后,“你那个时候多自信啊,目空一切,世界在你眼里什么都不算,这么小的坎,怎么能绊住你呢?”
“你觉得我……”
“你得这么做,你看看那些还在为你闯的祸收拾烂摊子的人,他们也有爱人家人朋友,你既然已经失去,就不要让别人也承担同样的痛苦。”
陆启犹豫了,他现在只想逃,宋青元抢先一步拉住了对方的手臂,“你最后是如何毁掉那个脑子的,利用它本来就有的神经冲动,连接强电流摧毁了它,我可不可以这么类比,毁掉那边那个大家伙的方法,就在它的身体里,”
陆启拼命摇头,双目圆瞪,“不不不,不是这样!”
可宋青元还是说出了那个他不想听到的词语:“可燃气体。”
楼体的管道如同异形的血管,陆启何以与这个东西和平相处,如果不能相互牵制,他早就变成一份养料,“放手吧,跟我走,回到有人待的地方去。”
此时天光微亮,这是新的一天,适合新的开始。
刚刚得知可燃气这一信息,唐明便向流冰发送了消息,第一枚白/磷/弹发射,即使在晨光映照下依旧灿烂如烟火,带着毁天灭地的温度,烧穿了半张脸。它疯狂爬行,凄厉怪叫着,趁此机会,第二枚白/磷/弹射入怪脸的喉咙,连带着引燃了它身体中的可燃气,由内而外顿时腾起熊熊大火。
“不!”陆启嚎啕痛哭,转身奔向那片火海。
“别!”宋青元想拦住他却被带倒在地摔了个正着,手上的皮都被搓掉一块,站起来又要去追,却被唐明拦住,“不想活命的人,不必去救。”
陆启用尽力气扑向曾经的爱人,渺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耀眼的火光之中。
阳光终于洒在这片阴霾之地,凛凛寒风穿过,周围尽是惨白的光景。
“谢谢你。”返程的飞机上,唐明正帮他处理手上的伤口,宋青元居高临下,这个角度看唐明颇有些猥自枉屈,对方听见这话瞥了他一眼,大意是:谢什么谢
相处的久了,宋青元大抵能透过微表情看懂唐明想要表达的意思,甚至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我觉得我很幸运,如果不是遇到你,我会变得跟陆启一样。”
一团团酒精棉吸饱了血,像完成任务的□□跳进了废物袋,唐明拿出弹力绷带在宋青元手腕上缠了几圈,“不会,你们不一样。”
“就是会,你知道我们上学的时候最常说的三句话就是‘我没用’,‘我失败’,‘我好菜’,他一开口我就知道是他没错了。我妈刚出事的时候,我也差点疯了,后来做的那些实验你也知道,真有点走火入魔,其实陆启的行为,我完全理解,嘶—”唐明骤一用力,疼的他蜷起手指,“你干嘛?”
“我说不会就不会。”
为什么他这么想笑,“怎么着,”宋青元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就着这个姿势用手指勾勾唐明的下巴,像逗一只猫,“全村的希望放下生产指标搁我这扮霸道总裁玩呢,好玩吗?”
背景音十分喧杂,没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唐明握住对方捣乱的手,投来一个警告的眼神。
心神动摇,宋青元承认自己失了分寸,目光交汇,有什么不清不白的东西萦绕在他们之间。
“咳咳,”李起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边,唐明适时地放开手坐在旁边。
“请允许我打断你们几分钟的时间,我们只能通过这次任务见一面,可能是这辈子唯一一面,你确实让我想起了我的妻子。”
“那个,叔,”宋青元拉唐明给他举例,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还是喜欢年轻点的。”
李起笑着道:“我知道,只是觉得很巧,我曾问我的爱人,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她的回答跟你一样,科学和爱,思想的两个极端,最理性与最感性,像是天平的两端,看上去永远也碰不到面,你们却都将这两者当做毕生最大的追求。”
宋青元当时随口一说,没有想那么多,不过对于这大叔的话他有不同意见,“并非两个极端,我们可以用科学的语言来解释爱,也可以用爱诠释科学。两个粒子经过短暂的耦合,当其中一个粒子发生变化,遥远空间外的另一个也会随之改变,这是量子纠缠,也可以用来形容一对恋人。”他在不着边际地夸夸其谈,描绘着他理解中科学与爱情的样子,全然忘了自己还挽着唐明的手臂,而且无比自然。
李起总是低垂着眉,只有说话时才抬头注视他们,“科学可以代代相续,爱情只能从零开始,希望你们能一直走下去。”
“可以问一下您的妻子从事什么行业吗?”宋青元猜想那应该是个很值得骄傲的人吧,不然怎么会每时每刻都想着她。
“她是数学系教授,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很笨。当兵那会,我在部队吹小号,现在响应国家号召,就来了,”说着他对唐明道:“很不好意思,我总是笨手笨脚。”
“您的妻子也同意吗,很危险呢。”
“她放弃了。”李起下意识揉着膝盖,一到天冷关节就疼得厉害。
宋青元没有理解放弃的含义,还以为是劝不住他的意思,“看来她拗不过您呢。”
“按照她的模型演算,崩溃临界已经来临,这场战争人类必然走向失败,科学与爱情,她最后选择了科学。”
放弃的意思是放弃了生命,数学的精确最终打败了渺茫的希望,两相权衡下,有的人不战而败。
“我们会赢的,”宋青元依旧相信人类的未来不会走向灭亡,“您也要坚持直到胜利那一天。”
李起腼腆地笑着,“是啊,虽然她选了科学,但我可以选爱情啊,我在这里的原因,就是要证明给她看。你知道,学数学的人擅长概率论,我们打赌输的总是我。她太聪明了,这回也让她输一次吧。”
沉默许久的唐明此时插了句话,“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我建议你尽快离开军队,去北疆找个住处。”
会不会聊天?宋青元掐了唐明一下,“他说话就这样。”
“没关系,”李起又低下头,“说的是实话,无论以后的路有多难走,你们不能选错啊。”
“不会选错的,我全都要。”
回到基地已经九点,本打算直奔宿舍补觉的宋青元在机场拦下了唐明,有个问题让他这一路上都耿耿于怀,“什么是崩溃临界?”
唐明把官方解释搬出来,下了个很学术的定义。
“大概会在什么时候?”
“按照现在的速度,最快明年二月到达临界值。”现在已经是十二月的尾巴。
“你建议他去北疆也不是随便说说吧?”
“那边有很多个建设中的小型生态基地,或许是人类最后的聚集地。”
宋青元听完觉得没什么,但是很多事情又都不一样了,此前他以为科学院里一群人打牌是忙里偷闲的乐观,现在再看,分明是认命后的得过且过。
灰心丧气,宋青元摆手再见,不料唐明跟他轻巧地击了个掌。
是阳光太好,还是那天的风格外巧妙,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