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锢回忆》苏原扶苏

3、治疗

　　沈宫轻叹了口气，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今天已经是进入治同院的第七天了，却还是没什么动静，每天除了一日三餐，就都是待在病房里，不能接触其他同性病人，也不准轻易离开房间，更不准离院。难道以后会一直这样待着？
　　“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回忆”，他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对他说出了这句话，让他只成为他的回忆，他是千般万般不愿意的，可是话说出口，却一语成谶。沈宫苦笑，眼帘又缓缓垂下，记忆中少年哀伤的脸、乞求的语气越来越模糊，渐渐地，他开始分不清到底哪些是梦哪些是回忆了。
　　“起来！”沈宫睁开眼，床边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监管，“起来了，出来跟上。”
　　“要去哪儿？”沈宫的室友试探地问。
　　“问那么多做什么！”监管白了室友一眼，厉声说道。
　　沈宫和他的室友不再多问，跟着监管走了出去，门口外站着另外几个病人，排成一队，每人中间大概隔了半米左右，他们俩儿走到队伍最后面，跟着监管朝餐厅的方向去了。餐厅的方向，莫非是要带他们去室友所说的医疗室？沈宫开始忐忑起来。穿过回廊，经过餐厅，一行人停在了一个房间门口，果不其然，门的上方挂着“医疗室”的门牌。
　　监管领着队伍前面的两个人进去，关上了门。室友用手戳了一下沈宫的后背，小声问：“你说他们干嘛去了？”沈宫摇摇头，心里越来越紧张。大概过了20分钟，门打开，监管又带了两个人进去，之前进去的那两人却不见出来。沈宫心里越来越不安，双腿又开始不听使唤地发抖，于是他半靠在墙上。又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分钟，门再次打开，监管出来，用眼神示意沈宫和室友进去。
　　进去后，他看见了之前被带进去的人都瘫坐在了沙发椅上，真如他室友所说，目光呆滞。有一人突然弯腰，脸朝下，发出了呕吐的声音，黄色的汁液从他口中流出，覆盖了他面前的地板。“不是叫你们吐在旁边的垃圾桶吗？”监管气急败坏地吼道。沈宫被吓得停住了脚步，忽然听到前面的医生说：“带他们过来。”监管顾不得刚才呕吐那个人，把沈宫和他室友带到了说话的医生面前。医生给他们进行了躯体检查和心电图测试后，指着他们后方，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过去躺下。”顺着医生指示的方向，沈宫看到了两台类似核磁共振仪的机器，沈宫走到了其中一台机器旁，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呕吐的那个人，他的嘴角还残留着黄色的液体，想起他呕吐时的痛苦状，沈宫本能地对眼前的机器生出一种恐惧感，他抗拒眼前的机器，却又不得不顺从医生的命令，于是他安静地平躺在了机器延伸出来的床板上。
　　他闭上眼睛试图减轻内心的恐惧，过了几秒钟，他感到自己被推入了机器中，头和四肢都被牢牢固定住，想要挣扎，却发现动弹不得，他惊恐地睁开眼睛，却只看得到在他正上方的一盏灯。近距离的灯光刺得沈宫眼睛生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然而就在他眯眼的那一瞬间，一股强烈的麻痹感开始由上而下遍布全身，就如同被电流击中般，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他想大声喊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渐渐地，他感到自己被一片黑暗吞噬，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沈宫努力地睁开双眼，但却感觉眼皮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刚撑开一条缝，眼皮又重重地压下来，就这样挣扎了好几次，才成功半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头上的那盏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头上和四肢那种束缚感也没有了。结束了，他被推出来了。他想坐起来，但是却使不上力气，身上的麻痹感还没有消失，脑袋昏昏沉沉的。就在他第二次挣扎着要起来的时候，他感觉腋下被硬生生掐住了，接着又被硬生生地拖拽而起，最后被一把摔到了沙发上。
　　沈宫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回到自己的病房的。他任由无力感充斥全身，什么也不想思考，什么也不想做，就这么瘫软在床上，眼眸渐渐合上，耳边的所有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细……最后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声无息。
　　等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沈宫从床上坐起来时，一阵酸胀感混合着疼痛感涌遍全身，他只能放慢了动作。早饭时间后，沈宫和他的室友都无力地坐在床上，广播在这时响了起来：“现在是观影治疗时间，你们房间里的大屏幕将会播放一段影视，请各位患者认真观看。”广播声刚停下，他们房间里的大屏幕就亮了起来，闪动着一幅幅不堪入目的画面。看着屏幕里一男一女□□的、极力扭动着的身体，沈宫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他两手扶住床沿，屈下上半身，朝地面剧烈呕吐起来，他的胃液连同刚刚吃下的早餐丝毫不剩地被他倾吐了出来。
　　……
　　沈宫坐在心理咨询室的椅子上，面向戴着金丝框眼镜、面容清瘦、两颊凹陷的中年男人，在他正前方桌面上摆放着一个印刷着“精神病医生周磊”烫金字体的名牌。医生身体微微前倾，将手肘搁在了桌面上，不时转动着手里的签字笔，一双闪着精光的三角眼透过厚厚的镜片若有若无地打量着沈宫。半晌过后，缓缓开口道：“你刚刚吐了。”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你不舒服？”沈宫缄默不语。“你为什么不舒服？”见沈宫依然沉默，男人继续说道：“因为看到了异□□配？”沈宫依旧沉默以对。“正常的人看到这种场面不会有这种反应。你病了。不过没关系，我们会治好你的。”医生淡淡地说。这次沈宫的眼神稍稍有些变化，但依旧默不作声。“我不是因为看到异□□配才吐的，是因为看到了他们扭动的身体才吐的。他们扭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像是在抽搐，就像我昨天被推进机器里的时候一样。我是想起了昨天抽搐的那种感觉才吐的。”沈宫想大声告诉那个医生，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只有嘴角在断断续续地抽动着。
　　翌日下午，沈宫和他的室友随着监管到了检查室。医生在电脑屏幕上轮流播放男性和女性的照片给他们看，并在他们观看的同时测量和记录他们的心率和脑电波。
　　接下来两周亦是电疗，观影，心理咨询，测心率和脑电波，依次进行，就如他到这里来的第二周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