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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禁锢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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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周下来,沈宫发现他开始掉发、脱皮,而且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记忆里的东西越来越模糊,比如说,他不记得许授工作的咖啡馆叫什么名字,不记得许授的酒窝是在左脸还是右脸,不记得在顶楼上许授穿的羽绒服是什么颜色,不记得许授在他家里翻开的书是哪一本……他努力回想着和许授有关的一切。
他想起了那天他们并肩躺在床上,许授告诉他:
他火急火燎地冲进店里,却猝不及防地撞了他满怀,勉强站定后,向后微微退了退,一仰头,一张陌生的脸便撞入了他的视线里——硬朗的线条、健康的肤色,因为眉头微蹙,连带着眼神里也添了一丝严肃,但是鼻梁上的眼镜却为他平添了一股书卷气,与他棱角分明的脸相得益彰——既不会显得太严肃,也不会显得娘气。因为太好看了,竟一时忘记挪开双眼。意识到自己盯着他看了太久后,才怕羞地别开了眼神。
许授还告诉他:
当那双温热的手掌慢慢地移动,抚摸着他的后背的时候,他的心猛然一颤,身体也随之蓦然一抖,紧接着,因为紧张,他整个人紧绷起来,丝毫也不敢动,任由那双手轻柔地由左往右,从上而下地触摸着他背后的每一寸肌肤。直到脸上渐渐有了火烧的感觉,才偷偷伸出手摸了摸,摸起来就像早晨他端给客人的咖啡一样烫。当他给他抹完后,他害怕他看到他的不对劲,他的脸红,他的紧张,因此逃也似的避开他的眼神跑走了。
许授还告诉他:
当他温热的唇瓣贴在他的手指上,喷出带着淡淡咖啡味的气息,双手轻轻摩擦着他的手背时,他觉得浑身都暖暖的,但是最开始暖的不是手,而是心口的位置,那股暖意就这么随着他呼出的暖气和摩擦的动作,从心口流淌到他的双手,他的双脚,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
在顶楼上,他从后面抱住他时,他其实很想转过身来,牢牢圈住他的脖颈,用自己的双唇紧贴他的双唇,和他热烈地拥吻。
许授还告诉他:
当他说他会是他一辈子的记忆的时候,他最初是欢喜的,欢喜能被自己爱的人记一辈子。但是记忆这个词又深深刺痛了他,如果,他是他的记忆的话,他只是他的记忆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有一天他会离开他,意味着他只属于他的过去,最后就如书中所说:你留不住时光,回不到过去,于是只能禁锢回忆。
……
第五周,还没到医疗室门口,沈宫便远远听到了一阵男人的吼叫声:“放开我!别想让我再进那台机器!呵,二十年前国家人口膨胀的时候,为了控制生育,中央开始鼓励同性恋,宣布同性婚姻合法,现如今艾滋病爆发了,又全赖在我们头上,凭什么!凭什么!啊!别碰我!——还成立个什么治同院,全把我们当精神病来治。什么精神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找借口来囚禁我们,等把我们都变成异性恋了再放出去。这台机器就是用来消除记忆的,你们以为消除我们的记忆,让我们跟异性住在一起,看什么所谓的‘正常人□□影片’,给我们植入新的记忆就能改变我们的性取向了吗?无知!做……”梦还没说出口,声音却戛然而止。
沈宫听清了这段话的每一个字。他们竟然想要消除记忆!他说过他会是他一辈子的回忆的啊,可是他居然在渐渐遗忘他。“你留不住时光,回不到过去,于是你只能禁锢回忆。”但是他现在连禁锢回忆都做不到了吗?不,他不能忘记他,不能失去他们之间的点滴回忆,那是他仅存的奢望了啊。沈宫攥紧双拳,眼睛胀红,原来最绝望的不是被推入机器时的恐慌,不是全身传来的麻痹感与疼痛感,也不是每天被囚禁在这里不见天日,而是忘却。他拼命回忆着与许授有关的一切——他的眼神,他的声音,他的味道,他的种种,尽力不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他每天用指甲在靠近床头的墙上刻下一遍“许授一辈子的记忆”,每天晚上入睡前回放一遍甚至几遍他和许授的过去,他以为这样就能禁锢回忆。可是,当有一天,他看着墙上密密麻麻的字的时候,却只剩下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