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锢回忆》苏原扶苏

2、别离

　　铃铛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叮叮叮叮叮叮……”越来越清晰，却来越清晰。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桌子，桌子上黑色的大屏幕，角落里黑色的摄像头以及身上的蓝白条纹衣服——眼前的一切也越来来清晰，越来越清晰——原来他还在那个房间里……铃声已经响了第二次了，说明早饭的时间到了，沈宫起身去了餐厅。
　　领了一份早餐，沈宫在过道右边找了一个标有“男”的位置坐下。每个餐桌上都标有“男”和“女”，按一男一女的顺序排列，每个人都必须坐在符合自己性别的座位上，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同性之间靠得太近，做出不符合规定的行为。
　　过道左边，一个中年男子端着托盘坐到了紧挨着另一个中年男子的位置旁，监管的一双眼睛马上瞪得跟铜铃一样圆，用手上那根和棒球棒一般粗细的铁棍指着坐错了位置的男子，怒斥道：“你干什么？！”被呵斥后，中年男子悻悻地挪了一个位置。
　　吃完早饭，沈宫沿着回廊走回病房。回廊里每一个拐弯处都装着摄像头，一路上，没有同性敢打招呼或交谈，甚至连眼神都不敢对上。沈宫一路沉默地低着头往前走，余光瞥到监管人员带着一行和他一样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人和他擦肩而过。
　　回到病房，刚坐下，他的室友，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小巧女人，就挨在他身旁坐下，附在他耳朵上压低嗓门说：“你看到没有？”
　　沈宫不解地看着她，“看到什么？”
　　“监管领着一群和我们一样的人往餐厅的方向去了。”看沈宫还没有明白，又继续说：“听说医疗室也在那个方向。”
　　沈宫还是没什么反应，她又继续说道：“我们每个人都要去治疗，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治疗我们？隔壁的前几天被带去了，刚刚回来的时候路过他们房间我偷偷往里瞧了瞧，看到他们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眼窝深陷，目光呆滞，像得了痴呆一样。你说所谓的治疗不会是动刑吧？”说完惊恐地看着沈宫，沈宫眼里的恐惧一闪而过，随后马上镇定下来，安慰她说：“先不要乱猜，我们又不是罪犯，他们没有权利用刑，这样是违法的。放心吧，不要自己吓自己。”室友见他分析得有些道理，赞同地点了点头。
　　沈宫闭上眼睛躺在了床上，回忆又一幕一幕在脑海中浮现:办公室的大屏幕上，主持人正用不疾不徐的语速播报着新闻：“最新调查表明，艾滋病病毒已如洪水猛兽泛滥成灾，最大的罪魁祸首乃为同性恋者，目前全国艾滋病患者中有64%为同性恋者。为响应广大群众‘抵制艾滋病，禁止同性恋’的呼吁，我国国会经决议，通过一项最新法令：从4月1日起，废除同性婚姻法，已婚的同性恋者须立即办理离婚手续。即日起，在全国范围内禁止同性恋，所有同性恋行为，包括同性牵手，拥抱，亲吻，触摸与发生性关系等皆列入违法犯罪条例。所有同性恋者皆列为精神病患，国内各省市将立即成立多所治同院和艾滋院，治同院接待非艾滋病同性恋者，所有同性恋病患皆必须入院接受治疗，违者入狱；从今日起，全国人民必须进入医院检查是否携带艾滋病病毒，如经核实为艾滋病病患，则必须进入艾滋院接受治疗。”主持人播报完毕，屏幕上又赫然出现几行醒目的字：不要试图逃避，国家每年皆统计有同性恋人数，并将任何一个公民的性取向纳入了个人身份信息中，我们会根据你的个人信息查出你的性取向。如不自行进入治同院，国家将会对你实行逮捕。
　　沈宫双腿一软，瘫坐在了椅子上。他的同事们见状，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办公室内无人说话，鸦雀无声。等沈宫稍稍缓过来一些，才想起来要联系许授，他拿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
　　“嗯。”
　　“你看到新闻了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
　　“嗯。”
　　又安静了好一会儿。
　　“在咖啡馆等着我，好吗？”
　　“嗯。”
　　”方向去，抬头却发现前面是一堵墙，转过身看了看楼梯那里的楼层号——4，本来要摁1楼的，却不小心摁成了4楼。于是，他又折回电梯，看准了了一楼的按钮后，摁了下去。
　　电梯门再一次开了，这一次，沈宫抬眼，确定看见了大门后，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马路上车流如瀑，沈宫却视而不见，只管盯着对面，自顾自地直走着，一只脚刚踏出马路，伴随着一阵强烈摩擦发出的声音，一辆奔驰停在了沈宫右手边不到半米的位置，奔驰后面的汽车已经排成了一条静止的长龙，一时之间，震耳欲聋的喇叭声此起彼伏，沈宫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
　　等了一会儿，绿灯亮起后，沈宫步履维艰地过了马路，到了对面“流恋咖啡馆”前，止步停下，目光透过门口一串串风铃中间的缝隙，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最后定格在瘦弱的少年身上。此时此刻，许授也在注视着他。隔着店门口和几张桌子的距离，中间不时有人穿过，偶尔挡住两人目光的交接。他好像看到他眸光微闪，薄唇轻启，他想走进去最后一次拥抱他，但是他知道他不可以，于是就这么远远地凝望着他。
　　第二天，沈宫到医院去接受检查，检查结果为非艾滋病病患。一个月后，进入了治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