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有喜了》江东小王爷

44、梦里不知身是客（七）

　　梦里不知身是客（七）
　　第二天薛远道准时出发，带走了平时监视我的郎官小队。
　　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当天下午。

　　我忍住不动作，又观察了一天，发现真的没有人拦截我、尾随我、站在我前面挡路还躬身说“请公主回府”，便立即收拾了简便行装成功出逃。
　　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为什么心里会隐约感到难过。

　　大梁国土辽阔，我像一尾鱼跳进海中，再无人能追查到我的踪迹。
　　我谁都没联系，径直去了高昌和柔然边境。战时的三国边境管理混乱，刚好方便我乔装打扮蒙混过关。

　　战争带来的满目疮痍，我只是冷眼旁观。
　　很快我找到了我的目标——聚落里一处香火鼎盛的神社。高大的石制结构饱经风霜，在春夏之交的草原上突兀异常。
　　我装成来为丈夫祈福的年轻妻子，跟着汹涌的人群慢慢接近神社，看见神社外殷红的火焰、战场、瘟毒图案，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
　　前后左右都是虔诚的信徒，手持经幡宝轮等法器，一边慢慢挪步，一边念念有词。女性居多，大概这个聚落的适龄男人都上了战场。
　　队伍在一点点向神社内部移动，昏暗的室内，巨大的泥塑神像矗立在烛火香烟中。那是一尊战神，头顶圆月，背负长弓，手持利剑，脚踏无数骷髅，浴身于火焰与鲜血之中。
　　我抬起头，仔细看它的脸。

　　旁边有人见我这不敬的举动，拉扯我的长袍，让我赶紧低下头来表示忏悔。
　　但我没动。

　　凤之。
　　那塑像冷冷地看着人海如潮，如蝼蚁一般围在他的脚下，祈求战场上流矢生眼，烈火达情，避开自己的亲人，不要带走亲人的生命。

　　那塑像长了一张凤之的脸。

　　我低下头去，跟随人潮去触摸他的靴子，学着善男信女的样子用神前供奉的香油点在额头，把手中的香烛虔诚地举过头顶，摆放在长案上。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夏天来了。草原上的风也像中原一样和缓，只是喜怒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带来席卷整个草原的烈火，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变冷，裹挟冰雹的焚风将一切牲畜和帐篷都毁灭。

　　我来回转了七八个月，每一个神社都去过，逐渐深入高昌腹地。沿途收集了许多关于战神的传说，发现这些传说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有些事例我可以找出历史上的原型人物来，有些不可以，大概是那里的居民在漫长的岁月里无限丰富了故事，原型人物已经在传唱中面目全非。
　　越到高昌腹地，那里的神像就长得越像凤之。
　　冷漠的，发怒的，悲悯的，平静的，各处的塑像用那张脸俯瞰众生。

　　有时候遇见一些地区的风俗特异，会给塑像加上两撇小胡子，或者在塑像旁边又增加一尊稍小的女性塑像，算作他的妻子。我看见了忍不住笑起来，每每被当地人恼怒地赶出神社。

　　凤之不存在。

　　我之前常说凤之长得美而端严，仿佛谪仙。现在发现原来他的脸似乎就是为塑造神像而生。
　　符凤之真的不存在。

　　……

　　又一年冬去春来，战争结束了。
　　三国在龙城举行和谈，柔然和高昌答应各自割地六百里，赔偿给大梁。
　　没错，大梁大获全胜。扩张国土一千两百里，迫使柔然和高昌签署停战五十年的协议。

　　不知道又死了多少人。神社的香火，一定更旺了吧。

　　我见到薛远道的时候，他倒是没有半分惊讶。
　　“你瘦了。”他还像往常那样摸了摸我的头，“扫尾工作大概还要半年，但是我们下个月就可以回京都。”薛远道笑着说，“把你揪掉的那些花花草草种回去。”
　　我没有躲开他。
　　薛远道伸手抱住我，低头用额头蹭了蹭我。
　　“跟我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