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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孙启明被杀案(三) ...

  •   已经进入后半夜的镜城在此刻仿佛是丛林深处沉睡的猛兽,安静如斯。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微微颤动的手指不停地在电动轮椅的方向盘上来回触碰,轮子与地面发生“嗡嗡嗡”的摩擦声。半张老人的脸藏在暗黑的影子下,虽已年过半百,但眼神里透露出一股子狠劲。男人唯唯诺诺的声音从轮椅身后传来:“老板,事情已经全部办妥了。”老人轻轻咳嗽了一下,取出胸前的白色手帕捂着嘴,然后连忙摆手让男人下去。那个双手交叉垂在身前的男人,每次汇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半鞠躬的状态,就连走路都是踩着脚尖尽量不发出一丝响动。老人大呼了一口气,卡在嗓子眼的痰过了一会才吐了出来,老人并没有表现的很惊恐,看了一眼手帕上带有血丝的痰水,然后顺手扔在了轮椅旁的垃圾桶。早在前几年,老人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每天每日插着不同功能的管子挂着各式各样的盐水,有人形容这是拿钱在买命,与时间赛跑,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可老人并不觉得,他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选择而已,只不过这个选择的命题从最开始已经给出了答案。
      “万副队说让我们先撤,把这个诊所的门用封条先封上。”一个二队来的便衣对驻守孙启明诊所的片警说道。站了有好一会的片警听到这话顿时松了松肩背,长年累月坐办公室落下一身毛病,片警转动着脖子边自嘲道:“真的是太久没出任务了。这不,站了一会都有点饿了。”说完这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二队的便衣拍了拍片警的肩膀,然后抬手看了看时间说:“都后半夜了,正好我也不困。要不我们去喝两口?”这句话讲到了片警的心坎里,连连点头称赞着万□□的英明领导,说罢两人勾肩搭背地离开了案发现场。
      U盘在黑夜依旧插在诊所内前台的电脑主机上,这时一个黑影从窗户里翻了进来,悄无声息地来到前台的主机,一眼扫准了主机上的u盘,想伸手拔走时。这时外面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那人迅速躲到楼梯口下面,在暗处观察着。张晗和姜海举着手电筒透过大门的玻璃门往里面照了照,随后两人揭下了封条,两人手都举起枪,背对背成30度同时前进,来到主机处,张晗和姜海看到了还插在主机上的u盘,两人了然于心虽然没能等到凶手来取但现在总算有个突破口。张晗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套,小心翼翼地拔下了u盘放到证物袋里。
      一刻都不耽误的姜海拿着u盘直奔局里的化验所,按照张晗的指示,姜海点名道姓地要了经常协助张晗他们队破案的技术科陈崔。坐在等候室等候结果的姜海寸步不离地守在实验室的门口,时间过了三个小时,天也慢慢开始苏醒,陈崔拿着报告走了出来递给了姜海说:“u盘上并没有出现任何指纹。”姜海满心欢喜最后却落了一场空,脸上划过一丝失落,得到消息后的姜海第一时间把这个结果告诉了张晗。熬了整夜的张晗趴在一大堆资料上头,手里还拿着打印出来的那张书柜摆放的那幅鸢尾花油画。汇报完情况的姜海看着通宵整宿的陈崔拍了拍陈崔的肩膀说:“走,哥,请你吃早饭!”两个人来到警局食堂要了两份小笼包,两份咸豆浆还有几根油条,姜海低着头埋头吃着早饭,嘴里啃着油条的陈崔看出了满脸丧气的姜海,忍不住好奇问:“这次这件案子这么棘手?”姜海停下了手中正在舀豆浆的勺子,嘴角还沾有一滴乳白色的豆浆,抬头认真地回答道:“主要这案子现在是二队的万□□管,你也知道万□□的办事能力,冤假错案绝对少不了。”陈崔直勾勾地盯着姜海说话时的神情,不自觉地抿了一下油光光的嘴唇,大脑思考了片刻,脑袋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刻意地压低声音说:“我听昨晚鉴证科的同事说,当时万□□对这个案子特别上心,自己还亲力亲为。昨天晚上搜证的时候,他还亲自指挥监督所有细节,跟平常的作风完全不一样。”姜海听到万□□亲力亲为这几个字感觉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不可思议,当姜海想继续追问细节的时候,陈崔一脸无知的摇了摇头。好巧不巧,在食堂交头接耳的两个人正好被前来送早饭的郑大雁撞了一个正着,一脸闷闷不乐的郑大雁扭头就走心想好你个姜海,昨天一晚上没回来一个电话都没,亏我还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生煎,气的郑大雁转身就想把手里的保温饭盒砸在那对狗男男身上。
      因为张晗被董介良停职了,孙启明被杀案也交由二队做处理,没了主心骨的一队每天就这么无所事事地打打报告,开开小差。从食堂吃完饭回来的姜海看了看手机上与张晗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上一句汇报,这时姜海一个五雷轰顶迅速看了一下自己的通话记录,昨天忙着案子竟然忘记给他家大雁打电话汇报。门口传来吴姗姗谄媚的声音喊着:“大雁啊,你这手里是什么好吃的呀!又给你家大海送吃的呢!”眼睛不停地盯着郑大雁手里的保温饭盒,郑大雁自然地扫视了一圈,看见姜海的背影气就不打一处来,郑大雁强忍着怒意说:“没有啦!这是给你们带的呀~吃完以后,饭盒记得给我送到楼上哈~”吴姗姗喜出望外招呼着一帮豺狼虎豹围堵在郑大雁身边,一打开饭盒,扑面而来的葱花芝麻肉香让整个办公室都明亮不少,大家虽然已经吃过早饭了,但面对这样极具有诱惑力的美食,你推我桑的一口一个吃下了肚,姜海小跑挤了过去,把郑大雁拉到一旁,满脸委屈地解释着:“对不起啊,昨天我实在是太忙了。所以我没跟你打电话说,你别生气了哈。你也知道嫌疑人是谁,张队可紧张这个案子了,万□□的脾气实力你也知道,肯定会乱来的。”噼里啪啦解释一堆还搬出了郑大雁最看好的一对cp强行洗白,但就是没说出郑大雁想听的解释,郑大雁有些收不住自己的脾气酸溜溜地回答道:“下次吃早饭记得抹干净嘴巴!”郑大雁气呼呼地甩下一句话就上楼了,留下听的一头雾水的姜海在原地,一旁吃着生煎吴姗姗脸上露出一脸看戏的表情,一名迟到的民警从门口大跨步走来,目光盯着饭盒里仅剩的几个生煎,迫不及待一嘴叼着,两只手不停在桌上翻找,吴姗姗用胳膊肘顶了顶那个民警,民警取下嘴里的生煎问四周正在吃的人:“你们谁那有醋?”大家心照不宣齐刷刷地盯着姜海,憋着笑沉默不语,那个民警愣了半天神,吴姗姗开口一语点破说:“哎,你没闻到这漫山遍野的醋味吗?”那个民警连忙低头看了看地上,又使劲对着空气闻了半天,疑惑地问:“我看这地上也没打翻的醋啊?!哪来的漫山遍野的醋味?!哎,得了,我还是去食堂要点吧。”说罢抬头一看,周围的人全部散了,民警这才注意到身后的姜海,顺便友好的问了一句:“海子,要醋吗?”姜海带着一脸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
      经过昨天晚上一夜的折腾,张晗累的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厉夏打着哈欠从走廊尽头的卧室里走了出来,他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脑子里不断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因为孙启明的电话来到他的诊所好像是谈论关于沈淮安坠楼案的线索,再后来,他看到孙启明倒在办公室的地上,旁边还有一个掉落的台灯。当厉夏醒来时,看见自己手里握着沾染鲜红色血迹的奖杯,窗户外面是红蓝相替的灯光不停地闪着,耳朵里是高分贝警笛声,眼前是一拨穿着警服,带着口罩的人,恍惚间,厉夏感觉自己回到了10年前。想到这里,昨晚被砸伤的后脑勺有些隐隐作痛,他一边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边穿过长长的走道,一个半虚掩着的门引起了厉夏的注意,厉夏侧着身子往门缝里偷偷瞄了几眼,看到张晗窝在书桌上,书桌的一大堆文件掠地都快赶上一堵墙了,旁边还有一个密密麻麻用不同马克笔写着字的白板,还有各种贴图,厉夏悄悄推开那道门缝,大到足以让自己钻进去,厉夏蹑手蹑脚走到熟睡的张晗身边,轻手轻脚地从衣架上取下一件黑色羊绒针织外套,盖在了张晗背上,厉夏无意间瞥见了那张打印出来的那张鸢尾花油画,厉夏有些疑惑的拿起那张打印纸,眯着眼仔细上下瞅着,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喂,孙启明,你这花花绿绿的什么啊”沈淮安从孙启明柜子里翻饭卡的时候,翻出一本有着鸢尾花封面的日记本,左瞧右看的,还不忙拍着上铺还在睡觉的孙启明问道。身子背着外面睡觉的孙启明不耐烦的睁开眼,起身看着沈淮安手里的日记本,一个恶虎扑食奔了过去,半个身子探出来的孙启明简直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幸好被底下的沈淮安用一只手托着才没能掉下去,满眼只有鸢尾花日记本的孙启明不停地用手够着,沈淮安看着手臂上那个晃来晃去的孙启明,有点支持不住,生气地说:“行行行,我给你!你别折腾了!再折腾下去,我可救不了你!”沈淮安怕了孙启明搏命的样子,干脆地把手里的日记本塞进孙启明的怀里,拿到本子的孙启明才稍稍意识到自己横跨出去的半个身子,急的像个小兔子一样,恳求着沈淮安说:“你可千万别放手,要不然我肯定折在这里了。”沈淮安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宿舍内,“哈哈哈哈,你这是在求我嘛?”沈淮安故意放低了手臂,急得让孙启明直蹬着脚:“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得寸进尺的沈淮安使着一股坏劲问:“你这恐怕有什么密码吧?”孙启明一个激灵死咬牙口不出声,沈淮安看着眼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孙启明直接使出杀手锏挠痒痒,孙启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求饶道:“行行行,我说还不行嘛!这…这是我的秘密花园!”沈淮安最讨厌玩游戏文字了,孙启明继续道:“里面…里面是一些私人的对话。”沈淮安一脸难以置信地继续逼问着:“日记?我可从来没听你说过你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封面本子?说!是不是哪个女孩子送你的!!”受虐的孙启明连连杀猪般地叫唤着:“好啦好啦!是是是!上次学生会的那个女生,你还记得吗?”沈淮安顿了顿思考者:“那个戴眼镜的?我记得她好像是东阳大学植物系的。”孙启明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继续交代着:“然后么我们就聊了一会。你也知道我对这花花草草没什么兴趣,但被她说的我觉得还挺有意思,挺心动的。”孙启明转头得意地迫不及待给沈淮安安利,听的云里雾里的沈淮安拍了一下孙启明转过来的脑门,打岔道:“那跟这个本子有什么关系?”孙启明摸着怕红的脑门说:“而这个鸢尾花她告诉我代表着忠诚和信任,然后我们之间就有了一个约定,用这个本子来写我们之间的小秘密。”沈淮安一脸高兴地想要为自己兄弟的春天鼓掌,却发现只有一只手于是啪啪啪啪拍着孙启明撅起的屁股,疼得孙启明哇哇直叫。原本叫沈淮安一起吃饭的厉夏站在宿舍门口听完了宿舍里两个人的对话,或许天生敏感自卑的厉夏放下了搭在门把的手,轻叹了一口气,转身默默离开,他深知自己的世界只有他,而在他的世界里,自己只是一颗看不见的尘埃。
      回忆停止在这里,厉夏想起孙启明口中鸢尾花的花语,手里揉皱打印纸的声音打破了张晗的梦境,张晗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看到一旁拿着纸发呆的厉夏,张晗看着神色有点不对劲的厉夏说:“你没事吧?”啪一声,一手拍在桌上,肯定地盯着张晗说:“我知道了!这是孙启明给我们留的提示!我要去一趟案发现场!”张晗没有像以前一样阻止厉夏,二话不说迅速拿起车钥匙,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屋子。
      两人到达案发现场后,昨晚被撕开的封条依旧被风肆意那么吹着。张晗带着厉夏走了进去,厉夏走到摆放鸢尾花的书柜面前,拉开玻璃橱窗,然后取出裱在相框里的鸢尾花,里面掉出一张小纸条,写了两行数字:B306,890205。厉夏和张晗看完小纸条上的数字后,张晗敏感地觉察到B306是银行保险箱的号码,于是张晗打给了姜海:“姜海,帮我查一下全镜城银行的保险柜的开户情况,重点排查开户名为孙启明和编号B306。”拿着电话的姜海一路小跑到技术科,然后一边按照电话里头的指示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电脑屏幕,出现了三个重点排查对象,姜海回复道:“查到了,张队,有三个名字和保险柜编号一摸一样,都是B306,开户人都叫孙启明。一个是镜城城市发展银行,镜城商贸银行,还有就是镜城中央管理银行。”张晗听到消息后说:“姜海你先去第一个银行那里等我,我们马上过来。”喜上眉梢的张晗挂了电话就打算带着厉夏直奔第一个目的地。两人刚出了诊所门口,二队的几个民警从车上下来,一个民警走到跟前睥睨着眼前两人,对张晗说:“张队,哦不,我们今天接到通知,你已经被董局停职了,所以你没有权利带走我们的嫌疑人。”民警看到还是一副心高气傲的张晗,压低声音凑到张晗耳边说:“你应该知道妨碍公务和窝藏犯罪嫌疑人是什么罪名吧?!”还没等张晗反应过来,身后藏着的厉夏看出张晗的为难站出来说:“没事,张晗。我跟他们走。”厉夏跟着几个民警上车时,张晗一把拉住厉夏的胳膊,厉夏打心底相信张晗然后扬起笑容安慰着脸色深沉的张晗,拍了拍拉住厉夏胳膊的手,可张晗还是越抓越紧,一旁说话的民警看着眼前磨磨叽叽琼瑶的情节,然后一把打掉拉拉扯扯的画面。等厉夏上车后,看似无情的民警给张晗留下一句话:“要想救他,就得有证据证明他的清白,这道理张队应该比我更了解吧。”张晗看着手里攥着纸条,迅速开车往那三个银行奔去。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一位穿着黑色制服画着职业淡妆的银行柜台小姐问道,姜海率先从外套里拿出证件,柜台小姐表情露出一丝震惊然后声带微微颤动问:“那……我去叫我们的行长。请您稍等一下。”柜台小姐一路小跑来到行长办公室。不一会,张晗和姜海就坐在行长办公室里。张晗向行长解释道:“您能查一下这个保险柜开户人信息吗?因为这个涉及到我们现在办理的案子,希望您可以配合。”行长看着张晗递过来的纸条,从抽屉里拿出一副老花镜,边看边说:“当然没问题。”然后打开电脑输入了这个保险柜的编码,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蓝光发射在镜片上,行长从笔记本撕下一角记下了一串数字,行长开口说道:“这个开户者叫孙启明,这是他当时开户用的身份证号码。”姜海拿出随身携带的黑色小皮本对照了两串数字,看着张晗摇了摇头,两人与行长告别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下一个银行。
      可两个人的运气都不是很好,第二家银行也是一样的结果。希望都落在最后一家银行,终于不负众望。行长把孙启明的身份证号码递了过去,姜海眼前一亮,朝着张晗猛地点了点头。看到希望的张晗继续问道:“那您现在可以打开这个保险柜吗?因为这个涉及到我们现在处理的案子,很有可能是很重要线索。”行长看到一脸着急的张晗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委婉地回绝道:“张队长,不好意思,您得有搜查证才行。”张晗默默叹了一口气,还想继续争取谈判地说:“您看,我们这个案子的紧迫性,能不能我们先看,然后手续会后续补上的。”行长无奈地摆了摆手,脸上依旧挂着不失礼貌的笑容官方地回答:“不好意思,张队,这个真的不合规矩。您必须有市局书面申请,我们才能打开客人的保险柜。”
      走出银行门口,姜海说:“张队,这样我先回局里给您申请试试看。”一脸愁容的张晗安慰地拍了拍姜海的肩膀说:“辛苦了。”姜海鼓着一股劲儿开车回到警局。一辆黑色悍马停在银行的斜角口,一只夹着烟的手悬挂在车窗外,弹了弹烟灰,戴着墨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晗脸上露出的疲惫和沮丧,一只手稍稍抓紧了方向盘,然后关上了车窗。
      自从吕思清被罗杰从沪城区派出所调到沪城区刑侦支队后,日子还是跟以前在派出所一样,无非都是一些琐碎的跑腿事情,买买早饭,复印文件,整理会议记录。一天下午,坐在位置上整理案件报告时,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吕思清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就直接挂断了,不一会,还是一样的号码打了过来,“喂?您好,请问您是哪位?您有什么事吗?”吕思清有些不耐烦的口气问道。电话那头响起久违的声音,吕思清停下了按圆珠笔笔尾的声音,那雄浑散发着浓浓的雄性荷尔蒙是每晚让吕思清久不能寐的源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罗杰急促地想要了结这通电话说:“今天晚上9点还是在你家楼下,有事想请你帮忙。”说罢,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挂线声。当吕思清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听到电话那头的忙音,下意识重播了刚才的号码,结果是关机。晚上9点,肩上挂了一件黑色风衣的吕思清坐在小区楼下的板凳上手里握着手机,紧张地像是第一次见面的异地情侣。这时一辆蓝色的士停在了小区门口,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西裤打着领带从车上摇摇晃晃地走了下来,罗杰松了松脖子的丝质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踩着散了鞋带的深棕色皮鞋有些步伐不稳地向吕思清走去。吕思清看着快半年没见的罗杰,睁着大眼睛目不斜视盯着前方慢慢走进的人,酒香味和烟味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变得越来越浓郁,喝酒喝多的罗杰顺势坐在吕思清旁边,吕思清扣着手指头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眼睛盯着罗杰锃亮皮鞋上的鞋带,隐隐觉得自己的耳朵微微发烫,喝多了有些头疼的罗杰撑着脑袋低沉的嗓音说:“你能帮我开一张省厅的调查权限吗?”吕思清听到这句话有些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盯着罗杰红彤彤的脸颊说:“你说什么?让我去开一张省厅调查权限?”原本低着头醒酒的罗杰仰头长舒了一口气,歪着头向着吕思清,看着逐渐脸红的吕思清,罗杰把手搭在后面的椅背上,身子慢慢向前倾,吕思清仿佛被人点了穴一样不能动弹,任由罗杰的气味包围在吕思清的四周,罗杰的唇齿在吕思清的耳边来回游荡,声音贯穿到吕思清全身,吕思清闻着眼前这人身上的气味,完全不像是那些酒腻子身上的味道,反而有点好闻,罗杰开口说:“我知道你的父亲是省厅公安部副厅长。这对于你来说,不是难事。”吕思清听着这若有若无的语气,不禁打了一个冷颤,顿时寒从心底起。吕思清轻笑了一声,刻意避开了一点距离,直截了当地反问罗杰:“我为什么要帮你?”罗杰自信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录音笔递了过去,吕思清疑惑地接了过去,罗杰起身居高临下的姿态说:“你听完以后就会有结果了。哦,还有,特别调查权限的警员是镜城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张晗。”
      回到家里的张晗,看着墙上的时钟不停地走着,张晗突然想起了山德红副局长,虽然只是见过一两次,但他一直听罗杰说山局是出了名的正直好说话。于是打了一个电话到副局长山德红办公室,由于山德红局长作为围山行动的总指挥,为了保证计划的严密性,所有参与行动的内部人员手机电话都被没收了,甚至吃喝拉撒基本都在局里完成。山德红的秘书接了起来,彬彬有礼地问:“您好,现在山副局不在,您有什么事情吗?”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的张晗平复自己失落的心情说:“没事,谢谢。”
      还在办公室里喝着茶修剪花枝的董介良,被一阵敲门声打扰了兴致,董介良喊了一声进,万□□就拿着一张纸进来了,横冲直撞地跑到董介良办公桌面前,气喘吁吁地说:“董…董局,省…”在窗台不慌不忙地剪兰花的董介良心平气和地说:“你先把气喘匀了。”大概过了一会,万□□才缓了过来:“您看!这省厅算是什么意思?”举起手里的纸在空中晃地哐哧清脆,董介良一听省厅两个字,连忙放下手里的剪子,迅速从万□□手里把纸抽了回来,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全部,万□□在一旁说:“今天早上刚刚从省厅传到局里的,我看这纸上没有您的签名,感觉有些不对劲,就直接跑过来拿给您看了。您说,这省厅直接越过了您,把这个什么什么调查权限直接传真到了我们支队。算是怎么回事?”董介良脸上出现了一丝抽搐,气氛有些沉重,纸头不经意间被握出褶皱。没注意到董介良脸上的表情,万□□疑惑地问道:“这…张晗到底是什么来头?昨天才被您给停职了,今天这就又复职了?”看的真是让万□□一头雾水。董介良眼睁睁地盯着前方,推测道:“估计是他父亲以前的关系吧。”董介良回忆起二十年前,那个时候的镜城刑侦大队队长是张日华,办案能力一流,上下经常打成一片,对待案子认真仔细,为人刚正不阿这一点张晗倒是继承了他父亲。张日华当值期间,镜城刑侦大队的破案率大大提升,前前后后获得了市里省里的嘉奖,省厅的厅长吕汉对张日华尤其欣赏,他们私下往来也很频繁。当时,董介良是镜城公安局局长的秘书,大家都在传言张日华很有可能会被破格提拔成为最年轻的镜城公安局副局长。可到头来,万万没想到的是董介良从一个秘书摇身一变成了公安局副局长,而张日华依旧奋斗在一线。有人说厅长吕汉为了日后的前程,刻意没有提拔张日华,但也有人说张日华态度谦和对名誉寡淡清心,还是更乐忠于前线。还有人说董介良的背景强大。可事实真相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新鲜那股热劲,讨论声没几天就消停了。
      回过神的董介良随意地把纸扔在桌上,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头说:“既然省厅都这样决定了,那我们就积极配合。你,去通知一下手底下的人,做好配合工作。对了,记得通知我们的主角。”然后摆了摆手示意万□□出去,靠在椅子上的董介良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合照,大拇指按在相片里和蔼的老人头上,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年了,你对那件事还是耿耿于怀!”
      吃了闭门羹的张晗坐在驾驶座,从后座拿起资料继续查找线索。孙启明的社会关系不复杂,20岁去美国攻读心理学,然后跟着父母移民到美国,改了国籍。孙启明在当地很受尊重并且社会地位不低,在美国拥有三家自己的诊所后来也成为全美最大一家私立医院的心理医生,平常服务的客户都是一些上流社会和政商两界主要人物。张晗继续翻看着孙启明的出境记录,期间回过两次回国,第一次是2016年2月18号(对照孙启明诊所开张时间:吻合),第二次是2018年1月23号(沈淮安坠楼案结案之后的一个星期)。张晗看到这个时间点,然后从另一个蓝色文件夹里不停地翻找,目光停留在沈淮安坠楼案的结案报告上,继续往下扫视着,时间是2018年1月15号。张晗有些疑惑,虽说当时案件性质被判定是自杀,但是根据镜城公安局部门守则:任何自杀案件都应该接受为期一个月的普通侦查,可就这个案子而言,竟然短短两周时间就结案了。
      随后,张晗继续翻看沈淮安的备案记录,法医报告写明:死者生前长期服用抗抑郁药物(与死者家里的抑郁药成分高度吻合),死亡原因是高空坠楼导致颅脑损伤。张晗继续往后翻阅,一张带有孙启明签字的心理诊断书:重度抑郁症,诊断日期是2017年9月26号。张晗随后又仔细阅读当时警局采取的口供。

      “当时我就觉得沈淮安的精神状态不对!尤其是那场车祸之后,哎,多好的苗子啊!就…就这么没了。”NTT新闻台民事新闻主任陈义叹了一口气然后取下眼镜用西装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说道。坐在对面记录口供的民警停下笔抬头问道:“什么车祸?具体点。”陈义拿起擦干净的眼镜戴了上去整理了衣服缓缓开口:“就是9月那个轰动全市的诺泰药业集团制假药的新闻。上庭前,证人和记者出车祸,证人死了的那个车祸。”陈义顿了顿,继续说:“再后来,车祸复原以后,大家都以为他会没事,会重新振作起来。但是后来不出一个礼拜,他就给我递了辞职信,还顺便向我引荐了另一个新闻学院的新生记者,我当时可想挽留住他了!他反正好说歹说就是不肯,那我就干脆留下他给我推荐的人,要是日后有什么说的上要帮忙的地方,有个熟人也好牵线搭桥。”民警一边快速记录一边问:“那个是谁?”陈义身子向前倾了倾说道:“叫厉夏,这人好像对他还挺重要的。他当时可是非常推荐,我还以为是个宝藏结果是个新生菜鸟。”说完后,抱着胳膊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
      “我是沈淮安的大学同学,毕业以后一起进的NTT。只不过我们不是一个系的,后来进了公司也是在各自不同的部门。”桑琪脸上强装着镇定,可依旧还是能看得出两只红肿的眼睛,警员一如既往地问道:“那你觉得沈淮安跟之前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桑琪深呼吸一口气,抑制住眼眶中即将掉落的泪水,声带发出颤动的声音回复道:“好…好像……是那个车祸以后,他就变的有点奇怪了。”说到这里,桑琪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哭了出来,对面做笔录的民警看着桑琪哭的梨花带雨,连忙递过纸巾,两位民警大眼瞪小眼的就匆匆结束了笔录。
      “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民警抬头问道,坐在对面的厉夏还没从刚刚的情绪缓过来,哽咽着回答道:“恋爱关系,自从沈淮安大学毕业以后,我们就住在一起了。”民警低头记录着平静的语气问:“那在同居期间,你没有发现死者有什么异常吗?”听上去像是按例询问,但在厉夏听来却像是一种苛责,就仿佛在告诉厉夏你看你,一点都不关心你的爱人,就是因为你啊,你爱人才会死。厉夏臆想出的各种声音充斥在自己的脑袋里,厉夏有些恍惚的摇了摇头,民警继续问道:“我听NTT新闻主编说当初是沈淮安推荐你去的NTT,是有这回事吗?”厉夏抬头看着眼前做笔录的民警,整张脸在扭曲成另一副样子,讥讽,看不起,鄙夷的目光让厉夏渐渐失控起来,最后情绪因为太过激动整个人昏倒在审讯室里。

      张晗看完三个主要人员的口供后,连续翻了几页都没有看到孙启明的口供,张晗心想:当时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孙启明的心理诊断书,而那个时候孙启明已经在规定的时间内回了国,后续却没能补上对孙启明的询问调查。其次,张晗发现到在案件结束后,厉夏一直有申请上诉,但官方都一一驳回上诉申请,而统一给予官方的回复:在案件调查过程中,有关案件的证人及物证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进行侦讯或者检测,即视为作废,所以不接受二次立案侦查。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张晗一看是局里的号码,赶忙接了起来。万□□不情不愿地开口道:“张晗,可真有你的。省厅今早发过来一张特别调查令,点名指姓要你负责这起孙启明被杀案。”一下子被点燃的张晗听到这里就直接挂了电话,连忙打电话给姜海,“姜海,你帮我查一下三年前负责沈淮安坠楼案件的警员是谁?还有,你让吴珊珊把银行保险柜搜查令准备好,我一会过来拿。”对张晗百分之百信任的姜海二话没说就按照张晗的意思全部办好。
      张晗前脚刚进警局门口,吴珊珊就拿着银行搜查令从楼上传真室走了下来。张晗顺手拿走了吴珊珊手里的搜查令,一路小跑往车走去,这时,姜海从后面追了上来,两人并排走着,姜海汇报刚刚查到的结果:“因为当时三年前沈淮安这个案子的案件性质是自杀,所以负责的是两个派出所的民警,王勇和李伟良。”张晗按了一下汽车钥匙,打开车门问道:“现在他们在哪?”记在脑子里的姜海说:“王勇还在派出所当民警。至于李伟良,前年已经辞了职,据说是中了彩票什么的,然后全家移民去了美国。”张晗听到这里,疑惑地转过头反问道:“移民了?”姜海点了点头,张晗看了看手表时间说:“你现在去趟派出所,找到王勇。把他带回来,我需要向他了解一下三年前他跟李伟良一起办的沈淮安案。”姜海点了点头,往局里跑拿车。
      张晗迅速上车,直奔镜城商贸银行。在车上,张晗脑子里不停闪现出种种画面,厉夏来到孙启明的诊所是因为接到了孙启明的电话说关于沈淮安的案子,案发两小时后孙启明诊所内的电脑被病毒侵袭导致资料全部消失,再后来当张晗着手开始查阅沈淮安的案子时,除了草率结案和“高效率结案”,还有很多的不合乎情理的地方,譬如当年负责这起案子的一个主要警员李伟良在一年前就辞职了,并且移民到了美国。张晗一手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若有所思着什么,然后咬着手指,指甲在嘴唇上下摩擦着。转过一个红绿灯,车就停在商贸银行的门口。
      张晗拿着搜查令快步走到行长办公室门口,拿出准备好的搜查令,行长仔细的看了看,制式微笑地回答:“好的,张队,请您稍等一下,我现在去找我们的副行长。因为开保险柜需要两把钥匙才行。”说罢,张晗自觉走出门口静候,行长书柜里的保险柜里拿出一大串钥匙,然后打了一个电话给副行长说明了情况。在两位行长的陪同下,张晗来到地下4层的安全库,先是通过副行长的瞳孔识别,然后是行长的掌纹识别,最后是用两把钥匙打开巨厚无比的防盗门。温度变得骤低,三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纵横几十个排列整齐的密码柜,熟悉内部构造的行长,将指引着张晗到B306保险柜跟前,张晗拿出纸条想要输入时,行长拦住了张晗解释道:“这个保险柜拥有全球最先进的防盗技术,它需要启动密码和保险柜拥有者内设密码,两个密码才能打开,如果只有一个密码输入或者错误密码输入,这个保险柜会被自动锁住一个月。所以,张队长,还是让我先输入吧。”张晗听到会被锁住一个月,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然后和副行长一起背过身,“滴”一声,行长拍了拍张晗的肩膀表示可以输入密码了。张晗举着手指,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这六位数字,每按下一个数字,张晗紧张地像是在拆弹一样,如果一旦保险柜被锁住一个月,根据现在的表面证据,厉夏一定会被收押,虽然自己是特别调查警员的身份,但也不能把案子拖成一个月这么久。按完最后一个数字,保险柜闪着绿灯,跳了两下,然后柜门发出电动解锁的声音,只见柜门松了一道口子,张晗舒了一口气,打开柜子,里面是两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旁边还码着整整齐齐一堆碟片,都被装在透明的CD盒子里,在每个盒子的封面上写上了不同年份月份时间,张晗内心嘀咕着看样子应该是一些就诊影像。张晗向行长要来了一个纸箱子,把保险柜里的东西全部装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孙启明的案件篇幅比例会相比之前的案子都要长很多,因为涉及到了好几起案件。
    btw 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分配章节标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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