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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魔诞 ...
Chapter7 魔诞
红光从地面凸起,呈半球状迅速扩散,转瞬就将整个含光殿笼罩在结界内,已经掠低俯冲而来的风隼在一瞬间重新拉起,擦着结界呼啸而去。而那些来不及躲开的,就在遇到红光的刹那间被粉碎!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东西!”风隼上传来帝国战士的惊呼。
含光殿外,华盖下的指挥者望着骤然腾起的红光,眼神变了变,喃喃:“九字大禁咒?圣女独有的术法啊……这个孩子,看起来是拼了命要守住弟弟呢。”
“禀元帅大人,风隼着陆失败!”有下属匆匆上来禀告,“请求下一步指示!”
“下一步?还能如何呢?”巫彭望着那一道血红色的光,眉头微微蹙起,“这是连我都要退避三舍的禁咒之术啊……严防死守,暂时不要采取任何行动。”
帝国元帅抬首望着血红色的结界,目光复杂莫测,半晌,他终是叹息一声,拂袖而去。
——云烛,我们好歹相识一场,这次就让你尽情地去做最后一件事吧!你这一生中,还从未如此竭尽全力过。
待巫彭转身离去,一直隐匿在暗处的两人才悄然现身。
“红色的光……那是什么?竟然能把征天军团挡在殿外!”飞廉望着天空喃喃,在得知军队无法冲入含光殿的消息后,他的神色已经比方才放缓些许,然而眼神依然如绷紧的弦,无法放下对恋人安危的担忧。
“似乎是圣女的九字大禁咒。”承训同样望着血红色的光,低声感慨,“好厉害的结界。”
“留在智者大人身侧那么多年,总不是白留的。”飞廉吐出一口气,只觉稍稍安心些——没想到圣女居然还是这么厉害的战士!那身为帝国最高领袖的智者大人,又该有着怎样不可思议的力量?!
“别高兴得太早,飞廉。”承训遥望被红光包围的含光殿,神情严峻,“我曾经听族长提过这种禁术,以巫真云烛的灵力,这种燃血之咒支撑不过三天。”
“什么?三天?!”飞廉的脸色遽然变得惨白,仿佛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将心头刚刚燃起的希望扑灭殆尽——没有想到云烛的结界居然只能维持那么短的时间。
“是,三天后,巫真的力量就要衰竭了。”承训将目光移至他脸上,忧心忡忡,“我们要救云焕,也只有趁这三天!”
承训的话传入耳中,飞廉只觉脑中“嗡”的一声,所有声响仿佛就此沉寂,眼前缭乱昏花——三天后,巫真灵力枯竭,只怕连生命也要随之终结,云焕不仅会失去最后的保护屏障,更将失去自小相依为命的姐姐,到那时,他将何以为继?
痛,只有痛,从身体里钝钝传来,盖住所有的五蕴六识,心在一分分冷下去。
怎么办?怎么办?!还有什么方法能把云焕救出来?
心烦意乱间,昨日巫谢的话却蓦地在他心底响起——
“它的力量超过整个征天军团的总和,它将会是凡人创造的、最接近‘神’的东西!”
飞廉的眼神霍然雪亮——迦楼罗!昨日潇已经与之产生了短暂的呼应,如果能让这架接近于“神”的机械飞起来,那么以它的力量,定能突破征天军团的包围,救出云家姐弟!
这或许也是眼下唯一能解救云焕的方法。
一念至此,飞廉再顾不上缺少如意珠无法驱动迦楼罗的事实,只短促地吩咐身侧的挚友:“承训,我要去趟铁城的断金坊,这三天,就劳烦你在这儿留意含光殿的境况,记住,别露面,千万别让元帅发觉你在暗中帮助云焕。”
承训闻言微微一怔,没有立刻答话,只定定看着飞廉的眼睛。这个素来温和优雅的贵公子,此时眼里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那样果决且义无反顾——那是赴汤蹈火的眼神。只一眼,便让他心底腾起强烈而不祥的预感。
飞廉的脚步刚踏出,肩膀骤然一紧,已经被人牢牢地扳住。
“飞廉!”
承训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理由阻止他,唯有下意识地将他一把拽住。多年的挚友,即使飞廉什么都没有多说,他依然从那人的眼神中猜到了些许——飞廉要去做的,必然是件极其危险的事。他虽忧心云焕的处境,却也无法眼睁睁看着飞廉踏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飞廉坦然回头看着承训,淡淡含笑,目光深湛:“我必须去,云焕是我的爱人。”
“我是说……或许、或许我们还能想到别的办法……”承训的脸色愈发苍白,眼神已是焦炙至极,语声也是断断续续,唯有那只扳住飞廉肩膀的手依然沉定如铁,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分毫。
“所有我能想到的方法都已经试过了,不会再有别的办法了。”飞廉颓然垂下眼,苦笑,“事到如今,为了救云焕,我只有向死而生,放手一搏!”
承训一瞬不瞬地盯住他:“可那样,你就会彻底和整个家族、甚至整个阶层决裂,再也回不了头了!”
那样的话终于令飞廉沉默下去,轻袍缓带的贵公子默然抬首,仰视着高耸入云的伽蓝白塔——塔顶的金色之眼在闪烁,仿佛看见了他这一刻的挣扎和取舍。此刻又是谁在万丈高空俯视着陆地上的芸芸众生?
他愿意为了云焕而战,甘愿为了云焕出生入死。背弃家族、舍弃荣华,这对他来说并不是无法承受的事,事实上那正是他多年来一直想挣脱的锁链;然而他也清楚地知道,一旦踏出这一步,前方便是不可预知的深渊,从此后将会发生什么他无法知晓,也不会再由他控制。
他可以为了云焕义无反顾,却无法对整个巫朗一族的安危置若罔闻——那些毕竟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叔祖已经将我逐出巫朗一族,今日我的所作所为全然与家族无关,事后,我自会一力承担所有罪责,绝不牵连家族。”良久,飞廉终于低声笑了起来,“反正,我早就是一个不肖子孙了。”
飞廉脸上那种坚定而落寞的神色深深刺痛了承训的心,他的眼神剧烈变幻,紧紧扳住那只肩膀的手也开始微微发颤。
“唉,罢了……”他长叹一声,毅然决然,“朋友一场,我总不能看着你孤军奋战,我和你同去,你准备怎么把云焕救出来?”
飞廉深深凝视着挚友,心潮澎湃,冰蓝色的眼里忽然有泪水渐涌,然而,他却只是微笑着摇摇头:“不,承训,你不能去,这件事就交给我一个人来做,也只能由我一个人来做。”他缓缓扳开肩上的那只手,轻声,“何况,含光殿这里还需要你看顾。”
承训静静凝望飞廉决然离去的背影,恍惚间竟似回到当年尚在讲武堂求学的岁月。那时候,他、飞廉、云焕都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一晃经年,他看着云焕和飞廉从英姿勃发的少年成长为征天军团中炙手可热的少将;看着他们从旗鼓相当的对手到生死相许的恋人,无数生死荣辱如风般呼啸而过……那么多年了,多少人、多少事都变了,唯有他们二人,时至今日依然初心未改、热血犹在,为了彼此可以奋不顾身、百死无悔!
承训遥望着飞廉渐行渐远的身影,又抬首望了望空中血红色的结界,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四门紧闭,含光殿里是死一样的寂静,后堂里透入淡淡的光线,垂落的帘幕忽然红了红。
“这是什么?!”一直死去一样的人忽然动了动,冲口而出。他听见了外边征天军团出动的声音,然而过了这么久,含光殿里居然毫无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以姐姐一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挡得住帝国的军队?难道她、她是在用……
红光陡然间大盛,映得帷幕一片血红。
“不!”云焕猛然大喊一声,挣扎着从病榻上坐起,“姐姐,停手!停手啊!”
没有人回答他,残废的身躯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只是坐起到一半便无力地往后倒去,跌靠在了软枕上。云焕剧烈地喘息着,眼里露出疯狂的光芒,伸手想去拿起枕边的光剑,然而筋脉尽断的手指根本无法握紧剑柄,只是微微一动,那个银色的圆筒就“咔哒”一声滚落在地上。
他随之从病榻上挣扎滚落在地,咽喉里发出了模糊的声音,用尽全力伸出双臂,用两只手腕艰难地夹住了那把光剑。
“哈……哈……”他望着圆筒上那一个清秀遒劲的“焕”字,低低笑了起来。
——师傅,你曾期许我的三件东西:健康、快乐和自由,如今完全都化成了齑粉!那么,师傅,你可否告诉我,现在连保护在意的人都做不到的我,又该怎样地活着?
红光透过帷幕映照在他脸上,衬得他看上去仿佛是一个地狱里浴血归来的修罗。抬起的手腕无力地垂落,手腕上的伤痕仿佛忽然又裂开了,鲜血一滴滴落下。而绑带之下,那金色的光仿佛活了一样不断蔓延,渐渐从肩膀的位置向着心脏侵蚀。
云焕剧烈地喘息,仿佛强行克制着体内渐渐失去控制的力量,他的眼神极其可怖,眼中的金色光芒璀璨而不祥。
炮声隆隆,整个地面都在颤抖。硝烟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让承训恍然觉得是在做梦——在帝都最高贵的禁城里,居然闻到了这种战场上才有的味道!这个国家,难道已经混乱到这个地步了么?
巫彭元帅率军包围含光殿两日有余,却迟迟无法踏入殿门一步,征天军团连续着陆失败,到了第三天,元帅终于忍无可忍,调来了镇野军团的红衣大炮——那是和风隼、螺舟齐名的利器、镇野军团的杀手锏,威力绝伦,据说仅仅一门便可以洞穿厚达三丈的铁壁!
难道说,为了区区一个含光殿,巫彭元帅居然动用了战争里才用的一切手段?
承训一路飞奔至街口,望了远处的含光殿一眼——门口簇拥着密密麻麻的军队,一门红衣大炮赫然正对着大殿正门,吐出骇人的红光。硝烟味在弥漫,大殿上空那种血红色的光已经淡下去了,显然那个结界的力量已然在重创下逐渐削弱。
承训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冷了下去——飞廉还没有回来,如果此时让帝国军队攻破了含光殿,那么云焕他……
“都给我住手!”承训脱口惊呼,再也顾不上飞廉临走前的叮嘱,极力拨开众人,抢身奔至红衣大炮前阻止正在填充火药的军团战士。
“承训校尉!”军团战士认得他是讲武堂的教官,一时间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承训!”军队里忽然传出一声低喝,巫彭抢步而出,冷冷看着这个讲武堂的教官,“谁给你的胆子敢阻挠军令!族灭云家是智者大人的圣谕,你也敢违抗么?这可是族灭的大罪!”
“属下正是在遵行智者大人圣谕。”承训毫无惧色地平视着军队中的最高统帅,一字一句沉缓道,“当年智者大人率军攻占伽蓝帝都时就曾降下圣谕:禁城之内不得动武,不得随意调动军队,更不得出动利器。而元帅您出动风隼在先,调动红衣大炮在后,真正违逆智者大人的,正是巫彭元帅您。”
巫彭一时语窒,周围的军士更是面面相觑,露出万分诧异的神色——沧流帝国等级森严,然而每次在统治受到挑战时,沧流军队的地位便会急遽上升,凌驾于一切。巫彭元帅在动荡期间掌握一切权柄,有时候甚至连位极人臣的国务大臣巫朗都要听命于他,不想值此关头,一个无权无势的校尉教官竟敢站出来公然拂逆独断专行的帝国元帅。
见军队里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承训吸了口气,继续道:“族灭云家是智者大人圣谕,禁城内不得调动军队出动利器也是智者大人圣谕,既然二者相悖,不如请巫彭元帅再度恭请智者大人示下,如何?”
承训心中飞快地盘算——如今巫彭元帅权势滔天,唯有抬出智者大人方能撄其锋芒,而巫真云烛是唯一能与智者沟通的圣女,她若不在,即便是巫彭元帅亲自觐见,一来一回至少三天有余,希望在这三天里,飞廉能找到解救云焕的办法。
周围的军士闻言亦是窃窃私语,值此关头,谁也不愿意担下忤逆智者大人的罪名,不由得下意识地齐齐倒退一步。
“谁敢后退!”巫彭回过神,断然厉喝,神情冷峻肃杀,声音更是冷如磐石,“想不到向来谨小慎微的承训校尉竟然也变得爱替人出头了?不妨让我猜一猜,你是想拖延时间,等着飞廉搬来救兵,是么?”看见对方的脸色不易觉察地变了变,巫彭面上慢慢浮起一抹笃定的笑,目光掠过承训苍白的脸庞,轻蔑而讥诮,“在讲武堂的时候,你就和他们走得近,可惜族灭云家是元老院一致的决定,连智者大人都已经准许,整个帝国里还有谁能救得了云焕?你们未免太天真!”顿了顿,帝国元帅敛起笑意,沉声道,“承训,你以下犯上、阻挠军令,我念在巫即的情面上就当你一时糊涂不予计较,你现在速速退下!否则,军法处置、严惩不贷!”
承训咬着牙,双手紧握成拳,眼神挣扎变幻,指向身后的含光殿,对着周围的军士,厉声:“堂堂镇野军团的红衣大炮,竟然被用来对付一个女人和一个残废的人,这就是你们的‘荣耀和梦想’么?身为帝国的战士,你们不为此感到耻辱和羞愧么?”他转首对着犹豫不决的士兵再度厉喝,“全都退下!”
周围的士兵被他的气势震住,一时之间竟不敢上前。
“季航!将他拿下!”巫彭再不看他一眼,厉声断喝,“其他人,填充火药,准备开炮!”
副将季航带着几名战士蜂拥而上,迅速钳制住承训的双手双臂,硬是将他从红衣大炮跟前拖开。前方的巨响震耳欲聋,红衣大炮发出了最猛烈的一击!
眼看大殿上方的结界再也无法支持,即将支离破碎,一股极其凌厉的力量却汹涌而出,半空光华大盛——包围着含光殿的军队发出一声喊,仿佛浪潮一样齐齐倒退!
怎么了?!被拖去一边制住的承训一惊之下抬头,却看到毕生不能忘的景象——含光殿的正门在炮火下轰然碎裂,就在这个碎裂的结界里,忽地奔出一个白衣女子!
“巫真!”无数人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巫真云烛显然已是极为虚弱,连脚步都是虚浮踉跄的。她白衣染血,勉力奔到缺口上来,张开双手试图阻拦汹涌而入的军队——然而,此时红衣大炮向后挫了一挫,已是蓄势待发。
“不!”承训低呼一声,奋力地挣扎——以云烛现在如此衰弱的状态,怎能和红衣大炮正面对抗?!然而双手双臂被牢牢钳制,他根本动弹不得。
然而,炮火尚未从膛中发出,那个白衣圣女已经冲到了红衣大炮前,仿佛是力量衰竭,她再也无法把即将发射的炮口推得转向,眼看火药就要爆发——就在那一瞬间,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举动:毫不犹豫地扑倒在炮口上,转过手腕,一剑刺向自己的心口!
血从身体急速汹涌而出,迅速涌入炮膛——炽热的血液倒灌而入,一瞬间就将炮膛里填充着的火药全部濡湿。引线烧尽,那一发炮火刚要爆发,却只是喑哑地响了一声,随即沉默。
所有战士都在一瞬间愣住,定定看着那一袭染血的白衣。
“云烛!你这是何苦?”巫彭脸色苍白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快放下剑,你难道想和我对抗到底么?”
“不错!我就是要和你对抗到底!”白衣圣女低笑起来,忽然反手一拔,将贯穿胸口的短剑血淋淋地拔出,直指向他,“巫彭元帅,我自幼景仰你、敬慕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无怨无悔,可是、可是你最终却抛弃了我们!可笑我还一直奢望你会在最后一刻救我们。一直到现在,我终于把你看明白了——
“堂堂的帝国元帅啊!你……根本就是一个懦夫!”
那个温柔沉静的女子,毕生也从未如此激烈放肆过,对着帝国元帅嘲讽地大笑,神色狂烈而决然。
巫彭一直默不作声,但听到最后一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愤怒:“巫真,何必负隅顽抗?你本不是该拿剑的人,快放下剑,尚有一线生机。”
“哈!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么?”云烛冷笑,身子却是开始再也无法控制地摇晃起来,每一次晃动,都从身体里落下大串的血珠,“巫彭……我再也不会指望你什么……也绝不允许你……再来伤害我弟弟!”她忽地一笑,眼神烈烈如火,“巫彭,你最大的错误就是……高估了权势和名利的羁绊,却低估了人性,现在,就让你见识下‘人’的力量吧!”
白衣的圣女抬起手,举着剑,再度向着自己的身体刺去!——那是极度决绝而惨烈的两剑:雪亮的短剑迅捷地剖开白袍下的身躯,巨大的血十字在白袍上绽放开来,伴随着最后吐出的咒语,那把短剑被抛上高空又急速坠下,宛如一道闪电,正正插入云烛的顶心!
“巫真!”承训失声惊呼,同时惊呼出声的还有巫彭。他脸色大变,再也顾不上什么,急速抢身而上。
然而还是晚了——那把利剑从巫真云烛头顶的天灵盖直刺而入,贯穿整个颅脑,剑上的光芒从头顶透入,再从七窍中四射而出,在一刹那将白衣的圣女化为了齑粉!
云烛的身影在瞬间消失,然而笼罩在含光殿上空的血红色光芒却在刹那间大盛!
被红衣大炮击溃的破口迅速弥合,红光往外迅速扩张,重新将正门笼罩在结界内——站得近的帝国战士发出了惊骇的叫喊,急速后退,有些退得慢一些的已然被炽热得可怕的光芒灼伤了手足。
“快退!快退!”在那样令人惊骇的场面下,副将季航早已顾不上承训,将他晾在了一边,急促地指挥部队往后暂退。
承训挣脱了禁锢,气息平匐,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虚空,仿佛有什么刺痛着内心,痛得让他弯下腰去,说不出一句话——他已经尽力了,可是他的力量太过微不足道,甚至都无法为云家姐弟争取到片刻时间。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么?
巫真云烛,那个宁静淡泊的白衣圣女,居然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举剑自尽,以血肉、生命、灵魂……用尽所有的一切,化作了一道保护至亲之人的屏障!
承训死死地盯着含光殿,却看不见里面的动静。
——云焕呢?云焕此刻又是怎样?他根本无法想象那个人眼睁睁地看到这一切后,又会变成怎样!
“飞廉,你为何还不回来?”承训低声念着好友的名字,声音因为焦灼而发颤,“再晚,云焕怕是要等不到你了!”
夜色降临,可含光殿内却没有烛火燃起,红色的光芒笼罩着大殿,将一切镀上了不祥的色彩。
廊道里没有灯,厢房的地上匍匐着一个人,正在拖着沉重的身体、挣扎着一寸一寸往外挪动,他的四肢已经全部残废,然而还是咬着牙不顾一切地往外挪着,嘴里紧紧咬着那把光剑,眼神里透露出末路的疯狂。
云焕用额头和肩膀抵着廊道的地面,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终于,他拖着残废的身躯到了廊边,抬头看着月夜,剧烈地喘息——显然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他甚至没有力气走下台阶,身子一倾,就这样沉重地滚落到了庭院里,全身沐浴在月光下。
今夜的月光,是血红色的。
云焕抬起头,看了头顶笼罩的血红色结界一眼,眼神忽然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他认得出!那都是血,用至亲之血铸成的结界!
“不——!”残废之人的咽喉里陡然吐出困兽一样的嘶吼,“姐姐!姐姐!”
“你的姐姐已经死了,为了保护你。但这一切还远没有结束,还会有人不断地因你而死去,最后才轮到你。”心底深处的声音骤然响起,冷彻心扉,“因为你是破军,此曜入命者,杀戮无数,一生漂泊动荡,孤立无援。”
“姐姐……”一声微弱的哽咽惊破庭中死一般的沉寂。那个受尽酷刑依然一声不吭的破军少将此刻常态尽失,竭尽全力压抑着喉间的呜咽,却抑制不住全身的剧烈颤栗。
师傅和姐姐,生命中两个至亲至爱的人都已经相继离他远去,下一个又会轮到谁?飞廉?
飞廉……飞廉!姐姐已经死了,飞廉不可以再出事!云焕霍然抬首,双眼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眼底似有烈焰腾起,誓要将一切焚为灰烬!而全身却又如置冰窖,冷得心口如绞,冷得孑然无依。
“破军,你愿意献出一切,成为魔的第三个祭品么?把你的身心和灵魂祭献给我,我将给予你惊天动地的力量!但,你也将永坠魔道,万劫不复!
“你愿意这样活下来么?还是,甘心就这样死去,化为一堆腐肉枯骨?”
那个声音如魔音贯耳,带着强烈的诱惑,蚀骨噬魂。
入魔么?云焕无声地笑起来,浑身冰冷彻骨。
——“若有人要伤害我在意的人,哪怕将身心祭献给恶魔,哪怕为鬼为蜮,我也在所不辞!”
昔日,他在师傅玉像前就曾立下这样的誓言。永坠魔道何曾惧?为鬼为蜮又如何?他唯一害怕的,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守住珍视的东西和竭尽全力也无法挽回的死亡。
“我愿意!”
血红色的月亮下,那个满身绷带的人对着天空嘶吼,举起筋脉尽断的双臂。那种姿势极其诡异,仿佛在邀请着什么,又仿佛是祭献着一切——在吐出那句话的同时,黑暗的天幕里忽然劈下一道金色的闪电,撕裂夜幕,正正击中他的头顶!有金色的火焰从他身体里猛烈地燃烧起来,将整个人由内而外包围!待闪电散去、火焰熄灭后,他身上所有的绷带在一瞬居然被火焚烧殆尽,但是却有无数金色纹章,仿佛活了一样迅速蔓延着覆盖他全身。
他的眼睛终于彻底变成了璀璨的金色,耀眼而不祥……
白塔顶端的九重门内,有人正透过微微荡漾的水镜,注视着含光殿中那人的一举一动。
“魔之左手的传承已经完成了。”黑暗里忽然回荡起低沉的笑声,下个瞬间,笑声戛然而止,那个声音露出万分惊诧,“破军啊,真没想到,愤恨和绝望都不足以让你入魔,真正令你一念成魔的,竟然是内心强烈至沸腾的保护欲望!
“七千年了,即使‘那种血’到了你们这一代身上已然极为稀薄,可是到了最后一刻,无论是你还是云烛,都做出了和七千年前那人几乎一模一样的举动!不惜付出所有的一切也要守护在意的东西!可你毕竟是破军,你的宿命被象征杀戮的星辰所主宰,所以这样强烈的欲念反而唤起你嗜杀的本性,让你化身为魔。
“只是,当‘护’的血脉遇上灭世的力量,当杀戮的本性与守护的本心交锋之时,又会发生什么呢?这可是之前的两个祭品都不曾遇到过的事啊!
“破军啊破军,你的未来,还真是不可预测呢……”
巫彭站在华盖下已然望了含光殿许久,面沉如水。旁边的下属不知道元帅的心意,也都是一言不发地沉默忐忑——调动了帝国最精锐的部队、最具威力的武器,包围三日却始终无法拿下这样区区一个含光殿,实在是这个帝国战神从未遭受过的屈辱。
含光殿上空依然笼罩着血红色的光,代表着这依然是一个外力无法进入的禁域。
血色的光映照着元帅的脸,那个虽然活了上百年、外貌却依然如四十许的脸上浮现出莫测的神情,巫彭凝望着含光殿上空那一道用生命铸成的屏障,抬手按住左肩,眉头紧蹙——云烛啊云烛,如此隐忍沉默的你,最后却是选择了这样惨烈决绝的死亡!连我、连整个元老院、整个帝国都被你难倒了呢!
——原来我一直看轻你了,正如你一直高看了我一样。
女人……或者说,女性,身上隐藏着的力量是如此的深不可测。自己五十年前已经吃过一次亏,被那个空桑女剑圣一剑斩断血脉,左臂从此再也不能使用——时隔五十年,自己居然在同一个地方又摔倒一次。
就在他失神的一瞬,背后含光殿上空红光一敛,大门轰然打开!
“哈哈哈哈哈哈……”深不见底的门后忽然传来一阵笑声,邪异而放肆,语音却冷静得近乎疯狂,“元帅,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我终有一日会强过你?今天,我就要当着你所有下属的面,让你这个帝国的神话彻底破灭!”
包围含光殿的军队起了一阵不安的骚动,士兵相顾低语——云少将竟然还好好地活着!
“大言不惭的狼崽子!”巫彭脸色骤变,手按上了剑,一步一步向着含光殿靠拢,眼神里透出凌厉的杀气——那是他身居高位几十年来,第一次准备亲自动手!
此刻含光殿结界已破,云焕又已经是筋脉俱断,无论如何都是一举诛灭的大好机会!
身后的副将季航早已明白了元帅的心思,回身无声地比了一个手势,帝国军队随即从两翼悄悄包抄,将含光殿围得水泄不通,另外有一队善于搏击的精英战士出列,跟在元帅身后随时准备支援。红衣大炮也被重新擦拭干净了里面的血污,调好了准星,对准含光殿大门——只待里面的人一出来,就将其轰成齑粉!
铁桶似的包围里,巫彭缓缓踏入了含光殿,全身紧绷,杀气漫溢,右手按上了剑柄——五十年了……自从五十年前和那个空桑女剑圣在大漠里一战之后,他再也没有拔出过这柄剑,也以为余生里不会再有拔剑的必要。
可是如今,竟然又不得不对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爱将拔剑相向!
“呵,呵呵……”在巫彭踏入门内的刹那,黑暗里传来了低沉的冷笑,有什么奇异的光在明灭——巫彭一惊回首,随即发出一声低呼。
这、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漆黑一片的含光殿里隐约有金色的光芒在庭中浮动不定。那一声冷笑从闪电的中心里传出,诡异邪气至极。即便是巫彭也不自禁地心生冷意,有一种隐约的恐惧。
“云焕?”他看见了光芒中心的人形,脱口。
那人只是垂首冷笑,金色的闪电笼罩了他的全身,他忽然抬起手,手里发出一道白色光芒来——这一次巫彭看得真切:那,正是剑圣一门中代代相传的光剑!
巫彭暗自一惊:他、竟尚能握剑?!而他身上的那种气息……那种扑面而来的黑暗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云焕冷笑着一言不发,他静静地抬起头,看着走入含光殿的元帅,看着门外如潮涌来的军队,眼神里反而流露出一种狂喜的杀戮表情。
“真好……”他沉沉开口,模糊地说了几个字,“血祭……”
在他抬头的那一瞬,巫彭悚然一惊——眼睛!黑暗里那双眼睛,竟然是璀璨的金色!极度的黑暗感再度扑面而来,几乎将他彻底吞没……这,还是云焕么?
然而毕竟身经百战,帝国元帅很快便沉住了气,冷笑一声,反手铮然拔剑。
巫彭单手执剑,冰冷的剑脊贴着他的眉心,冷冷看着眼前回光返照般的下属,开口:“五十年前,我以此剑与空桑剑圣慕湮血战三日,在她之后,我以为这世上再无值得我拔剑之人。没想到五十年后,我仍要以此剑取走她唯一弟子的性命。可惜啊可惜……”
黑暗里,那双金色的眼睛闪了一下,缓缓阖起。
“慕……湮。”那两个字从开阖着的唇间缓缓吐出,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遥远的回音,“师傅……师傅。”
云焕喃喃念着那个名字,暗黑里,那种不祥的金色光芒忽然黯淡消失了。冷月下,渐渐显露出孑然的人形——破军少将血迹满身,正漠然平持着光剑,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沉湎于某种回忆中不可自拔,手中长剑微微颤抖。
——就是现在了!
巫彭没有犹豫,趁着对手分神,霍然低喝一声,剑如雷霆般刺出!
“叮!”那个闭目的人头也没抬,手里的光剑光芒暴涨,一瞬间就格挡住了巫彭的剑——两剑交击,云焕的衣衫被剑风吹起,烈烈如帜。然而他还是没有睁开眼,只是单手握剑格挡,脸上却露出了极度苦痛的神色,握剑的手颤栗到难以自持。
怎么了?是终于无法忍受身上的伤了么?
“不……不。”他垂首低喃,语气里充满了苦痛挣扎的痕迹,“我再也不配……再也不配……叫那个名字了。我甚至……不配再拿这把剑……”
他忽然抬起头看着巫彭,冷冷一笑,眼里有看不到底的黑暗:“但是……元帅,在我放弃这把剑之前,就让它饮下你的血,替师傅了结未完的心愿吧!”
*云烛下线,云焕终于入魔,破军即将焕世。
*特别喜欢承训,给他加了不少戏份,如果月姐把《讲武堂》外传的坑填完的话这个人物的形象应该会更丰满一些,一想到他再次出现就该领便当了就……TAT
*本章开始对原著的改动较大,不喜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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