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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爱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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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 爱憎
飞廉踏出房门的时候,巫彭已经身在院中,猝不及防地在含光殿见到这个下属,帝国元帅显然吃了一惊:“飞廉,你怎么在这里?”
“云少将和在下有同窗之情,今日顺路过来看看。”飞廉从容一笑,“于情于理,并无不可对人言。”
“哦?”巫彭别有深意地看向飞廉,目光在他面上停驻片刻,眼底隐有讥诮如芒,“但愿你们是真的‘无不可对人言’。”见到飞廉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巫彭冷然开口:“请你速速离开,从今日开始,含光殿将被封锁,任何人不许出入!”
飞廉一惊,忍不住上前一步,拔高了声音:“元帅想怎样?赦免云少将是智者大人的旨意!”
“我当然知道。”巫彭淡淡,意味深长地看了巫真云烛一眼,“我并无意要进一步处分他,只是怕云家会有潜逃的异心。”
巫真吃惊地抬头看着他——她根本不曾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是了,作为将他们姐弟二人从小带大的帝国元帅,自是对她的心思了若指掌。
巫彭对她惊惧的神色视若无睹,只是侧首望向廊下与云焕并称为双璧的年轻人,语音平静却隐含威胁:“飞廉,如果你不想让云焕再次陷入困境的话,就请老实地离开,你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
飞廉脸色一白,还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屋内陡然传出的声音制止——
“飞廉,赶快离开这里!”
“可是……”飞廉脸上忧色更深,踌躇着不愿离去。
“听话!”
那一声低喝果断而坚决,然而那样亲昵而暧昧的语气反倒让帝国元帅微微一怔,他饶有兴趣地审视着面前脸色苍白忧虑的青年——看来,破军是不打算隐瞒他与飞廉之间的关系了,这是要与一手提拔他的自己彻底摊牌了么?还真是令人期待。
许是不愿拂逆恋人的意愿,飞廉终于不再出声,他微微垂下眼,迅速离去。在经过巫彭身侧时,他蓦地驻足,逼视着帝国元帅的双眼,一字一字铿然道:“若有人想对云家不利,我必以命相搏,哪怕对手强大如元帅您。”
——呵!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还真以为凭一己之力救得了破军?简直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那么这次就让你好好尝尝以卵击石的滋味吧。
巫彭瞥了一眼飞廉离去的背影,唇边浮起一抹捉摸不透的冷笑,然而他的脚步却没有停,径直朝着厢房走去。
门关上后,这个室内便一片静谧,巫彭站在床前,审视着倚靠在床上的人,那人也在紧紧盯着他。
“听辛锥汇报说你的身体已经完全废了,然而眼神还是那么锋利,简直和狼崽子一模一样呢。”巫彭缓步走过来,眼里有残忍的笑意,“不过就算你再有斗志,再心高气傲,以后恐怕也只能像个婴儿一样爬在床榻上,被人当狗一样养一辈子。”
云焕没有开口,只是死死盯住自己的上司。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救你?在桃源郡追杀皇天失手那次我出手救了你,这一次我却袖手旁观,你难道不想知道原因?”
“因为由始至终,我都不过是用来抗衡巫朗的棋子。”云焕盯着他,冷冷回应,“你把姐姐引入帝都举荐给智者大人,她自然成了你在朝堂上的臂助;而我,则是你在军中对抗飞廉的王牌,免得征天军团的年轻军官全都倒向巫朗那一方。这次,我失手犯下这等大错,如果你要救我,就得和元老院里将近一半的人闹僵,你怎么会为了一颗弃子付出那么大代价?”云焕的手颤抖得厉害,声音嘶哑,眼底却闪过一丝冷芒,隐约狠厉如狼,“如果我没有猜错,从你知道我和飞廉关系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做好随时遗弃我的准备了吧?”
“不愧是破军,你的心思可比你姐姐深多了。”巫彭眼中隐有赞许之色,忽地一笑,语气却转为讥讽,“当年我将参与平叛的将士悉数调往边陲,本是旨在给你一个警告,可惜你被飞廉那小子迷昏了头,不仅没有和他彻底断绝关系,甚至竟敢背着我私下去找巫朗!谁能保证以后你不会为了飞廉做出背叛我的举动?一个不够忠心的人,能力再强也不中用,我宁可再提携一个人来取代你——狼朗的能力不低,却比你听话得多。”
军人的靴子在空阔的室内敲击出冷然的声响,一声一声地走近。
云焕深深吸了一口气,全身颤抖,却无法动弹一下。他无法起身,无法回避,只能瘫倒在床上看着这个人一步步走近,眼里涌起无法形容的种种复杂感情。
“何况,一个连师傅都可以杀的人,难保将来你不杀我。”
“我没有杀师傅!没有!”云焕蓦然爆发,厉声大喝。他忽地停住,定定看了巫彭很久,“你……知道我的师承?”
“我毕竟是帝国元帅。你的师承、你和飞廉的关系,我统统都知晓。”巫彭微笑,声音平静,“空桑剑圣慕湮。从你十五岁进入帝都,我就已经派人查过了你的来历,何况出科比试那天,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使出九问剑法——你难道不知道,对于这一招,我永生难忘。”他抬起右手轻轻抚摸自己残缺的左臂,眼神复杂,“她是我在云荒大陆上遇到的唯一令我敬佩的对手。可惜,你却杀了她。”
“不是我杀的!”云焕抗声反驳,似在做最后挣扎,“是湘……是复国军!”
巫彭冷笑起来:“复国军?复国军为什么要杀一个隐居古墓的人?连我五十年中都不曾去打扰她!她这样的人,本该是超越这个尘世之外的——如果不是因为你,她又为什么会死?”
云焕终于无话可说,只是茫然抬起头看着西方尽头的天空,颓然躺下。
“真是一头狼崽子,发起狠来六亲不认,居然连这个束缚都毁去了,如今唯一能牵制你的,大概只剩下飞廉,可惜啊……”巫彭似有感慨,摇头叹息,“他虽是你这柄利剑的剑鞘,可是却牢牢掌握在巫朗手里,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我唯有抢先一步将你这柄利剑毁掉!”
云焕没有再说话,只是侧头望着窗外的天空。外面已经是接近正午,阳光华灿,白色的云在高空里翻涌。那一瞬间,躺在阳光里,他却感觉心里有无数记忆匆匆闪过——如果说师傅是他精神上的母亲,象征着慈爱、宽容和守护;那么元帅就担当了对应的父亲的角色,铁血而强势,带着横扫一切征服一切的魄力。
“元帅,”他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你知道么?我曾一度视你如父。”
巫彭沉默下去,一时间似乎也有些震动。
那一刻他想起了这些年来的种种往事,他看着这个聪明野性的孩子从一个流放的贱民成长为帝国的一代青年才俊,这个孩子在出科比试中击败飞廉夺得第一的时候,他甚至感到由衷的激动和自豪。
——就算只是一柄杀人的利剑,看着它在自己手中新刃发硎,也总会令人有所留恋吧?
“其实我也经常在想……”巫彭有些艰难地开口,“如果你是我的孩子……那该多好。”
云焕看着他,眼神微微变了一下,沉默了一瞬,忽然大笑起来。
“不,不,没用的。你还是一样会杀我!”他看着帝国元帅,冷笑,“不仅因为我爱的人是你宿敌的侄孙,更因为……我终有一天会强过你。”
“你!”不防对方忽然说出如此锋利的话,巫彭一怔,眉间迅速聚集起杀气。
两个男人冷冷地对视,目光仿佛是两柄利剑相击,迸射出四溅的火星来。
“可笑!你强过我?”巫彭大步走到榻前,只用了一只手就将病床上的人拎了起来,“强过我,你会连续两次在执行任务中失手?强过我,你会落在辛锥手里?强过我,你会眼看着自己姐姐被人糟蹋?”
仿佛被那句话刺痛,元帅眼里露出了恶毒的嘲讽和凛冽的杀意:“顺便告诉你一句,巫朗已经给飞廉安排了一门婚事,他那样软弱的性子,我不认为他够胆拒绝联姻。在我来这里之前,已经在帝都各个关卡设下重兵,他若敢协助你潜逃,别怪我手下不容情!
“至于你,小狼崽子,你就给我好好地趴在这里等死吧!要是你再想折腾什么,死的就是你一家!”
云焕被他单手就拎了起来,如一片枯叶一样被摇晃着,却一声不吭。手臂忽然一阵颤抖,感觉那火热黑暗的吞噬感在急遽扩散,似乎要将他的整个身心都吞没!他难以克制地发出了低呼,身体一震。
“这是?”巫彭也发现了异常,一把握住云焕已然残废的手臂,一把撕下他的整只衣袖,眼神霍然大变——整条手臂连着肩膀,都密密麻麻地被一种诡异的金色烙印缠绕!
“难道这就是预兆?!”他将云焕扔回榻上,长剑铮然出鞘,抵住了对方的咽喉,“你就是个祸害,必须要除去!”然而下一瞬间,他却收回了剑,喃喃,“不,现在还不能杀你——你已经被赦免了,我可不想一人担起拂逆智者大人的罪责……还是等十巫聚集,让元老院出面请示智者大人,再名正言顺地除掉你吧!”
云焕瘫软在榻上,身子根本无法移动,却看着他冷冷笑起来。
——是什么让利剑在手、权势无双的帝国元帅居然不敢杀一个残废的人?是权力的掣肘和制衡!不过……现在你不杀我,将来,你一定会非常非常地悔恨这一刻的迟疑吧?
帝都的重要关卡全都有重兵值守,看来巫彭元帅这次是铁了心要置云焕于死地了。飞廉一路行走,心事重重——如今看来,云焕的事,十巫里大约也只有与他私交甚好的巫谢或许能帮上一点忙了。
这些日子,这位十巫中最年轻的长老一直和他的师傅巫即一起待在铁城进行迦楼罗金翅鸟的研究。一念至此,飞廉再不迟疑,转身向禁城外的铁城走去。
在踏入铁城最大的一个作坊时,飞廉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仿佛是一座山扑入眼帘,巨大的乌云当头笼罩下来,天地骤然失色,让人第一眼看见几乎以为堕入了梦境。
迦楼罗金翅鸟。
五年多前,他刚从讲武堂出科,按照帝国的军规,那一届前十名的子弟被允许一睹这帝国最高机密,当年他和所有人一样,在第一眼看到这个巨大机械时不禁目眩神迷;多年之后,重新踏入断金坊的他,依旧为这个奇迹而失神。
“飞廉,来舱室,让你看个好东西。”巫谢的声音用念力传来,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那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到迦楼罗金翅鸟内部的真容。
——“迦楼罗的速度比光还快,几乎是比翼鸟的一百倍。而他的力量,则超过整个征天军团的总和!它将会是凡人创造出的最接近‘神’的东西。甚至比这座六万四千尺的伽蓝白塔更接近!”
他记得巫谢曾满怀骄傲地对自己说了这样一席话。然而,就是那番雄心勃勃的话让他骤然心生寒意,宛如刀兵过体。
——超过整个征天军团力量的总和!
那么,当这只金翅鸟振翅飞上九天时,只要一瞥,便足以毁灭一切吧?这哪是神谕,简直是在建造毁灭一切的恶魔!
舱室深处,一个鲛人傀儡被嵌在金座上。她低低垂着头仿佛是睡去了,座椅上探出无数的金针,深深刺入她的身体,隐约在肌肤下顺着血脉蔓生出去很远。
而那个金冠上,无数引针以不同角度刺入她的颅脑,额环正中有一根黑色的刺对准了眉心,刺破肌肤,堪堪停在那里。
待看清她的面容,飞廉遽然一惊,竟然是……潇?!
——那个云焕曾经的鲛人傀儡,几个月前不是已经战死在桃源郡了么?怎么还会在这里看到?
“这个鲛人真是天赐的宝物!她完全符合迦楼罗的要求——任何一处对接都非常成功,只剩下心脑两处,很快她就要和迦楼罗完成最后的‘合体’了!”巫谢难捺语气中的兴奋。
难道说小谢口中的“好东西”指的就是这个?飞廉不禁侧首看了好友一眼,却见对方的眼神欢喜得几近痴迷,仿佛是一个雕刻家在欣赏完美的作品。
可是,这和那些屠龙户又有何区别?都一样轻贱生命,行魔鬼之事!
飞廉陡然倒退两步,胸中泛起阵阵恶心。
仿佛是觉察到了好友的反感和厌恶,巫谢也不再多言,只淡淡开口:“你今天来找我,所为何事?”
飞廉一怔,虽然一时间心思复杂,但依然不得不沉下气,委婉地开口:“小谢,我这次来,其实是为了破军少将的事。”
“云焕?”巫谢一惊,“你想怎样?”
飞廉直截了当:“我想救他。”
巫谢一震,断然拒绝:“这不可能。”
“那么,至少保住他的命!”飞廉只觉心里的怒火再也无法压制,几乎要拍案而起,“他都已经成那样了,你们还想如何?是不是还想对云家赶尽杀绝?就像几十年前的前代巫真一样?!”
许是极少见到一贯优雅温和的飞廉言辞如此激烈,巫谢不由得抬眼看了好友一眼,舱室昏暗,他并没有留意到飞廉脸上的手掌印,只是叹了口气道:“不是我想,而是元老院想。”他轻声叹息,“飞廉,我劝你不要再白费心思了,云焕他非死不可。”
“为什么?”飞廉失声,“只是没有完成军令,何至于赶尽杀绝!”
“呵……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巫谢瞥了他一眼,俯首望着舱外,年轻的脸上浮现出那些长老才有的高深莫测的表情,“就在昨晚,耗星爆发了。在如今空桑复辟、海皇重生的情况下,破军的爆发只怕会引发灭国之祸。”
飞廉一时无语,他并不懂得星象,昨晚正是智者大人下令赦免云焕之时,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预兆?
“这件事关系重大,已然不是任何人可以挽回。方才我已经收到巫咸大人的传唤,召集十巫今晚齐聚神庙请示智者大人,请他赐下圣谕,将云家族灭!”
那一语恍若惊雷,飞廉的神色瞬间苍白若死,他怔怔看着巫谢,心中有惊涛骇浪翻涌,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直到他们脚下一个不稳,两人才骇然发现,这个庞大的机械竟然发出了一声震动。
“云……云……”金座上的傀儡发出模糊的呼声,一滴泪水正从那个面无表情的傀儡眼角缓缓滑落,慢慢凝结成珍珠,然后,落在地上,发出铮然的响声。
“潇?!”争论的两人同时一怔,不约而同地看向这个全身接满了金针的鲛人,飞廉呼唤着她的名字,带着难掩的震惊。
“她……居然能让迦楼罗与之呼应?”巫谢的眼里忽地燃起狂热的欣喜,“成功了么?这是‘迦楼罗之魂’!独一无二的‘迦楼罗之魂’啊!”
飞廉倒吸一口冷气,竭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俯下身,语不传六耳:“潇,你也想救云焕,是么?”
“是……”显然是听到了片刻前飞廉与巫谢的对话,潇极力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始终无法动弹,只能痛苦地低语,“请……救救他……救救云少将……”
“我不会放弃救云焕的,无论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趁着巫谢沉浸在突破禁域的狂喜中,飞廉在潇的耳畔低声承诺,他端详着那张沉睡似的脸,眼神温和似水,语气却刚毅如铁。
暮色无声地笼罩下来。
自铁城归来后,飞廉只觉心间一时滚烫,一时冰凉。无边无际的孤寂落寞将他包围,胸口气息翻涌,再难平静。往事点点串联成线——他终于明白为何云焕被赦免当晚,叔祖“恰巧”来了别苑;为何在听到他要前去请求智者赐婚时,叔祖会震怒至此;又为何次日一早,巫彭便率领钧天部包围了含光殿,软禁云家姐弟二人……原来,自云焕下狱那时起,元老院那些人就已经筹谋着要将云家从这个世上彻底抹去,那些人的心机手段远非他所能预见,而他,竟然还天真地以为云焕真的获得了赦免,还妄想着以联姻给予爱人短暂的庇护。
如今含光殿被封锁,唯一的生路已然被切断,还有什么办法能将云家姐弟从重兵包围中救出来?此时虽是仲夏,飞廉却感到手足冰凉,绝望如潮水奔涌而至,将他湮没。
“冰河……不,寒洲,如果你还在,能不能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做?”他低声喃喃,失意无尽。
没有人回答他,空无一人的别苑里,唯有寒洲生前留下的那把十二弦,在月色中与他静然相对。
僵硬的手指抚上冰凉的琴弦,颤颤地溢出一声悲咽。在这个帝都里与他相伴最久的,除了云焕,便是曾经以琴师身份潜伏在他身边的寒洲。云焕虽是他的恋人,然而行事风格果断凌厉,与他大相径庭,所以每当他遇到迷惘难解之事,反而是与他心性相投的寒洲,时常字字珠玑切中要害,三言两语便解开了他的困惑。
如果不是隔着百年宿怨和仇恨,或许他们真的会成为知己。不知寒洲在潜伏之时,可曾有过片刻的彷徨和迟疑?
若非叔祖告知他寒洲的死讯,他还可以满怀期望地以为寒洲或许已经回到碧落海去了,和他心爱的女子一起,徜徉在那一片蔚蓝之中。
然而,当宿命的洪流滚滚席卷而来时,根本无人能够幸免,无论是他、云焕、寒洲,还是这片云荒大陆上的其他人。
琴声淙淙,如割在心,一曲终了,满室凄清……
翌日,飞廉是在一个年轻男子的一路高喊声中惊醒的。
“飞廉!”来人急匆匆地赶来,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焦急,“飞廉!快出来,出事了!”
他赶紧披衣起身,一踏出房门便瞧见此时站在庭院里的,正是他昔年讲武堂的同窗,承训。
沧流帝国法令森严,承训向来谨小慎微,若非出了大事,他断然不会如此失礼地闯进巫朗一族继承人的别苑。难道说?!飞廉脸色蓦然煞白,疾步走向好友:“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云焕他……”
“昨夜元老院八位长老去往神庙请求智者大人族灭云家。”承训的脸色同样苍白,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智者大人已经降下圣谕,特许元老院族灭破军,杀,无赦!”
“什么?!”飞廉骇然失惊,身子猛然一个摇晃,几乎站立不稳,“怎么可能?智者大人刚刚才下令赦免云焕,元老院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说服他改变决定?”
“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命令已经下达,今天一大早巫彭元帅就带着军队赶过去了……所有巫真一族的都被逮捕,包括巫真云烛和云焕……”
“那群混蛋!”终于忍不住,飞廉狠狠往墙上锤了一拳,全身发抖,“那含光殿呢?”
“我来的时候,还没看到有军队冲进含光殿……不过,也是迟早的事了。”承训脸上也是忧虑深重,“智者大人的命令,谁都无法更改……他们、他们是要把云家彻底铲除!”
“我不能让他们杀了云焕!”飞廉咬牙,疾步往门口冲去,竟是义无反顾。
“等等!飞廉,你不能就这样贸然冲过去!”承训却在此刻镇静下来,一把拉住好友,沉声阻拦,“违抗智者大人的圣谕是族灭的大罪!巫彭元帅正愁找不到机会对你下手,如今云焕危在旦夕,你不能也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他深吸一口气,道:“这件事,我们还需仔细思量。”
听得那样一席话,飞廉忽地一震,站住了脚看着多年的同窗兼好友:“承训,我和云焕的关系,旁人不知,你是知道的。我无论如何都要阻拦这件事!我很感谢你赶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可我不能把你卷进这场是非里。”飞廉望着他,忽而一笑,笑容中隐隐透着哀伤酸涩,“我不想再失去一个朋友。”
承训怔怔看着飞廉,忽然间觉得有些陌生——曾经那个优柔软弱的人如今却仿佛坚如磐石,为了他的信念,为了他的坚持,为了心中的挚爱可以不顾生死。
若说云焕是帝国中最锋利的宝剑,那么飞廉便是那剑鞘,宝剑再利终须剑鞘相护;可当剑锋疲钝之时,剑鞘便化为利刃,一样的光冲碧落,百怪倾危。
帝国双璧,合则天下无双,分则各绽锋芒!
“我同你一起去!云焕也是我的朋友。”承训的声音很低,却坚定如铁,眉间浮起一抹复杂难言的神色,“况且,我看见今日的他,总觉得会是明日的我。”
飞廉微微一愣——朋友!在如今的帝都里,在云家大厦将倾、所有人几乎都恨不得不曾认识过他们的情况下,至少还有承训,敢在这种时候对那置于火山口上的一族伸出援助之手。
那一瞬间,飞廉只觉心底酸热齐涌。
“谢谢你,承训。”
“好了,别婆婆妈妈了,我们赶紧去看看含光殿那边的情况吧。”承训朗朗一笑,两个年轻人在晨曦初露的帝都里朝着含光殿方向急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