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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双璧 ...
Chapter4 双璧
沧流历九十一年,迦楼罗第五十七次试飞失败,坠毁于博古尔沙漠,长麓将军殉职,如意珠丢失。破军少将云焕奉了元老院的指示,前往西方寻找如意珠将功补过。
一个月后,他顺利完成任务,携带如意珠搭乘风隼返回帝都,朝野为之庆贺。
次日,朝堂激变。原来云焕千辛万苦从西荒带回来的如意珠竟是假的!借着假珠之事,巫朗霍然发难,十巫中的巫姑、巫罗和巫礼都随声附和,决定不再给失职者任何机会。云焕少将被当庭褫夺了一切军衔,即时下狱,严惩不贷。
国务大臣巫朗一贯视云焕为眼中钉,此刻一得了机会,自然是不择手段力求将其置于死地,然而首座长老巫咸却不愿将唯一能与智者沟通的巫真云烛逼上绝路,故而驳回死刑的要求,以此为条件让云烛去请出智者大人。
云焕被下到帝国大狱里关押,暂时延缓了死刑时间。
然而,在国务大臣的授意下,负责拷问破军少将的,赫然便是刑部大狱里令人闻名色变的酷吏,辛锥——那是生不如死的选择,这摆明了是要将这个桀骜的少将折辱至死。
就在伽蓝帝都的这一场风雨剧变来临之时,云荒北方的九嶷,夜空忽然被撕裂,无数金光穿破了乌云,甚至湮灭了那些闪电惊雷。
轰然盛放的金光在夜幕上投射出巨大的蟠龙形状,照彻整个云荒。
龙神出关了!
七千年了,被空桑星尊帝镇在苍梧之渊之下的蛟龙,终于在今天挣脱了金索,飞上九天!
漫天的流火,仿佛天穹的星辰在纷纷坠落——那是风隼的残骸。在飞廉率玄天部赶来支援之前,巫抵的变天部已经全军覆没!强大如斯的征天军团,在龙神面前竟如破碎的玩具一般不堪一击!
飞廉在颠簸的风隼中极力稳住身形,逆转而起的瞬间,他看到无数流星如银河划落,又如烟火般在半空四散而开——他知道,那是他带来的玄天部军团,也在那种可怖的力量下纷纷溃败。
渺小的人类如何能与这种远古洪荒的力量相抗?
他的鲛人傀儡已然在激战中死去,血流纵横。他一边将濒临破碎的风隼拉起,一边急速巡视。
巫抵大人呢?比翼鸟呢?他的耳边只听到连绵的、巨大的爆裂声,那是一队队的生命如烟火般在夜空中陨落,美丽而残酷。那么多的战士、那么多的生命划落在苍穹,却连一声悲鸣都发不出。那,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下属战士。
救我……救我,少将!
在那些破裂的风隼一掠而坠的瞬间,他不停看到战士们在机舱内苍白扭曲的脸,那些来自帝都门阀贵族的少年一生优裕,凌驾于各种族之上,然而,在面临死亡的那一瞬,却和云荒所有的普通年轻人毫无二致。
他的手紧握着舱壁的扶手,看着坠落的战士们,脸色渐渐苍白。
在到达速度顶点的瞬间,半空中的蛟龙一声低吼,滚滚的火云笼罩了半个夜空!刺目的光芒、剧痛、灼热,失速流离——
就在这一刹那,飞廉看到巫抵大人驾驶着比翼鸟冲入了火云之中,竟是毫不迟疑!
破碎的风隼到达了速度的顶点,短短一瞬间的静止却如同永恒。
——“尔等身为帝国的战士,宁可光荣地战死,绝不做可耻的逃兵!”
昔日讲武堂教官的训导忽地在沧流少将耳边回响,心头霎时热血如沸,飞廉扑到操纵席前,双手全力扭转舵柄,让风隼歪歪斜斜撞向巨龙,同时他的脚用力踏下,踩住那一排发射破天箭的机簧——
如果没有记错,按空桑古籍的记载,龙神的弱点除了双目,便是颈下三寸逆鳞!
在剧烈的颠簸中,他踩下机簧,厉啸声划破夜空。
中了!巨雷般的轰鸣在半空中炸响,气流急遽地旋转,带着火云,在空中形成火焰的漩涡,将他那架四分五裂的风隼迅速卷入。
“少将!少将!”旁边一架同样在下坠的风隼上传来下属的惊呼。
尽力了……他在风隼碎裂的瞬间长长舒了口气,向着舱外扑出去,夜色和天风包围了他……
青水边的泽兰丛里蚊子奇多,让正在打捞植物的青族孤女不胜其扰,忍不住噼噼啪啪打了起来,满耳是嘤嘤嗡嗡的声音。
然而,那种扰人的嘤嘤声里,忽然夹杂着另一个微弱的声音,仿佛苦痛的呻吟。她低下头,一眼便望见清澈的水里赫然蜿蜒着一缕血红色!
“啊!”女孩吓了一跳,缩回草丛里。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茫然而苦痛,似乎也不是对着她发出的。
“云焕……云焕……”
八岁的女孩终于忍不住好奇心,从草丛里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循着血流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禁脱口叫了起来。
水边的软泥上陷着一个人!仿佛是落到了水里,又拼命挣扎着上岸,一路拖出长长的血迹。那个面色惨白的人全身是血,在青水岸边昏迷过去,身上长长短短地戳着好几个血洞,引得蚊子和蚂蟥聚集过来,在他伤口上吸血。他的剑眉紧蹙,显露出痛苦的神情,在昏迷中断断续续地呻吟,用手捂住胸口上的贯穿性伤口——然而这个人的眼角眉梢却有一种让孩子都觉得安全的气质,毫无杀戮和攻击的味道,那样的安静和无辜,仿佛一只落入猎人网中的白鸟。
迟疑了片刻,女孩终于下定决心,用柔软的草叶擦去他满脸的血污和淤泥,以泽兰的叶尖将水一滴滴引入他干裂的嘴角。
“云焕……云焕。”那个人在昏迷中喃喃醒来,吃力地睁开眼睛。
这……这是哪里呢?
凌晨时分,征天军团变天部和玄天部,全军覆没于九嶷郡苍梧之渊上空。
他没有当一名逃兵,在孤注一掷刺中巨龙后,他的风隼在狂怒的烈焰里四分五裂,他被抛下了万丈高空,向着九嶷大地坠落,最后在轰然的巨响中失去知觉。
原来……自己还活着么?
眼前的孩子正对着他笑,他忽然间感到庆幸——如果不是被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发现的话,作为这场灾难的制造者,他会被那些九嶷百姓在愤怒中撕成碎片吧?看着孩子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欢喜,完全不知此时外边已是野战攻城、身被疮痍,那样的眼神让飞廉心里陡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痛苦,身经百战的军人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他又想起昔年曼尔戈部的那个小女孩,他曾为了一个贱民的孩子在同僚面前失态恸哭,此后更是日日梦魇,夜夜不得安息。
某一夜,当他再次从梦中惊醒时,赫然发现云焕竟衣不解带地守护在他床边。
“飞廉,你这样的心性,实在不适合当一名军人。”见他醒转,云焕抬手为他拭去额上的冷汗,叹息。那人面容依旧冷淡,然而动作却是极尽温柔,借着月色,他甚至能清晰瞧见恋人眼中的珍视和怜惜。
然而,他无暇顾及这些,更无暇细想为何半夜三更云焕依然一身戎装、军容整齐。
那之后他再也不曾被派去执行这种任务,是他自己刻意地逃避,或许也是叔祖对他的照顾。
转眼经年……那双明亮的孩子的眼睛,也该在深深的沙子里腐烂,化成了土吧?
时间冲淡了心头的血痕,可是他却一直难以忘记。多年之后,在苍梧之渊上空,征天军团全军覆没。
战争再度张开吃人的巨口,一夜之间,那些多年来亲如兄弟的战士们,全都将年轻的性命留在了这一方天空里。连巫抵大人都死了……而他,却还活着。
在九嶷郡青水畔的泽兰丛里,他看到了一个有着同样眼睛的女孩——那一瞬间他有些恍惚,以为是多年前那个被活埋的孩子终于被归来的父亲找到了。她从浅浅的沙土下爬了起来,回到他面前,笑吟吟看着他。
然而,他无颜以对。
“对不起……对不起……”他颓然闭上双眼,满是血污的脸上有泪水长划而落,神智又开始渐渐模糊。
孩子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个人是怎么了。看着垂死的军人再度陷入昏迷,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决然地往村里跑去……
后世的人们在议论到这段历史的时候,都说飞廉是幸运的。
因为以当时九嶷的民怨沸腾来看,如果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捡到了少将,这个沧流帝国的军人必然会被当地的暴民们群起杀害,云荒将来的历史也将随之改变;而这个名叫晶晶的青族孤女也是幸运的,她的生命原本平凡,却因为这一刻的抉择令她和这位历史上传奇人物的命运轨迹有了交点——她没有跟随飞廉回到充斥着阴谋诡计的帝都,而是被秘密安置在某个平静安全的地方,后被飞廉收为养女,跟随冰族漂流到西海之上。
“那时候,我不懂他为何要对着我说‘对不起’,为何会对着我流泪,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我只是被他脸上的某种神色深深触动,我想如果现在不救他,将来我一定会后悔的吧。”很多年后,当晶晶回忆起当年与飞廉的第一次遇见时,她如是说道。面对众人纷纷夸赞她勇敢,晶晶也不过付之一笑,想起那个被冰族视为救世主的人遥望着狷之原失神的落寞身影,叹道:“飞廉将军才是真正勇敢的人啊!”
一个月后,飞廉回到伽蓝帝都,作为出征的军团中唯一的一名幸存者,十大门阀为之侧目。沧流帝国军令严苛、政局复杂,虽然战死的巫抵作为这一次行动的主帅承担了最大的责任,然而飞廉少将依然要为这一次的失败受到严厉的处罚。
他被从军中解职,勒令回家思过。然而被革职的少将反而长长松了一口气,并不在意这种处罚,也没有做出任何努力去挽回这个局面。
将翅膀上系着的黄金解下,白鸟才可以自由地飞翔。名利、权势、荣耀……他对这一切失去了兴趣,唯一令他忧心挂怀的,只有眼下云焕的处境。
经过这一次的死里逃生,曾经那个优柔散淡的贵公子心里,某一种力量终于坚定起来,让他不再一味地对眼前这个铁一样的制度匍匐顺从。
两年之后,正是这个世人眼中的翩翩浊世贵公子,参与了那场扭转时局的剧变——他实现了昔日的夙愿,成为了改变这个国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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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夜的陪都叶城依然繁华而嘈杂,车水马龙,彻夜不眠,灯红酒绿之间,流淌着金钱和欲望。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苏摩穿过那些莺啼燕叱珠围翠绕,踏着楼梯,一层层向上——这里是海魂川最初和最后的驿站,是无数鲛人用生命缔造的自由之路。他在小门背后的密室里,见到了被霍图部族人救下的复国军战士,湘。
“海皇!终于让我等到了!”湘在见到他的那一刹那大笑起来,踉跄着扑倒在他脚下,亲吻着他的脚尖,大笑中她忽然回过手,毫不犹豫地戳入自己的左眼!
尖利的手指将左眼那一颗眼珠生生挖出,滚落在手心,那一颗寸许的如意珠在她绑满了绷带的掌心里闪烁,有着血污也无法掩饰的光芒——这才是真正的纯青琉璃如意珠!当日寒洲带回去交换的,只不过是她用左眼幻化而成的假珠。
在湘从眼眶中抠出如意珠的一瞬,连苏摩都禁不住露出震惊的神色,纵然复国军战士一直以坚忍著称,然而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女战士依然令人动容——从沧流帝国云焕少将那样的人手里夺来这枚异宝,这个名叫湘的女战士又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多谢你,湘。”苏摩将手覆上她的顶心——她的身体是炽热的,完全不同于鲛人该有的冰冷体温,仿佛有火在身体里燃烧——那是沧流冰族投放在赤水里的毒,一路上已经侵蚀到了她的心肺。
“海皇,不必救我,也不必谢我。”湘却是一挣,脱离了他的掌心,惨然一笑,“请感谢那些为了如意珠牺牲的战士吧……这次去西荒的人,除了我,没有一个回来啊……海皇,我知道自己要死了,能把如意珠亲手交给您,我足以瞑目,请不必再为我费心。”她呼吸微弱,却依然带着烈烈的性情,“这样重的伤,就算活下来……也只是个废人。”
苏摩默然。的确如此,以湘目下的情形,即便要强行救回,也需要耗费极大的力量,况且这个烈艳飞扬的女子,怎堪忍受拖着这副残破的身躯苟延残喘于世?
“那么,你有什么愿望?”
“我的愿望?……”湘眼里露出遥远的回忆神色,喃喃,“有两个……一个是自由!”她忽然用力握紧苏摩的手臂,独眼里露出雪亮的光,厉声,“是所有族人的自由!是整个海国的复兴!海皇,你一定要带着族人回到碧落海去!我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别让我、别让我……不能瞑目!”
“好。”苏摩垂眼看着那张被毒泉毁坏的脸,轻声道,“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既是我的愿望,也是、右权使寒洲的遗愿……”仿佛气力不继,湘的声音低下去,断断续续,“您与沧流帝国交战时,如果、遇到一个……名叫‘飞廉’的冰族少将,请您、请您对他手下留情……右权使有句遗言托我带给您,‘若有朝一日,破军出世,耗星爆发,飞廉、或许是眼下整个云荒里……唯一可以遏制他的人’。”
“破军?飞廉?”苏摩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名字,感受到这背后似乎蕴含着一种强大的力量,“是那对‘帝国双璧’?想不到他们之间还有那么深的羁绊。”
“海皇,求您一定要答应我,我欠他的太多了!我不想……至死还要受着冰族人的恩惠……”泪水从她血肉模糊的脸上接二连三落下,化为圆润的珍珠。
苏摩望着面目溃烂的同族,从她的神色间隐隐察觉出异样——那样的眼神完全不是憎恶,而是如炽如烈的歉疚眷恋和难遮难掩的悲切无奈!那是一个女子看向一个男子的眼神。
原来凛冽如湘,也有这般割舍不下的人么?如此绝烈又无望的感情,自己也曾真切体会过。
“不要随便和人说‘求’这个字,哪怕是对海皇。”苏摩的眼里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他沉默半晌,终于沉沉开口,“我答应你,湘。”
“那、那就好……我没有别的愿望了……”湘喃喃,心里一松,生命的气息也急速散去,“海皇,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亡国,如果不是被奴役……我和他的人生……本来会完全不一样吧?为何不让苍天下这些微小平凡的生命好好生活?为何、为何要逼我们必须利用和背弃那些无辜而爱护我们的人……才能得回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
泪水不断沁出,化为珍珠落地,湘的声音渐渐轻如梦呓。
是啊!如果没有千年的宿怨、没有国仇家恨,他和白璎、湘和那位冰族少将都不会是如今的模样吧?海国的子民,本该是碧落海的宠儿、蓝天下自由自在的长风,无忧无虑、为爱变身,是什么让这一切都变了?
苏摩静静凝视着沉沉睡去的鲛人女子,一贯阴枭的脸上终是露出了叹息的表情。
而此时,那位令坚忍的复国军女战士深深挂念的飞廉少将,正行走在清晨的霞光之下,徘徊在伽蓝帝都的禁城之内。
清晨的禁城里人声稀少,道路两侧朱门紧闭,也不见有人出来走动,居住在权力中心的那些贵族们生活奢华,有着夜夜笙歌的习惯,往往要睡到日中方起——所以,此刻不会有人瞧见他脸颊上狼狈的红肿掌印。
十天前,飞廉回到伽蓝帝都,一归来便听到云焕被辛锥拷问的消息,心急如焚的他为了恋人四处奔走,可昔日军中好友竟无一人愿意出头为云焕说情——在沧流帝国铁一般的律令下,谁敢公然拂逆元老院的决议?
他不得已前去求见叔祖的宿敌,巫彭元帅。然而昔年一直扶持云家的巫彭,不知为何居然一反常态袖手旁观,就连巫真云烛也被拒在府外。
得不到巫彭的帮助,孤立无援的云烛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而他,也因为向宿敌低头而遭到叔祖严厉的斥责。
就在昨夜,他与叔祖又因为云焕的事起了激烈争执——
“逆子!”国务大臣狠狠将玉尺打到案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怒意,“我花了多少心血才终于要把云家连根拔起,你居然为了云焕那块绊脚石向巫彭低头求情,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贵族阶层都在耻笑我们巫朗一族?!”
“云焕他不是绊脚石。”飞廉突兀开口,神色恭敬,语声却是一反常态的生硬,“叔祖,您永远不会明白他对我意味着什么。”
巫朗的脸色刹那间阴沉下去,他极力压制心中怒意,将大红烫金的庚帖放到飞廉面前,语重心长地出言相劝:“巫即家族二房三夫人的女儿,明茉小姐。这是家族为你选定的妻子,明茉的母亲是当今巫姑大人最欢心的一个……巫姑一族一向由女子继承,她母亲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巫姑,这门婚事是你翻身的最好机会……好好准备着履行婚约吧,我暂且不追究擅自向巫彭求情的事。”
“有劳叔祖为我费心了,但是我不会娶明茉小姐的。”他看也不看那张庚帖,只是躬身对长辈行礼,忽然间坦然一笑,“我的心中早已经有了爱人。”
巫朗气息一沉,却没有立即发作,默然凝视着这个最宠爱的侄孙,目光中隐隐透着讥诮:“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心里的那个爱人就是云焕。”
飞廉悚然一惊:“叔祖……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看着你长大,你的心思,叔祖怎么会不明白?”巫朗叹了口气,“更令我震惊的是,云焕对你竟然也有同样的心思——
“那一年,你和云焕从西荒平叛归来后,他曾私下求见我,告诉我曼尔戈部那件事的始末,他说你‘过于优柔善感,总是耽于理想化的臆想,缺乏对现实的行动力’,请我出手打点,让你以后不必再执行这类任务。”巫朗的目光在飞廉身上久久停驻,神色奇异,“云焕对你的评价听起来尖刻,可还是让我瞧出了端倪,他那样的人,若对你只是顾忌,大可在军功上打压你,何必冒着被巫彭斥责甚至失去信任的风险特地前来请求上司的宿敌?”
飞廉怔怔地望着叔祖,说不出话来。他终于明白那一日从梦魇中挣扎醒来之时,云焕为何半夜依然一身戎装军容整齐。原来,那个看似冷漠的恋人一直都在默默地守护着他,而他只顾着沉浸在悲伤之中,对这一切温情关爱毫无察觉。
“云焕……”那个瞬间,他如被巨锤击中,心中恍惚激荡,脸上爱怜与痛楚之色交织在一起。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下定决心要除掉云焕!”巫朗语声骤然转厉,“不仅因为他是巫彭一手扶植起来的亲信,在军功上对你处处压制,更因为我意识到,你们之间的这种羁绊总有一天会害死你!飞廉,你是我们一族里最优秀的年轻人,有着帝国最高贵的血统,怎能和他那样的贱民在一起?如今云家终于要倒了,即使智者大人已下令赦免云焕,但他落到辛锥手上,不死也得残废!可你不一样,和明茉小姐成婚后,你就等于有了巫即和巫姑两族的支持,到那时你会是帝国里除十巫之外最高贵的人……”
“我不会娶明茉。”飞廉冷冷打断叔祖的话,注视着老人的双眼,面上是少有的坚定决绝,“我也绝不会放弃云焕!”
“站住!”巫朗断然喝住朝着门口疾行的人,“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巫真大人,请她出面与智者大人沟通。”飞廉背对着老人,身影挺直,一字一句掷地铿然,“求智者大人降下圣谕,为我和云焕赐婚!”
“你疯了!”国务大臣勃然暴怒,“你想让巫朗一族被整个云荒的人耻笑?!”
“耻笑?”飞廉霍然转首,盯住面容苍老的叔祖,尖锐的刺痛忽然像针一样深深扎进他心底,“与我所慕之人成婚何错之有?声名显赫的巫朗一族,继承人却连自己的婚事都主宰不了,活得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这难道不是最大的笑话么?!”
“啪!”一个耳光重重落到他的脸上,打得沧流帝国的少将一个踉跄!巫朗的手上青筋暴起,飞廉的左脸立刻火辣红肿,唇间弥漫出腥涩,他怔怔看向面前的老人,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从小到大,这还是叔祖第一次动手打他。
“你这个忤逆的东西!”惊怒交加,巫朗的手在微微颤抖,“你喜欢一个贱民,同情那些鲛人,你自以为把他们当朋友,你知不知道他们又对你做了什么?!”老人发须皆张,厉声,“你可知道那个叫‘冰河’的鲛人的真实身份?他是复国军的右权使,寒洲!”
那一语彷如晴天霹雳,飞廉的双颊在瞬间褪尽血色,一时间根本难以置信。
冰河……那个温润如玉、琴技无双,一直被他视作知己的琴师,竟然是复国军的右权使?!怎么可能?!
与冰河相处的点滴记忆忽然涌上心间——那人晓兵剑、善谋略、精六艺,时常三言两语便能解开他的困惑,这般见识与气度又岂是寻常鲛人可比的?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冰河的身世,只是从未想过真相竟会如此残酷。
飞廉直勾勾望住巫朗,薄唇微颤,满目惊痛和失望。
“云焕对巫彭隐瞒了那个鲛人曾潜伏在帝都的事,若不是我安插在镇野军团的密探将此事告知于我,我还不知道你竟然闯下这样的弥天大祸!如果让巫彭知道,不仅你会被当成叛国者处死,整个巫朗家族都可能像前代巫真那样覆灭!
“孩子,你的心,从来不向着家族,你恨不得把这帝都的三道城墙全部推翻吧?可真当你出事的时候,除了家族,还有谁会不惜一切护着你?云焕?还是那个鲛人?!
“同样是失利贻误军机,云焕落到了辛锥手里,而你还能好好站在这儿,如果不是家族庇佑,你怎能像今日这样逍遥自如?一个卑贱的鲛奴尚且知道为复国而战,而你呢?身为十巫的继承人、帝国的军人,却耽于私情不能自拔!”
这一次,飞廉没有再出言反驳。当年在讲武堂,云焕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他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来自家族的赐予,然而这些荣耀之于他却如同枷锁缠身,现下念及更觉痛苦异常。
——他救不了云焕,却总是过得比他好。
“我本不想告诉你那个鲛人的真实身份,可你却执迷不悟!如今局势越来越错综复杂,内忧外患、虎视眈眈,叔祖已经老了,不知还能罩得了这个家族到几时。如果我倒下了,谁来做这个家族新的庇佑者?飞廉,你能在顾着云焕之余,为族人想一想么?比起你为之付出那么多的外人来,我们至少还有血脉相连吧?为什么你就不肯为家族做点事呢?”巫朗望着城市中心那一座巨大白塔,苦笑,“有时候,我真希望云焕是我的孩子。”
一老一少在刹那间陷入沉默,只有帝都的风在舞动,隐隐带来硝烟的气息。
“我愿意为了家族战死沙场,却仍然无法接受以背弃挚爱为代价的联姻来换取地位和荣耀。”良久,飞廉才涩声开口,“此时此刻,我若是弃云焕于不顾,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你以为你逃得掉么?”巫朗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轻蔑而讥嘲,“别做梦了,飞廉,你逃不掉的,只要你活在这个云荒上,你就永远不可能和云焕在一起,这并不是你拒绝一次婚约就可以解决的事。”
“不试试怎么知道?”飞廉淡然一笑,云淡风轻中却仿佛蕴藏着至死不渝的坚定,让看惯风云变色的巫朗一时恍惚——从苍梧之渊孤身返回后,这个优柔善感的孩子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他心中似乎有某种力量在慢慢觉醒,变得坚不可摧。
“飞廉!”巫朗终于遽然变色,沉声喝住转身欲离去的人,“你今日胆敢踏出大门一步,巫朗一族从此便没有你这个人!我倒要看看,离开了家族,就凭你一己之力,怎么救你的‘心上人’!”
抬起的脚步不由得一顿,片刻后,飞廉转身下跪,向着叔祖俯身下拜,重重叩首,之后跨门而出,再不回头。
清晨的霞光簌簌洒在他脸上,飞廉拂了拂衣袖,毅然决然地往含光殿方向疾行而去。
——云焕,哪怕如今我一无所有,至少还能以这一身血肉和性命与你同在。
解释下飞廉求智者赐婚的目的——
其实是为了让云家有巫朗一族作为依靠,让其他家族的人暂时投鼠忌器。智者赐婚就好比古代皇帝赐婚,地位要高于官宦家族之间的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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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双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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