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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暗涌 ...

  •   Chapter12 暗涌
      碧站在飘摇的风灯下,灯光明灭照着她的脸,手里的利刃闪着水一样的冷光。
      她已经将那个绝密的计划和盘托出,讲给了躺在病榻上的战友听。叙述到最后,她虽极力想稳住自己的情绪,然而脸色却比刀光更惨白,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榻上的女子面容溃烂、四肢皆腐,独眼里闪耀着狠绝的光,定定盯着她,却比她更镇定。
      “动手!”湘勉力仰起身子,侧头看着同族,“碧,不要有任何负担,你是了解我的,应该知道我为能有这样一个死法而欢喜……这样的结局,总好过不人不鬼地残废过一生!”
      “叮”的一声,匕首从碧手里落到了地上。
      “我做不到!”暗部的队长发出绝望的嘶喊,“我做不到啊……湘,我怎么、怎么能对一直并肩战斗的人下手!”
      二十年前的复国军起义被沧流帝国镇压后,她和炎汐、寒洲、宁凉以及湘在镜湖的最深处重新聚集,五个人割破自己的手,相互握在一起,对着那一缕流向碧落海的血起誓:将为复国献出一切,有生之年一定要带着族人回归故土!
      之后的二十年里,他们几个各自奔向了不同的道路,在那条艰苦卓绝的复国之路上,寒洲和宁凉先后战死,现在,连湘也要回到天上去了么?
      “是,我们一直在并肩战斗,所以这一次也是一样!”湘的声音却冷定不容置疑,“砍下我的头,既然你们需要它,就马上砍下它!”
      碧颤栗着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了匕首,脸色苍白如死。
      病榻上的湘微微一笑,缓缓阖上眼,轻声叹息:“我这一生,为海国生、为海国死,无怨无悔,只是,有少许的遗憾啊……”
      不知为何,湘面目溃烂的脸上此时竟浮起一丝奇异的神情,那样恬静而安谧,刹那间令那只执着匕首的手僵在了半空。
      “湘,你还有话想对我说,是不是?!”碧扑到湘的病榻前,颤声问道。军令不可违,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战友诉尽衷肠,不留遗憾地走。
      湘一怔,复又睁开眼,沉默片刻,终是怆然一笑——
      “碧,你知道么?那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厌恶自己是个女人……”仿佛忆及遥远往事,湘的声音低哑而沧桑,“我并不是厌恶女子这个身份,而是每每想到此,我就不得不记起那些冰夷对我做过的事——他们用‘化生汤’强行令我变身,逼我服下傀儡虫。那群酒囊饭袋的眼里除了我的身体什么都看不到,于是我将计就计,成功地骗过他们所有人,可那之后,我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为海国战斗、为海国赴死,只能向那群猪猡卑微地屈膝奴颜,以此为族人窃取沧流军团的情报。这生不如死的日子持续了十几年,这十几年里,我没有一天不恨,恨空桑人灭了海国,恨那个调制出‘化生汤’的医师剥夺了我们鲛人最后一点自由,更恨那些冰夷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
      湘躺在榻上急促地喘息,方才的那些话似乎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怔怔凝望着碧,目光变幻,眸中似有温柔和凄怆交织在一起。
      “世事变幻,造化弄人。现在回想起来,即使没有‘化生汤’,我大约还是会变成一个女人的吧。这是我们一族无法解除也无法阻拦的魔咒啊!即使强大如海皇,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朝着内心的愿望变化……”
      “湘,你爱上了一个男子?”碧愕然失惊,旋即明白过来,“是那位飞廉少将?”
      湘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凄恻,别过脸没有回答,然而答案已是不言而喻。
      碧随之静默,心下泛起无边无尽的悲酸恻然——这个刚烈坚毅的女战士,十几年来保持着神智的清明,在沧流军人的身下忍辱偷生,还要装出傀儡那般无知无觉的麻木,需要多么坚定的意志和多大的忍耐力!在遇到那个唯一善待她的人时,她无法控制地爱上了他,却又不得不背弃他,她内心的痛苦和挣扎又有谁人知晓?
      “背叛他是为了任务,救他也并非全然出于私心。飞廉是破军的死穴,断不能让他落到破军手里,否则那个魔头将无所顾忌。”湘直视着碧的双眼,独眼里闪过一丝狠绝,“只要能对付破军,我甘愿就死,你们不必对此感到追悔或愧疚,只是……”她长长叹息,“只是,这对你而言确是一件痛苦而残忍的事……”
      她忽地轻轻笑了,目中决绝与悲悯交织,语声却是恬淡柔和,轻声鼓励着战友:“碧,动手吧,不要害怕,等我见到寒洲,一定会告诉他——他最心爱的碧,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最优秀最坚强的战士。”
      碧遽然动容,再也抑制不住心口骇痛,疾步上前将榻上的女子紧紧拥住,泪水汹涌而出,化为珍珠落下,身子剧烈颤抖。
      在得知寒洲牺牲的消息时,她强忍着没有哭泣;在看见那么多鲛人战士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时,她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再流一滴泪。然而,面对眼前这个残废的同僚,心中的防线却在顷刻间溃决,她将脸贴住战友瘦削的肩头,任凭泪水潸然。
      帐外有脚步声响起,相拥的两个女子悚然一惊——有人正朝着这里走来!
      “碧,动手!”湘一声低喝。
      “那么,湘,冒犯了。”碧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匕首,一手握住湘的头发,一手便转过锋利的刀刃,贴着颈部肌肤切入!
      “一定要杀了破军!”在刀光割入咽喉的瞬间,湘厉声吐出最后一句话,“别让我白死!”
      “好!”寒光在颈侧一闪即没,碧下手干脆而利落,只是一刀便将头颅割下。
      血喷涌而出,有少许溅到了她的脸上——鲛人的血是没有温度的,然而那一瞬,冷冷的血却仿佛烫穿了碧的心脏——她二人同为复国军战士,几度出生入死,上百年的艰苦岁月里结下了外人无法了解的深厚情谊,没想到,到了最后,却是由她亲手斩下她的人头!
      碧伸手接住湘掉落的头颅,看着溃烂的面容上那只犹自睁着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发出了再也无法控制的低声哭泣。
      “湘,今天的药吃了么?你……”帐篷的帘子被悄然撩开,一个人走了进来,话语终结在一瞬,来人被眼前的景象怔在原地,“你……是什么人?!”
      “飞廉少将,”眼前陌生的鲛人女子转过身来看他,神情却远比他平静,她微微一笑,仿佛戴着一个无懈可击的面具,“我叫碧,是复国军暗部的队长……”
      “碧?!”飞廉遽然一惊,打断了她的话,“你是寒洲的……?”
      听到这个名字,碧神色微微一变,眼里流露出某种复杂的感情,垂首低声:“是。”
      “你……杀了湘?!”飞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发现了她手里割下的头颅,“你来这里的目的……竟是杀她?!”
      碧抬眼看着他,缓缓点头,眼神悲哀而沉重。
      飞廉定了定神,努力克制着心里汹涌的情绪,他上前一步,眼里涌起怒意:“为什么?!她不是你们的英雄么?!为什么你要千里来取她的首级!”
      “她是甘愿就死的,这是我来此的其中一个任务,”碧的唇角噙着一缕奇特的笑意,神色沉静从容,“而另一个,是奉龙神和真岚殿下之命向少将你谋求合作,如今的局势,只有我们几方通力合作才能除去破军,而少将你,是这次计划成功与否的关键。”
      “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会与你们合作?!”飞廉目光如霜,冷冷逼视着眼前的鲛人女子,冷笑,“你们的人在出卖我、背叛我时毫不犹豫,连残杀自己同族时也可以面不改色,如今又想利用我去对付我爱的人!”心中愤怒和杀意蓦然腾起,飞廉不由自主地抬手按上腰间佩剑,“都说鲛人的血是冷的,果然不假,我看就连你们的心也是冷的吧!”
      碧脸色苍白地看着他,却没有丝毫为自己辩解的意图。
      飞廉盯着她,目光变了又变,终于颓然垂下按剑的手,他绕过碧的身侧,走到榻前抱起那具无头的身躯,毫不在意对方的血染上他的战袍。
      “湘,安息吧……”他的声音低沉而喑哑,嘴角微微抽动,脸上仿佛有什么微微闪着光长划而落,他抱着湘的尸体出帐,朝着赤水方向走去,自始至终都不曾理会站在一旁的碧。
      “飞廉少将,明日此时,我仍旧会来此处,如果少将你想好了,不妨前来听一听我们的计划。”
      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柔婉沉静,然而空寂大营的统帅却恍若未闻,独自抱着湘的尸身离去,不曾驻足,亦不曾回头。
      碧一直伫立在原地,注视着飞廉的身影渐行渐远,大漠的风砂带走了她眼中的泪水,直到飞廉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终于卸下了隐忍多时的伪装,身子因着悲恸而微微颤抖。
      ——湘,你看见了么?他在为你流泪。一生命运多舛的女战士啊!你可曾感受到一丝温暖和慰藉?
      砂风呼啸过耳,带着大漠炽热的气息。飞廉和狼朗带领战士在古墓前长久地守着,日复一日——他们已经知道这座古墓的重要意义,所以绝对要不惜一切力量将其控制在手里。
      飞廉虽然从未见过隐居在此的空桑剑圣慕湮,但从云焕那一招出神入化的剑术中便能想象——云焕的师傅,必定是位天姿灵秀、修为高绝的女子。
      飞廉和狼朗在墓前合起了手掌,默默祝诵:墓中之人,请原谅我们惊扰了你的长眠,以此来制衡破军,但是,能让这一片土地暂时免于战火,对你来说也是欣悦的事吧?所以,请宽恕如今我们的不敬。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来惊扰慕湮剑圣,”狼朗睁开眼,回过头看着东南方密布的战云,叹息,“上一次,破军追杀曼尔戈残部至古墓前,本欲灭族,最后复国军右权使现身交出如意珠,这才留了那些牧民一命。”
      “复国军右权使?”飞廉放下合十的双手,有些诧异地看向身侧的同僚,“你见过他?”
      “当时我就在破军身侧。”狼朗点点头,似有些感慨,“是条好汉啊!当日破军下令将赤水变成一条毒河,那个鲛人遍体溃烂流脓,却还是回来解救那些曼尔戈人,直至最后被乱箭射杀都不曾向破军低头求饶。”
      飞廉有一瞬间的震惊,随即默然——朝野上下,只知复国军右权使密谋欲盗走如意珠,事败伏诛,却不知这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悲壮惨烈的过往。
      良久,他才低声开口:“云焕他……如何处置复国军右权使的尸首?”
      “说来也是奇怪,破军竟然命人将他的尸身投入赤水,按照鲛人的习俗水葬,甚至严令部下不准私自毁坏尸体。”狼朗冷哼一声,“难得他这样的人,也会对敌人心存敬意。”
      “令敌人心怀敬意,是战士最大的荣耀。”飞廉低喃,“能赢得对手的敬重,也必然能赢得天下人的敬重。”
      飞廉有些出神地仰着头,看着碧蓝高旷的天空里飘来的一片孤云。
      海国的传说里,鲛人死后都会化成云升入天空吧?寒洲是否早已魂归故土了?
      可曾获得一生追求的自由?
      “狼朗,你先回空寂大营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飞廉低声吩咐,仿佛有些怅然若失,语声中隐隐透着疲惫。
      狼朗略带讶异地看了身侧的少将一眼,却终究什么都没说,恭谨地领命告退。
      马蹄踏动黄沙之时,飞廉再次抬头看了看天空——那一片孤云已经没有了踪影。
      冷月下,瀚海无垠。一个碧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进入湘的帐篷,却发现帐中早已有人等候在此。
      “飞廉少将。”碧看着眼前冰族军人的背影,微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飞廉没有答话,只是静默地转过身,将双手捧着的一物递到碧的面前。
      “这是……”向来镇定沉静的复国军暗部队长却在瞬间变了脸色,“这是寒洲的十二弦?!”
      “是。”飞廉淡淡颔首,神色依旧淡漠而疏离,却不复昨晚的敌意,“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把它交还给你,这或许是寒洲留存于世仅有的遗物。”
      当日帝都剧变后,他曾偷偷潜入帝都虎穴,本想秘密联络承训,然而得到的却是承训已被云焕处死的消息。好友身死、族人被诛杀殆尽,最后他强忍着悲痛从帝都别苑带回的,也唯有这把十二弦。
      碧怔怔望着飞廉,说不出话来。飞廉的目光一直停驻在那把十二弦上,眼中有淡淡的痛楚之色。
      “我明白寒洲的苦衷,他身为复国军的右权使,有他的责任和不得不做的事,他若当真想害我,大可在离去之后散播我‘通敌叛国’的谣言,你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可除去一个劲敌,可是他没有这么做。”飞廉忽地低低一笑,眼里有泪水渐涌,“虽然我们身处不同的阵营,或许不得不成为敌人,但我依然当他是我知己。”
      碧用力咬住唇,微微颤抖着接过那把十二弦,抬眸望向眼前的冰族将领,轻声:“谢谢你,飞廉少将。”
      飞廉怆然一笑,摇头叹息:“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亲口对寒洲说出这番话。”他的目光在碧的身上久久停驻,仿佛穿过她,投向遥远的时光,半晌,他才轻声开口:“那么,劳驾姑娘为我引见海国和空桑的使者。”
      碧微微一怔,蓦然记起自己此刻的身份,她淡淡一笑,语声温柔:“左权使炎汐正在音格尔少主帐中密谈,空桑的西京将军和慕容公子也已经来了,烦请少将移步一见。”
      飞廉微微颔首,转身拂帘而出,背影在西荒的风砂里逐渐模糊,碧捧着十二弦默默目送着他,月色倾泻在琴弦上,泛着微微冷光,飞廉方才的话语在她耳畔回荡,她的唇角忽然浮起惨淡的笑意——
      她和寒洲从小一起在镜湖深处长大,共同在二十年前那场被镇压的起义里幸存下来,之后寒洲以琴师身份潜伏在飞廉身侧,窃取种种情报;而她,则以歌姬的身份留在帝都驿馆,负责将收集到的情报汇总后传送至复国军大营。
      几年里,她与寒洲虽同处帝都,见面的机会却屈指可数,唯有在仰望那一轮明月时互道一声“珍重”。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寒洲牺牲的消息传回后,她便从帝都撤回到复国军中,原以为从此之后只能在心底最深处回忆关于他的点滴,未曾想到宿命待她尚有一丝宽仁,给她留住了最后一点念想。
      那一刻,身经百战的复国军暗部队长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悲恸,跪倒在风砂中,哀哀哭泣,她的脸紧紧贴着冰冷的琴弦,落下的泪水迅速凝结成珠,在弦上漾起阵阵幽咽低吟。
      生为乱世人,宿命如飘蓬。
      将毕生奉献给了复国大业,这些为自由而战的女战士们,披上了冰冷坚硬的铠甲和面具终身血战,是否永远也无法得到一个女子该有的温情?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飞廉少将和来自空桑、海国及铜宫盗宝者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天亮后,空寂大营里一切都和往日无异。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个面目溃烂的鲛人再也不曾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她死得无声无息,仿佛一滴水渗入了大漠,随即消失无痕。
      ——直到那场“诸神黄昏”行动的爆发,世人才明白在那一夜里,四方达成了什么协议,也明白那个鲛人女战士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不顾一切地战斗,献出了自己的一切,没有一丝妥协,也没有一丝犹豫。
      那是一个令破军都动容的、拥有钢铁一样意志的女子。
      她的名字,将永远流传在海国的众口相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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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流历九十三年十月初七,云荒战事依旧频繁,诸多势力纠缠争斗不休。龙神在白日里率领族人作战,真岚皇太子则在入夜后带领冥灵军团和征天军团周旋——而更多时候,他们双方必须通力合作才能应付那个操纵着迦楼罗翔于九天的破坏神。
      然而出人意料的,虽然魔的力量在战乱中迅速提高,破军却反而沉寂下去。
      除了偶尔出来战斗,云焕越来越多的时候都躲在迦楼罗里,高高居于帝都上空,不愿出来见他的下属和战士,而他的举动也越来越反常,脾气反复多变,口谕朝令夕改,指挥战斗也不如一开始那样条理明晰、井井有条,反而开始频频出现急进或者怠惰的迹象,原本该高歌猛进、一扫天下的沧流军团,也因此而陷入了轻微的紊乱。
      除了潇以外无人知晓,从叶城归来后,破军的内心便一直进行着艰苦卓绝的天人交战——这段时日,为了防止在昏睡的时候被魔控制,他几乎不眠不休地坚持着,直到最后无法控制地睡去,睡不足一个时辰便又从噩梦中惊醒,醒来时右手尚自紧紧握着左手的手腕,勒出乌青的印记。
      这一日,帝都上空,密云不雨,时有惊电隐现。云焕独自行走在讲武堂内,任雨前湿润的风吹起他的发梢。讲武堂前的桫椤花依旧洁白如雪,然而那段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云焕靠在桫椤树上,闭目小憩。
      “少帅!少帅!”突然有焦急的呼声传来,马蹄声迅速逼近,“有紧急军情呈上!”来人喘息着从马上滚落,匍匐着递上了一封火漆密封的信。
      “明天再说!”云焕一声厉喝。
      乘坐风隼从西荒万里赶来的信使急促地喘息着,脸色苍白,虽然知道少帅脾气暴烈,动辄杀人,却还是不顾一切地嘶声大喊:“紧急军情,少帅!空寂大营内讧了!盗宝者挟持了飞廉少将、挖掘了古墓逃走,整个空寂之城都乱了!”
      “你说什么?”云焕的眼神亮得可怕,“飞廉怎么了?!”
      “飞廉少将被盗宝者挟持了!”信使脸色苍白,“空寂大营现下群龙无首,少帅,前方将士只等您一声令下,便可趁机攻入!”
      “以飞廉的身手怎么可能被那群盗宝者挟持?!”然而,破军根本没顾上他后面的那句话,伸手一把揪住了信使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起,“到底怎么回事!那群盗宝者胆敢伤害飞廉、破坏古墓,我、我要他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信使吓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地道出事情原委——
      飞廉自到达空寂大营后,一直四处求援,曾帮助狼朗摆脱帝都军队追杀的铜宫盗宝者欣然应允,千里迢迢从乌兰沙海赶来援助飞廉一方共同抵抗破军。就在三天前,盗宝者之王音格尔少主忽然宴请飞廉少将,不料这竟是一场“鸿门宴”,飞廉被下药制住,失去了反抗能力,盗宝者挟持着他、偷偷挖掘了古墓后夺路而逃。空寂大营的镇野军团发现后立刻起兵讨伐,经过一夜激战,空寂城头血淋淋地钉满了未曾逃脱的盗宝者尸体,一个个遍布刀痕、死态可怖,然而他们的少主却已经带着被挟持的飞廉少将和从古墓里盗出的珍宝顺利逃离。
      金色的烙印从云焕的左手开始蔓延,迅速覆盖了他的整个眼眸。破军的眼神一瞬间狠厉如狼,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传令下去,集合帝都所有的军队!”云焕一个箭步从门外踏出,随手将那个战栗不止的信使摔在地上,高声道:“一个时辰之内在白塔下聚集完毕,不到者,杀无赦!立刻出发,剿灭乌兰沙海铜宫里的盗宝者,自上及下,一个不留!”
      十月十三日。
      暮色初起的时候,空寂之城里枕戈待旦的军队并未迎来预料中的猛烈进攻,驻守博古尔大漠的沧流镇野军团一夜之间忽然南撤,向着帕孟高原上的乌兰沙海集结而去。上空有大片乌云正在往南面移动,分明是伽蓝帝都的军队倾巢而出,在迦楼罗金翅鸟的带领下奔赴盗宝者的聚集地。
      众部下为飞廉的安危忧心不已,唯有狼朗若有所思。
      “飞廉少将应该不会有事,但是乌兰沙海必将血流成河!”狼朗站在空寂之城的城墙上看着南方,眼神冰冷,“那群盗宝者真是自取灭亡,居然敢用那两人威胁破军,在破军心里,那两人是绝对的禁忌,无论是谁,只要敢触碰,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十月十四日。
      战云密集处,巨大的金色机械悬浮在半空中。
      迦楼罗巨大的羽翼遮蔽了铜宫上空的夕阳,身侧簇拥着无数架风隼和比翼鸟,汇聚成一片遮天蔽日的乌云,散发出凛冽的杀气。
      铜宫卡洛蒙世家的音格尔少主派出使者前来与破军少帅交涉,愿意用飞廉少将和古墓里的一尊玉像与他做一个交易,条件是摆脱任何一族的奴役,封疆列土,自立为王。云焕闻言大为震怒,立时将铜宫派去的使者杀死在迦楼罗里,头颅从高空抛掷而下!然而,他很快又平静下来,派遣使者前往铜宫和谈,表示愿意封音格尔为大漠之王,以帕孟高原为封地,从此不再受帝都的节制,只要音格尔保证飞廉和古墓里的玉像不受任何损伤。
      音格尔的回复很快传至迦楼罗里:封位仪式就定在今晚,只要破军少帅兑现诺言,便可毫发无伤地带走他最珍爱的人和物。
      寂静的舱室中,这架拥有媲美神魔力量的杀人机械却发出了阵阵战栗。
      “主人,”潇的声音低低响起,“晚上真的要举行那个封王仪式么?”
      “嗯。”金座上的军人简单地应了一声。
      “可是如果主人要下到地面上的话,潇就无法陪伴您了。”潇忧心忡忡地叹道,“您会被沙蛮和盗宝者包围,不如不要去铜宫了。”
      云焕没有答话,从金座上长身而起,眼神冷酷。
      “主人!”迦楼罗发出了轻微的战栗,潇脱口低语,“不要去!”
      然而云焕只是回头漠然地看了金座上的傀儡一眼,并未对这样的请求有所动容。他走向舱门,拉开,大漠上的冷风顿时席卷而来,充斥了整个黑暗的机舱。
      破军少帅俯身看着脚下暮色里的乌兰沙海,神色渐渐转为狠戾。
      “潇,你在这里等我。”云焕孤身站在巨大的金色机翼上,声音低沉,“等我下去接回飞廉、迎回师傅遗体就会发出讯号,到时候你就摧毁这里,杀光所有的盗宝者。我要这片沙漠上,鸡犬不留!”
      迦楼罗的颤动在一瞬间停止了,潇的脸色苍白如死。
      “凡是暗算过飞廉、碰过那座古墓的人,虽万死不足赎其罪!”云焕冷冷地看着大漠上空的冷月,这一瞬,他眼里的金光璀璨无比,恍若神魔附体。
      而此刻,地面上的音格尔少主将短刀收入怀中,将金索绕上手臂,然后整理好衣襟,抬头望着从天而降的沧流军人,冷凝了笑意。
      “破军来了,一切都准备好了么?”他侧首问身旁的莫离。
      “是,九叔已经带着妇孺们从秘道离开了,估计现在已经下了高原,”莫离低声回答,神色凝重,“留下的兄弟都在心里做好了准备。”
      做好了准备?音格尔脸色沉了一下,似乎被这句话背后的血腥之意震住了——盗宝者多年来纵横大漠,为了生存不得不做尽各种险恶阴毒之事,过的都是刀头舔血、提头卖命的日子,所以,成年男子罕有活到四十岁之后的。
      然而,纵然是这样一群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对于今日即将来临的一切还是心存惊骇的。
      音格尔默默握紧了袖中长索,微一点头,撩开金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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