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繁花》水墨桃妖

7、第 7 章

　　自从崔有言下了大狱，崔家便四处托关系打点。崔尚武虽纳了几房妾室，但膝下只得一女，崔有言是他大哥崔尚文的遗腹子，崔家唯一的独苗，从小他就把他当儿子来养，崔老夫人更是百般宠溺。如今惹了此等祸事，崔老夫人马不停蹄的进宫见她的女儿崔贵妃，商量对策。
　　要说这崔贵妃，相貌不算是一等一的，但心机深沉，又替皇上生了一个皇子，如今封为吴王，因比太子年长两岁，在朝中也有一定的势力。
　　“娘娘，你一定要救救言儿啊，牢里阴暗潮湿，他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啊。”崔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
　　“母亲，此事没有那么简单。陛下下的旨，谁敢多言？如今之计，是要那些人收回状子，方有一线希望轻判。”
　　“那些人恨不得言儿死，他们哪里会收回？”
　　“我隐约听说此事还牵扯到于家？是于墨温那个小女儿搜集的证据，不然他们拿言儿没办法。”崔贵妃说道。
　　“哦？有此等事？我们向来与那于家无冤无仇，井水不犯河水，何故啊？”崔老太太擦擦眼泪，抬起头。
　　“这就要问问那个于青悠了。”崔贵妃冷笑，“我听说玉清坊开业那天，大公主都去捧场了，能请的动大公主，本事不小啊，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胆子倒是挺大，她以为自己找到靠山了？那就让她知道知道谁才是厉害的！”她用猩红的指甲狠命掐断了桌上摆的一朵花。
　　“娘娘，此事会不会与太子有关系？”崔贵妃的丫鬟牡丹送走崔老太太后说道。
　　“看起来不像，杀鸡焉用牛刀？太子要动手不会拿言儿开刀。再说思儿现在在朝廷上还不足以和太子抗衡，以太子的性情，此时他是不会主动招惹我们的。不过，最近，还是派人盯着太子为好。”
　　“是。”

　　太子李重辉是闵帝与皇后所生，从小聪慧过人，善良豁达，深得闵帝喜爱。长大后，参与朝政，更是办了不少实事，深得众大臣之心。他经常只带一名侍从，出宫暗访各处，了解民间情况。
　　这日，李重辉乔装后再次出宫，走在热闹繁华的集市上，还是看什么都新奇。
　　“少爷，你看这个。”内侍朱宇拿起一个鬼脸面具在脸上比划，太子上前，看到各种表情的都有。
　　他叹口气遂说道：“像不像宫里的那些人？那些隐藏在面具下的人，真实的样貌到底是怎样的？”
　　“少爷真的想看吗？”朱宇问道。
　　太子看了他一眼，倒是笑了，“还是算了吧，我怕看了做噩梦。”
　　“少爷，我听说这附近新开了一家吃茶的地方，雅致的紧，大公主都来过呢。”
　　“哦？婉姐姐？能让她屈尊光顾的地方，我倒是要见识见识了。这些年婉姐姐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连焕王爷的生辰都不去，丝毫不顾及王爷的面子，倒是特意出来喝茶，看来这个的地方不简单呐。走，看看去。”

　　青悠正在一楼接待客人，玉清坊虽对不同身份的人设定了每层的消费场所，但她一直嘱咐大家对所有人都要一视同仁，一样的服务水准。小门小户也有他们的自尊，只要是上门的客户，都要尽心招待。所以她待在一楼的时间反而更多一些，各色群体都能接触的到，反而更能获得很多信息。
　　只见一名翩翩公子走了进来，旁边跟着一名侍从，他身穿月白缎衣，一看就是上好的丝绸，衣服上的绣纹更是精美异常，一条玉石腰带上坠着一块玉佩和香囊，衬得肩阔腰细，格外挺拔修长。柳眉下的黑色眼眸像一滩浓的化不开的墨，直视到人心的感觉。仪态高贵，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高贵的王者之气。
　　老韩见来人不俗，遂往二楼相让。
　　“慢着，带贵客去三楼雅间。”青悠看到公子腰间的玉佩和香囊后，不紧不慢的吩咐，“他来做什么？”她内心嘀咕，一抬头，正巧对上李重辉那双黝黑的眼眸，这眼眸，让她想起了梦里的爹娘，但又如此的陌生。
　　李重辉对上这双眼睛，也油然而生一种熟悉感，这双会说话的亮眸，似乎在哪里见过？是哪里呢？梦里吗？为何一看到这双眼睛，就会有温暖甜蜜的感觉溢上心头？这种感觉已经多年未曾有过了。
　　“少爷~”朱宇看到太子呆在那里，小声提醒，李重辉回过神。
　　“公子，请~”老韩不知小姐是何用意，三楼非皇亲或他们相熟之人，是不会带去的。眼前这个陌生的公子，难道小姐认识？但他并不多问，便带他们上三楼。
　　二人在三楼落座后，一名面貌清秀的应茶女走了过来，屈膝问道：“请问公子要喝什么茶？”
　　朱宇刚要张口，李重辉一个手势制止，笑着说道：“你们看着上罢，只要是好茶。”
　　应茶女一愣，小心翼翼说道：“我给公子介绍几种茶，您再选可好？”
　　“不必，你们自行安排便罢。对了，让你们小姐送茶过来。下去吧。”
　　应茶女惊讶的抬起头，竟有这么狂妄无礼的客人，还要小姐亲自伺候？她快速下去告知青悠。

　　青悠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她想起小时候太子去她家，总缠着如玉泡茶给他喝，说只有她泡的茶最好喝。其实不过给他在茶里加了橙皮和梅干。“他呀，就是喜欢一些奇奇怪怪的甜味在茶里。”青悠不禁自言自语。她恨皇上，但她不恨太子，太子从小像哥哥一样疼她爱她。当初太子听闻他们双双离世，跑到皇帝那里大闹一场，被圈禁了两年才放出，差点失去太子之位。
　　“难道他认出了她？不可能，那时候她那么小，与现在完全不同。那他为何让她亲自上去送茶？想必是好奇为何让他上三楼吧。”青悠心里来来回回思量是否露出破绽。

　　她把梅子从茶碗中拿出来，换成了丁香，她不想冒这个险，现在还不是让他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
　　“这是五花茶，太子请慢用。”青悠轻轻的柔声说道 。
　　朱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若不是跟在太子身边修炼多年，一口水含在嘴里就差点喷出来了。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太子倒是镇定，带着好奇的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副探究的表情，然后徐徐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次倒是笑出了声儿。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婉姐姐能来喝茶了，你果然厉害啊。”话虽是轻松说的，但眼底里却满是观察和研究，他用手指朝青悠勾了勾，青悠上前，他探身问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您的玉佩。”
　　“哦？”太子拿起挂在腰间的玉佩，仔细端详。
　　“这种双龙的玉佩只有皇帝和太子才能佩得，而您的年纪.....不会是皇上。”
　　“是我大意了。”说完一道厉光看向朱宇，朱宇一身冷汗，知道自己犯下大错。
　　“这茶.......”太子若有所思。
　　“茶还合太子的胃口吗？”青悠忙问道。
　　“里面加了橙皮？丁香？”
　　“是的。”
　　“别人来也会加这些？”
　　“不会。”
　　“那为何独独给我加？”
　　“喝茶总是因人而异，每个人都会对茶的口感有所不同的喜好。”青悠不卑不亢。
　　“那你又是如何觉得我会喜欢清甜口感而不是苦味？我听说新近流行公子喝苦茶，是为时髦与流行。”
　　“跟风的往往都是人云亦云之人，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会以他人之口味来获得一定的满足感。而太子，并非这样的人。”
　　李重辉目光如炬的盯着她，“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换成别人，早被这种气势压迫的不敢开口，但青悠却并未露出一丝紧张之态，继续道：“世人皆以为太子从小含金匙出生，锦衣玉食，要风得雨，生活的一定惬意至极。可谁又能知道太子也有自己的苦，为江山社稷，从小被逼学各种功课，比平头百姓睡的都要晚，还要被礼制压抑孩童贪玩的天性，恪守己任，不顺心，不如意，无人诉说。那些公子哥儿们，喜欢苦茶，是因为他们生活太甜腻，苦对于他们是新奇的滋味。可太子却是过的太苦，当然也就喜欢清甜一些的滋味，此消彼长，互为补益。”
　　李重辉起身走到她的身边，背过手微微躬下身子仔细看她的脸。青悠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喷在自己的脸上。她慢慢低垂下眼帘，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太子慢慢直起身子坐回到位置上，没有面部表情，拿起杯子喝了几口茶，缓缓开口：“说这些不怕我治你的罪吗？”
　　“怕，但我知道太子不会。因为您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治一个人的罪。”
　　“哦？你如何得知？”
　　“小女子初到京城不久，就听闻京城百姓谈论起太子，无人不说您文韬武略，心地善良。”
　　“你倒是挺会拍马屁。”李重辉倒是被她逗笑了。
　　“我从来不会拍马屁。”青悠转过身子翻了个白眼。
　　“我想起来了，崔有言那个案子的证据就是你提供的吧？”太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是。”
　　“你可知崔有言是崔贵妃的侄子？”
　　“知道。”
　　“那你还敢？”
　　“为何不敢？天子脚下，要是看到罪恶人人退缩，畏惧权势，那有何来的社会安定，政治清明？太子想要以后自己统治的国家人人只求自保，是非黑白不分吗？”青悠眼神坚定的看向太子。
　　李重辉被她一番话震慑了，一个看起来娇柔的女子竟有这般胆色与见识，着实让他刮目相看。可为何总对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是于伯公的女儿？”
　　“爹爹正是于墨温。”
　　“不怕崔贵妃报复你们家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惧她？”
　　“好一个何惧她，你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难怪于伯公放心让你在京城经营。”太子起身拍手。
　　“太子谬赞了。”青悠福了一福。
　　太子从腰间解下双龙玉佩，递到青悠手里，“这个送给你，见此玉佩如见本宫，无人敢欺负你，更可自由出入皇宫。”
　　“太子.......”青悠接过玉佩。
　　“世间只此一块，不要弄丢了哦。”太子笑道。
　　“太子，那香囊？”青悠指指他腰间挂的香囊，看起来戴了有些年头。
　　“这个啊，这个不能赐给你，这是我最爱的一位长辈送的，可惜她已经不在了。”太子陷入了回忆。
　　青悠努力忍住眼眶中的泪水，说道：“我是说它有点旧了，不如换个新的。”
　　“不必了，带着这个，会让我觉得她还在自己身边一样。”太子脸上露出温柔的神情，他朝青悠笑笑，然后对朱宇说道：“走吧，该回宫了。”
　　“太子慢走。”
　　走出没两步，太子停在那里顿了顿，然后回头深深的看了青悠一眼，竟然看到青悠回望的眼睛里充满了留恋与怜惜。他迷惑了，“我们.......以前真的没见过吗？”
　　“没有。”青悠低声回道。
　　他点点头，带着迷惑的神情走了。
　　“太子，现在我还不能和你相认，我不能连累你。”一行泪水从青悠的脸上滑下来，她多想扑到他怀里，和他一起倾诉思念母亲的痛苦啊。

　　“少爷，您干嘛把这么贵重的玉佩给于小姐呀，您可从来不会把这个送人的。您都不了解她是什么人，这样做是不是很危险呢？”朱宇嘟嘴道，他觉得太子有些欠考虑了。
　　太子笑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毫无理由的相信青悠，莫名的对她有一种亲切感。
　　“少爷！你是不是看上于小姐了啊！”朱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一惊一乍。
　　太子威严的瞟了他一眼。
　　朱宇吓得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