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默》誑嘘

34、章二 现实

　　“写的狗屁不通，什么东西嘛，好意思往上报。”编辑托着腮，翻看着电脑中的稿子，一目十行，没有值得他留意的点。狠狠的合上电脑，一通电话，打给魏恒：“我说小魏啊，你怎么搞的，这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你就往我这里报，错字错句一大堆，话都讲不清楚的小学生作文以后就不用发给我了。”
　　“这是我一个病人写的，您看能不能帮帮忙......在这方面的熟人就只有您了。”魏恒摸摸额头上被夏日拷打出的汗珠。
　　编辑话锋一转：“很重要的病人吗？”他心里却想的只有：你一个实习生哪里派专门的病人给你，连执照都没有的野货色。
　　“不算是。”
　　“小魏啊，你听我说，做人呐，别那么心善。有些事情在能力范围之内，你有这个心思你就去做；有些事情做不成，也不一定有人会怪你......”说完挂断电话。
　　魏恒长舒一口气，把脑袋倒进黑色软座椅上的靠背里：“主任我今天能不能早点走。”
　　“要陪女朋友啊？”
　　“不是。”哪里有人看上他，除了长得不错，要钱没有，学识不厚，工作也还没稳定下来。
　　他其实很向往徐煜小说里高中时候的他，至少那个时候他还是有努力的机会的。然而现在在这间破旧的诊室内面对形形色色心里不健康的人，这是他那时未曾想过的生活。
　　“现在的你，是否想起了昨天的未来如现在......”他被手机铃声吵醒，是昨晚刷到的视频，一直重放到早晨，他从小床上坐起来，才发现手机一直没充电。匆匆拿起充电线，更令他惊慌的是已经过了上班的点；再匆匆漱口洗脸，匆匆赶到地铁站；匆匆到达诊室门口。
　　“你怎么搞的，走的最早来的最晚。”主任板着脸，但他确实现在缺人，没有这个打杂的帮手，以前的“顾客”很难照顾过来。
　　“咋，还要开除我不成？”当然这是不能说的
　　“主任我昨天搞得确实有点晚就是......”
　　“真谈女朋友拉？小伙子昨天还跟我装腼腆啊......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你个老六啥时候谈的。”同事拉住他白褂上一个烟烫出来的洞，扯了扯，给了他一个犀利的眼神。他很害怕周围的垃圾正在变好，这让他很焦虑，当然也可能是魏恒自己不成熟的猜测。
　　“咋，你还要插一脚？”这当然也是不能说的。
　　“啊啊，就是——你病人来了。”
　　同事拿起资料：“记得回头跟我说。”
　　“嗯嗯。”同事满面春风，似乎焦虑的丑态一刹那变消散了：“李太太，还是在2号房——你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李太太勉强的摇摇头，稍稍露出点微笑。

　　“所以在小说里，我最后也死掉了是吗？”魏恒放下小说，望向徐煜。
　　“是这样的。”徐煜点点头。
　　“为什么要这么编排呢？”
　　“我不想说。”徐煜低头，不停地搓着手。
　　“你都把小说的内容跟我讲了，为什么不把立意跟我讲一讲？这就好像你说你信任一个人，你说你能倾其所有，接过却不愿意敞开心扉让对方多了解你一点。”魏恒说这些也只是为了治疗。
　　徐煜脸红一阵：“我想跟你一起死去。”
　　魏恒一愣：“这样啊，但是你想过我到底想不想死去呢？”
　　徐煜点头。
　　“何以见得？”
　　“你白褂上的洞是烟烫出来的，你头发很久没洗，你没有女朋友，你嘴巴总是臭的，衣服好像也很久没换，你的办公桌最杂乱......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徐煜掏出手机，“你博客上发了一篇遗书。”
　　魏恒又一愣：“这样啊。但是这些都不能说明我真的不希望活着，也许我只是单纯不想努力，在给自己找借口呢。”
　　“这封遗书是最近发的。”
　　“也许只是我一时犯傻，但是你看我还是好好坐在这里。”
　　徐煜沉默，继续来回搓着手：“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不应该害你的。”他拿起包，很快就窜出门，魏恒紧随其后，徐煜走到窗前：“别跟过来了。我从来都不准备要你救我，我只是单纯保留对你的幻想。”
　　“幻想跟我同生共死吗？”
　　“你不会理解。”
　　“没准我理解。”魏恒双手放在胸前，做出一个马步姿势，“你调整好呼吸，我跟你一起呼吸，呼---吸---很好跟我一起做。”
　　魏恒尝试走近魏恒：“你看，我们其实是一类人，你看我写出过那些极端的想法，而且你的小说还没有完全的写完，你也不想留遗憾对吧。”我才不是跟你一样的人，写那些只是为了好玩而已，但是我有专业知识，跟你共情还是蛮容易的。
　　徐煜双腿有些颤抖，站在窗前，他脑袋完全放空，他不知道自己写这些是为了满足自己什么样的癖好，满足对谁的单恋，他脑里回荡着金城染的声音。
　　魏恒抓住他发呆的空子，上前搂住他，徐煜没有挣开，双腿发软。
　　回诊室坐下，走廊里围观的人群也散去：“我跟你说过，也许没有那么糟糕你的生活。只是你很喜欢想像，有很多危险只是你假象出来的，你很勇敢，但是我不支持你的勇敢。”
　　徐煜不回应，保持着在魏恒怀里啜泣的表情，但是没有眼泪可以流出来，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偶尔默默地抽搐，缩在椅子里成一团。
　　“我没能力在帮你治疗了，我已经帮你联系稍微大一点的医院，那里的医生比我更专业。我也没办法瞒下去了，我通知了你养父母，他们应该一会就赶到。”
　　“你一直在顺着小说里的剧情在哄我吧。”声音断断续续，伴着无法抑制的抽搐。
　　“我的义务尽到了，算是仁至义尽了，你骂我也好怪我也好，你之后也能来找我，又不是生离死别。”除了后两句也都是不能说的。
　　“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以后还能来找我，是不是？别这么伤心啦，小朋友。”他抱着一盒抽纸，把板凳挪到和他并排坐着。
　　魏恒升起百叶窗，锁上门防止徐煜情绪发作。窗外已是暮色，月光在彪德西的月光声中，更加温柔了几分。乐声和着月色，充斥着整个房间，房间飘飘荡荡，徐煜在乐声中放松下来，靠着魏恒的肩膀：“你救不了我。”
　　“我确实救不了你，我没有小说里那样强大，有能力，甚至连他的魅力的十分之一都不及。我也想叛逆，想尝试新鲜，但是我没有能力去消费新鲜，越是靠近新鲜，越是迷失。所以也不一定是我不能，我也喜欢逃避，所有人都喜欢成功，但是成功永远属于少数人，所以逃避对我们来说是一剂良方。归根到底，就像张佳玮先生说的，世上万事，不过一懒二拖三不肯读书，拖到错过那些本该我们自己做选择的时间，错过那些容忍你偷懒的人。无非都是如此。”魏恒声音越说越小，说完只留下自己的鼾声。
　　一曲终结，月光散去，月匿云雾之中，留下夜一人发愁，反复品味月色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