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后清明[宝莲灯同人戬四]》卜呐呐

46、云舟之上

　　温热的手心习惯性地抚上石狮子冰冷的背脊。
　　“主人，您来了。”逆天鹰落地现出人形，依旧恭敬地行礼。
　　“嗯。”
　　“主人，夫人方才往广寒宫去了。”
　　“哦？”杨戬回头望向广寒宫的方向，自他离了神殿，听心的姐妹们都来探望过，独独不见嫦娥的身影，又听闻听心闭关后，嫦娥频频前来，此番听心出关，两人必是有的话儿说了，广寒宫那位倒是个靠谱的，应该会帮他说上几句有分量的好话吧。
　　什么？说好话？说什么好话？怎么会指望嫦娥给自己说好话？难道是自己不是因为听心那么在乎鯃渊，还把他赶出来而怄气吗？想到此处，杨戬心下也是一惊，四下撇了两眼，发现自己竟然又鬼使神差到了神殿门口，转而有些恼，一时也不知道该恼谁，“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逆天鹰当然不知道主人一瞬间这许多想法，微微皱起眉头摸摸自己的嘴唇，“主人缘何不悦？难道是，我说错什么话了？”看着主人离去的背影，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这头，听心已经到了广寒宫，只见蟾蜍拨弦，玉兔弄管，嫦娥才起了一式舒云照水，一个扬袖忽向听心这边瞥来，又蹙眉端详了许久，这才叫出声儿来，“听心妹妹，是你吗？”
　　“嫦娥姐姐雅兴啊。”
　　“哎呀，”纵使一向端庄的广寒仙子也顾不得那些人前的约束，快了步子撵过来，“身子可好了？我说你出关，差人来告诉我一声就行，我去看你……”一下子拉起听心的双手左右上下地端详着她，突然沉了脸，点了下听心的脑袋，“才出关就喝酒。”
　　“哈哈哈哈，想了。”
　　“行了，今天是上元节，我有意正愁没伴儿，你来了正好，带你散散去？”
　　“客随主便咯。”
　　“那我叫她们拿些醒酒的酸梅汤，送到清辉渡，咱俩慢慢走过去。”

　　广寒宫里四处生光，却寻不出光源，嫦娥拉着听心，问她些入关之心得，对面便飘来阵阵桂花香气。
　　“嗯，一闻这桂花香，好久没沾姐姐的桂花酒了。”
　　“不得行，你今已饮了许多了。”
　　“姐姐别小家子气，反正你有解酒的。”
　　“不是我小家子气，几坛酒算不得什么，我改日差人给你送过去，今儿我看着你，万万不得再饮了。”
　　说笑一阵就到了清辉渡，云舟轻轻地靠在渡口，舟头一盏寒星灯，灯光映着小方木桌上摆布停当的各样小食。
　　“快上来吧。”
　　“哎。”

　　待两人坐下，云舟缓缓驶出，嫦娥一面为听心满了一碗酸梅汤，一面垂着眸道：“唉，听心妹妹，我也是过来人，当初听说你把真君赶出了神殿，只当你俩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闹着玩罢了，谁知……本来应该去给你宽宽心的……好妹妹，你别怨我。”
　　“姐姐说哪里话，我自知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怨你呢？”
　　“那就好，先不说这些了，尝尝我这汤如何？虽难与你的手艺媲美，可还能下咽？”
　　“瞧你说的，我倒不好意思喝了。”听心讪笑着端起碗来，饮了一口，又问道，“姐姐哪里来的梅子？”
　　嫦娥只给自己也添了汤，未饮，又把一碟白玉般的桂糖圆子递到了听心跟前儿，答道：“前些日子，婵儿妹妹送来的。”
　　听心也放下碗，神情关切，语气也快了起来，“婵儿他们怎么样了？还有百花妹妹，都还好吗？”
　　“你别急，听我慢慢讲给你听。”
　　“嗯。”听心点点头。
　　“婵儿那边倒是没什么大事，一家人和从前一样，过着神仙都羡慕的逍遥日子。”说着两人都笑起来，忽的嫦娥脸色一沉，声音也带了难过，“倒是……百花妹妹，唉。”
　　听心也跟着变了脸色，“百花妹妹怎么了？百花妹妹不好吗？”
　　“我已记不清是你入关那年，还是入关后的一年了，娘娘突然让百花妹妹在蟠桃会之际进献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株牡丹，本来我与婵儿帮着她一同操办此事，只觉万无一失，谁知蟠桃会那天，万株牡丹竟开得那样小，娘娘大怒，罚了她……百世轮回。”
　　“啊……百世轮回！”
　　嫦娥浅拭着眼角的泪，又道：“罪仙被贬，我等不得干涉其命数，如今她投胎到那里也不得知，更是爱莫能助了。”
　　“姐姐别太难过，幸好只是下凡苦修，待历劫结束，妹妹就能回来了，来日方长，咱们再想想办法。”
　　“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婵儿已经求了真君，真君看在亲妹妹的面子上，答应不会难为百花妹妹，本来婵儿在你入关之后跟真君也吵了一架，打那再没进过杨府的门，这些年两个人才稍稍缓和些了。”
　　“婵儿若是为我，就不值得了。”
　　“你别这么说，你方才说自知我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不怨我，何以不知他是怎么样的人？”
　　听心被她问的迷惑，“姐姐的意思是？”
　　“他对你的心，你难道不知晓？”
　　“我不是不知晓，我只是不敢确定。”她用手轻轻地捻着碗壁上的凹凸纹路，也不知道是回答还是自语。
　　“为何？你真的觉得他是为了山鬼才杀了你义兄？”
　　“难倒不是吗？”听心反问。
　　“起初我也这样想，后来寂静之时细细思索，倒有了些与前不同的想法。”
　　听心也不接话儿，只待嫦娥接着说。
　　“他要是想取鯃渊殿下性命，不必等到他流放再动手。”
　　嫦娥见听心垂了眼，悠悠地道：“或许那时还顾忌着我这里，不好动手。”
　　“唉，”嫦娥有些无奈地叹气道，“你的意思是他之后就不用‘顾忌’你了吗？妹妹，你是个敏慧的，有些话，我也只能说到此处了，我想起从前与你后羿大哥，忽觉神仙眷侣和凡人夫妻实无不同，勺子哪能不碰锅沿？若真有什么误会，早些解开的好，不要……不要追悔莫及像我一般。”
　　听心怕嫦娥难过，忙说道：“啊，姐姐的意思我晓得了，姐姐不必挂心我，本来今天是来陪姐姐玩的，咱就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哎，姐姐你看。”
　　嫦娥顺着听心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盏盏金黄色的天灯从凡间飘摇直上，那些满载着祈愿的天灯，在夜空中汇成一条金色的河流，从嫦娥高高的双环髻上流淌过去，灯河的那一头，是富丽堂皇的宫殿和载歌载舞的人群。
　　“你闻，是梅花的味道。”
　　听心伸手拨开云雾往舟下一瞧，果然有一大片梅园，有红梅也有白梅。
　　“有梅无雪难成诗。”嫦娥提议。
　　“这个不难。”听心捏起三根手指轻轻搓着，指尖流下的法力恍若金色的粉末，不消片刻，就下起了小雪。
　　一群少男少女们穿着鲜艳的棉衣，提着红灯笼，在梅园里折枝，许愿，嬉闹，赏玩，欢笑声似要响彻云霄。
　　“妹妹你瞧，你瞧那花灯，一会变成龙，一会又变成虎，凡人不会法术，也算得上巧夺天工了。”
　　听心点着头，无心的应和着，心思却早就飘到了灌江小镇，不觉轻轻抬眸往山后望去，入眼的却是一片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