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酒一生荏苒过》十三不幺

2、第二章：噩梦

　　人魔本就殊途，更不应有结果，这个道理，我六岁便懂。

　　殁骨山是历代魔王总坛，瘴气环绕、烈焰炎池。若说景色，确实不敌青山绿野，但若论攻略，魔界世代于此，魔王几经更替，殁骨山却依然屹立，着实是魔族宝地。

　　娘亲是祁云弟子，自幼在仙山道地祁云长大，对殁骨山的景色不习惯，也就是那时，爹不顾魔族长老反对，另择了长流。

　　长流风景美丽，爹特命人筑了楼阁，只留魔王亲兵守卫。虽不是总坛之地，但大部分日子，爹是同娘亲待在长流的。

　　我现在脑海中最快乐的日子，也是在长流。

　　【人间·长流山】

　　六岁前，记忆里的长流山，有爹为娘亲种的大片萱草花田，娘亲带我捕蝴蝶，爹带我放风筝、喂我吃果子。白日玩耍，入夜赏月，我眼中的爹和娘亲总是开心的。

　　那时我并不知人与魔有何不同，亦不知自己是人是魔，我只是个普通的小苒儿。

　　我依稀的记得，那日在长流山，我同往常一般与爹玩闹，娘亲在一旁笑着喂我果子吃，然后无影叔叔匆匆跑来……

　　无影：“尊主，祁云的人已经在结界外了！”

　　丛辛：“什么！”

　　无影：“他们的人太多，结界恐怕撑不了多久，请尊主快带夫人公主回殁骨……”

　　无影叔叔话音未落，结界已快被攻破，爹运功强撑但形势并不乐观，便让娘亲与我先回殁骨山。

　　娘亲明白长流防御不足，而祁云这攻势明显是有备而来，并不愿离开，可爹还是让无影叔叔送我们出了长流。

　　记忆里，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团圆。

　　娘亲不是魔族，不会使用瞬移之术，我的魔气亦不足矣使用瞬移，无影叔叔带着娘亲与我驾着马车从后山离开。

　　随着马的嘶鸣，路前出现三名祁云山弟子，各个白衣长袍，头顶束发，目光如炬。

　　无影叔叔飞跃下马车迎战，他魔气虽弱，但是爹的贴身护卫，位列殁骨山九大高手。他面前的却是祁云山凌霄峰首徒白然，虽三人却有万人势。几番回合，无影叔叔并未占上风且深受重伤，但三人攻势未减，娘从车上下来。

　　琏淑：“住手！”

　　白然怔在原地，那一刻眼中的光芒忽地不那么尖刺，这眼神确是出卖了他。

　　白然：“淑儿……”

　　琏淑：“师兄，我跟你们回去……不过，放了他……”

　　无影：“夫人不可！”

　　白然：“让他走……”

　　他并未犹豫，同行的师兄弟并不愿意，这无影可是殁骨山精锐，怎能不趁机消灭？白然亦知无影是丛辛臂膀，但淑儿开口他无法拒绝。

　　白然：“我自会跟师父师伯解释……”

　　他坚持如此，同行弟子虽是不乐意但也答应了。无影叔叔正欲拼死最后一搏，却被打晕了过去，我和娘亲也被带到祁云。

　　【仙门·祁云·大殿】

　　长流山横尸遍野，祁云山也不安宁。

　　祁云掌门，凌霄、凌云、凌空、凌宇四峰主座皆在。殿上白衣威视，为首的老头更是眉头紧蹙。娘亲在一旁行礼，也让我行礼，娘曾教导，年长为尊，确实应该行礼。

　　琏淑：“弟子琏淑见过掌门，师父，师伯……”

　　凌霄首座：“孽徒！你可知罪？”

　　琏淑：“琏淑……不知爱一个人有什么罪……”

　　凌霄首座：“你爱的那不是人！是魔！是殁骨山魔王！你们竟然还……孽徒！”

　　酌苒：“不准你们这样说我娘！”

　　我虽未与人接触，但我能感受到那老头的话并不是什么好话。娘亲将我护在身后，并不想让我与那老头吵，那老头见状更是生气，掌中剑已欲动。

　　凌霄首座：“孽徒！你竟至今都不肯悔改！”

　　白然：“师父！淑儿师妹已经有悔过之心了！还望师父师伯从宽处置！”

　　琏淑：“师兄不必说了……琏淑自知有辱师门……不敢求苟活……只是……我的孩子她还小……还望师父师伯放过她……这样琏淑……便可瞑目了……”

　　白然：“淑儿……”

　　我惊讶的叫着娘亲，我不明白娘亲为何说出如此话，何谓有辱师门？何谓不求苟活？何谓瞑目？

　　凌霄首座：“好……就让我亲自解决你这孽徒！清理门户！”

　　那老头剑已运气正朝娘亲，娘亲却无还手之欲。我跑到娘亲身前双掌运气，决定与那老头一较高下，只记得忽然的一股冲劲，我便倒在地上。

　　再睁眼是在娘亲怀里，而那剑插在娘亲的背上，娘亲口中渐渐有血滴下，可她笑着拂过我额头的碎发，眼中星星点点。

　　琏淑：“不要出手……苒儿打不过他们的……娘不能陪苒儿长大了……娘的苒儿……要……好好活着……”

　　那是娘亲最后的声音，我清楚的记得娘亲笑着，眼中的星星点点渐渐消失，那抚着我的手掌渐渐失了温度。

　　我拼命唤着娘亲，但娘亲……再也没有回应我……

　　我看着殿上的人，每一面，每一个表情我都记着。

　　娘亲是爱爹爹的，娘亲亦不悔跟着爹爹，但娘亲知道，人魔不应相恋。

　　是啊，人魔怎么可以相恋，人族，太可怕了。

　　满殿只有一人为娘亲求情，他们一袭白衣，满嘴正义，杀起娘亲来却如此利落。

　　酌苒：“是你们杀了我娘！”

　　她双掌聚力以击，却被那首座运功挡倒在地。

　　凌霄首座：“小小年纪怎么会有如此灵力！长大必定为祸人间！”

　　首座正欲出手攻击酌苒，白然忙挡在酌苒身前。

　　白然：“师父不可！她虽为魔族，但毕竟是个孩子……而且她魔气甚弱啊……”

　　凌宇首座：“白然说的在理，这孩子也确实没有什么魔气，无法将之封印。此次长流之战我们是险胜，如今怕是那丛辛已经回了殁骨山了，他疯劲一起来确实不计后果……依我看，不如先将这孩子收押荷音塘，日后再处置，眼下还是先考虑祁云下一步的防卫了……”

　　凌霄首座：“掌门的意思呢？”

　　祁云掌门：“就这么办吧……”

　　那首座的话确实更打动老头，他们无法封印我，他们也怕爹。

　　【仙门·祁云·荷音塘】

　　荷音塘是收押祁云山所获妖魔之地，狱所在塘底。

　　再睁眼时，我的手脚已被链子锁好，面前是昏暗的牢房，不断的游魂飘荡，还有诡异的叫声充斥，这样的地方我从未见过。忽地反应过来，我忙退到一边，闭上眼睛，捂上耳朵，眼泪不住的向下掉。

　　空气中满是潮湿，我听见了好多的声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他们可以顺着我的呼吸声寻到我。

　　我真的好害怕，那牢房那么黑，那么暗，那么吵，我怕是要死了吧……

　　我虽是魔族，但自小怕黑，往日的黑暗都是爹娘陪我过来的。

　　这一次，没有人陪我了……

　　我想着娘，想着爹，想着之前长流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少日，我只是记得，我的嗓子哭哑了，眼睛也哭的痛，耳边的声音一直没有停，爹也一直没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爹仍是没出现，那时我以为这世上就只有我一个了。

　　我靠在墙边睁着眼，看着这黑暗，曾经惧怕的倒是有了些熟悉的感觉。

　　我也不再捂着耳朵，叫声、笑声慢慢充斥，也显得不再那般吵闹。

　　渐渐的，我仿佛听见他们在说话，有的在笑我哭，有的在猜测我是谁，有的说想吃了我，有的说想报仇。

　　是啊，报仇。

　　我不能死，那殿上的人我还没杀，我不能死。

　　我一遍一遍在脑海中刻下他们的样子，我要努力活着，我要手刃仇人。

　　他们依旧在我身边吵，这个说要等我死了附身，那个说他要附，他们还讨论我身上哪块肉好吃，他们的声音一直不停萦绕，听得我有些头疼。

　　等我觉得安静的时候，已在殁骨山多日了。

　　长流山一战虽主力有损，但得知妻儿被祁云带走，丛辛怎么会按耐得住。几次打探，从殁骨山率将攻往祁云，分攻两路，正殿广场一时横尸，也终是找到了荷音塘。

　　酌苒靠在墙边，双手搭在膝上，眼神无光，脸上泪痕已干，不论怎么呼唤都没有回答，丛辛忙把苒儿带了回去。

　　【魔界·殁骨山·霖露阁】

　　酌苒昏迷几日醒来，只是眼神依旧空洞，很久才开口。

　　丛辛：“苒儿……是爹啊……”

　　酌苒：“爹？爹……他们杀了娘……”

　　丛辛：“是爹的错……”

　　他眼神一低，若不是长流防备泄露，也不会有此悲剧。

　　酌苒：“他们杀了娘……”

　　她望着他的方向，但这话并不像与他说。

　　丛辛眼中有泪，用手抚摸酌苒的额头，但她依旧望着那个方向，重复着那话。

　　那时我才知道，我被荷音堂关了三个月，也就是那三个月，好像比三年还要长。

　　我，要为娘报仇。

　　我刻苦练功，魔族无需饮食，我便没日没夜的修炼，我要杀了他们。

　　一定要杀了他们。

　　这恨伴着噩梦，也伴着头疼。荷音塘落下了病根，我总是隔几日就会头疼，那头疼的感觉就仿佛我又被丢进了荷音塘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百草阁我没少去，闻骨老人是魔界灵医，虽是医术精湛，但也拿我的头疼无法，只是开些止疼药吃着。我不甘心放弃，也跟着学了不少东西，那老头还说我有慧根，想收我为徒。

　　等我杀了祁云那些人再说吧，到时兴许也可做个游医。

---

作者有话要说：　　她曾想过做一名游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