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繁花灼灼》类雪素华

77、赵儒玉

　　思落今日打早便给顾蔷音梳洗打扮了一番，一脸欢愉，像是有什么喜事要说。
　　“如今我们来了京城，侯爷的位子是坐实了，公子被封了世子，小姐以后也是郡主了。我们顾侯府得势，连下人们人前人后都跟着沾光呢。”
　　顾蔷音却没什么心思去听这些喜事，顾家从江墨迁府到京城已有五日，她心心念念的那位“子远公子”不曾露面一次，她心神不宁了许久，一直苦闷不乐，不肯出门。
　　思落自然知晓她的心思，规劝到：“郡主，那位公子除了长得如意些，并未见有何其他长处，郡主何必执着于他，不过过往云烟，不会再见了。”
　　顾蔷音固执的摇摇头，道：“不会的，我感觉我和他的缘分不会止于此。”
　　思落道：“郡主，你们若是有缘分，早便再遇见了，上次见他如此疏远郡主，怕是家中已有了深爱的妻室也未可知呢。”她给顾蔷音泼了一袭冷水。
　　顾蔷音的确被这番话给冷到了，面色失落的道：“也确是这样……”
　　思落又觉自己说过了话，弄得顾蔷音心情更加沉闷，原是劝慰，却被搞得一团糟，她转移话题，道：“郡主，昨日陛下下旨让世子今日去尚书院听学，不如世子下学时我们也去宫里转转？”
　　“尚书院？那是什么？”顾蔷音潦草一问，显然心不在焉。
　　思落回答：“那是陛下新设立的书院，奴婢不懂那些政治才学，总之能入院之人，皆是陛下赏识之人，日后必得重用。”
　　赵儒玉新帝登基，社稷不稳，需得培养能人，这才开设了尚书院，专门用于培养栋梁之才，能入院的均是才华横溢的贵族之子。顾成君在众多才子之中脱颖而出，深得赵儒玉赏识，原本入院前必须要通过的考试一律免除，被破格录用尚书院。
　　思落下意识道：“奴婢见那位子远公子气宇不凡，说不定也是贵胄之子呢，许能遇见也未可知……不如郡主去瞧瞧？”
　　思落这番安慰话连她自己听了都觉敷衍，极为不可信，怎可能见人都能往尚书院里钻。却没成想，顾蔷音暗沉的眼睛竟一下子亮起，连连点头，神情痴然中冒出零星点点的喜色，称：“你说的对，我也许久未出去了，闷在府里怎么能见到想见之人。”
　　不管过程如何，结果还是尽人意的，至少把顾蔷音给劝出门了。

　　尚书院是学子听学之地，女眷是不允许入内的，顾蔷音想着顾成君下学还早着，自己也是第一次进宫，便带着思落四处逛逛。
　　望舒楼是她来的第一处地方，却也只是好奇这楼台到底是否如坊间说的那样高耸，如今一见倒也不过如此。
　　偶闻楼上缓缓而来的箫声，清新寡淡，带着少许愁思，给孤立此处的楼台添了几分萧瑟之意。虽带着独特的悲凉，却被夏蝉的聒噪掩盖了几分清冷之意。要说这夏蝉吵闹不和箫声的清心寡欲，可却又实实恰到好处。
　　顾蔷音的眼神淡淡往望舒楼扫去，不见其人影，便登楼而上，顺着箫声探出大概是三层之上。不出所料，楼廊前独立一人，身着明蓝色衣裳，手执玉箫，修长好看的手指上下交替，薄唇轻动，吹奏着天籁般的箫音。顾蔷音为之吸引，越走越前，那人周身的清冷气质，伴随着耳边愈加明晰的箫声而变得浓烈。他所散发的冷意，绝不是冬日寒霜般的盛世凌人无法靠近，而是让人恭畏的一种寒意，产生了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给人以秋日凉风袭袭般的舒心，不惧反喜。
　　赵儒玉觉察，侧头看去，见身旁不近不远处立着一位身着鹅黄色衣裳的少女，她眸中带着藏不住的钦佩和赞赏。
　　顾蔷音自知打扰到了面前之人，立即回神，上前道：“抱歉……我只是觉得太好听了。”
　　赵儒玉面色温和，嘴角溢笑，道：“无碍。”他说罢便把箫给收起，负手拿在身后。
　　顾蔷音见了此人才知什么叫做容颜如冠玉，温润若春水。她内心不由暗赞此人的气质卓越，相貌非凡，但她表面却冷静十分，不表于色，道：“我喜欢你吹的箫声，为何不吹了。”
　　赵儒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是一副天真无邪，活泼潇洒的模样，正值朝气蓬破、意气风发的年纪，怎可能会喜欢这样哀愁的曲调呢。他唇角不由上扬，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面色渐渐带笑意。
　　顾蔷音不解，问：“你笑什么？”
　　赵儒玉问：“姑娘可听得懂这曲中之意？”
　　顾蔷音懵懂的摇摇头。
　　赵儒玉再次笑了笑，道：“姑娘既然不懂，为何还说喜欢呢？”
　　顾蔷音其实不通音律，只是觉得曲调好听而已，论曲子里到底暗含什么，她实在猜不透。
　　她纳闷道：“曲调流畅优美，引人入胜，好听便喜欢，你什么规矩，还需得听懂了才能喜欢吗？你倒是告诉我你笑什么呀。”
　　看着赵儒玉脸上不减反增的笑意，顾蔷音越发不明所以。
　　赵儒玉的目光朝着楼台下的景观望去，道：“此曲哀愁，是在下发自内心的情意，见姑娘喜欢，还以为是遇见与在下同病相怜之人了，却没成想，并不是心意相通，而是姑娘不谙世事，单纯无邪。姑娘听不懂是最好，怕便怕听懂了。”
　　顾蔷音趴在扶手栏杆上，摆摆手，想靠着这个动作将他说的那些话挥走，省的徒增烦躁，道：“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好似想让人听懂，又好似不想让人听懂一般。”
　　赵儒玉面色归于平静，却还是留有一半笑意，并未作答。
　　此刻，顾蔷音忽然站直了腰杆，指着远处的一所建筑，语气憧憬又惊叹，道：“那个地方是哪里？看起来漂亮得很，屋檐房瓦的形状就像一只凤凰。”
　　赵儒玉道：“这是鸾和宫，皇后居住的宫殿。”
　　顾蔷音道：“我听说，陛下虽已经二十出头，却尚未成婚。如今和渊建国已一月有余，江山易主难免会有许多问题，内国动荡，外敌入侵，还有许多未知的隐患，可陛下自从讨伐尧梵，攻下京城以来，便一路披荆斩棘，国泰民安，一切都风调雨顺。可见陛下的圣明，其中的杀伐果断和才智谋略不是一般人能及。”
　　“尧梵暴君，早该如此。”顾蔷音嫉恶如仇的道，因为父亲的缘故，她对原来的尧梵君主更是恨之入骨。
　　顾蔷音见赵儒玉只笑不语，她向来话多，这里也没什么人同她说话，宫里的人个个都冷淡，只有他愿意同自己说上几句，又正到激动之时，便开口又道：“据说六月初六尧梵被破之时，京城的一处湖泊竟有蛟化龙而腾飞，天空降七彩祥云，也不知是真是假。我虽未能亲眼目睹，却也相信。因为陛下是一位好君王。”
　　她再次转头看向赵儒玉时，他脸上笑意更浓，夹杂诸多情绪，让人察觉不透。
　　赵儒玉没有同她探讨这个问题，而是选择回答第一个问题：“陛下的确年轻，也尚未立后，不过他似乎已经有了人选。”
　　他笑的愈加匪夷所思，顾蔷音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不安，却又因他周身的柔和之意而代过了不安。
　　“那当然了，陛下那样优秀，立国立本，立后也是国之根本，陛下早该如此了。”顾蔷音淡淡回答到，好似并不在乎赵儒玉口中的人选为何人，她也的确没有多大兴趣。
　　赵儒玉拱手行了一礼，道：“在下唐突，敢问姑娘芳名，出自何府，在下与姑娘一见如故，实在想知道。”
　　顾蔷音向来无拘无束，随性的很，他既然有心与自己交好，她自然也却之不恭，立即道：“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我叫顾蔷音。敝府更不值一提，正是江墨新迁京城的顾侯府。”
　　赵儒玉有些吃惊，他原以为顾源生的女儿会如同他一样，娴静达礼，如今一见倒不是那么回事了。
　　“原是顾侯的千金，难怪这般灵动活泼。”
　　“你认识家父？”
　　赵儒玉浅笑道：“顾侯是尧梵覆灭后和渊唯一留用的重臣，可见其价值和文采不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顾蔷音却也没料到自己的父亲在京城居然如此受人尊崇，实是意料之喜。
　　二人恰聊了小会儿便各自离去，顾蔷音的性格和气质有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加上单纯无知的年纪，实在让人难以怀着心思去结交她，反而让人容易真诚对待。

　　顾蔷音离开望舒楼时，却不见思落这丫头去哪里了，许是贪玩，不知跑到何处逍遥快活了，不过她向来没有大小姐脾气，放任下人也不是一两天了，况且有人拘着，自己也不快活，既然如此，她便先前往尚书院去找顾成君了，估摸着这会儿他应该也下学了。
　　尚书院前那几颗桂花树，远闻，芳香四溢，沁人心脾，给人很舒服的感觉。桂花虽好，可这里种了太多，顾蔷音越靠近，越觉得不适，香气浓郁反而会不那么让人喜欢了。
　　顾蔷音不解为何尚书院这样清心寡欲的地方要种植这么多的桂花树，这不是扰乱学子的心境吗？她这样想着便一个喷嚏出来了。
　　不知是幻觉还是现实，她那位日思夜想的郎君，居然从尚书院中缓步袭来，一身飘逸的浅蓝色衣裳，出尘脱俗的气质，俊美不凡的容貌正如顾蔷音记忆里的一样，那样的美好。他一步步走来，周围也变得仙气凛然，直击顾蔷音身体的每一处地方。
　　真的是他，那位子远公子？
　　顾蔷音喜不自胜，飞奔而去，一边喊道：“子远！”
　　子桑怀远被她的喊声吸引，这里是尚书院，此地高呼，有损形象，这样不羁随性的性格，加上这声“子远”，即使不见此人，他也几乎百分百确定这个人是谁了。
　　子桑怀远上前去，眼神虽然带着疑惑，但更多的是逃避，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显然，他好似不太想见到顾蔷音。
　　顾蔷音笑得皓齿微露，眉目灵动，激动的道：“你可不知道我一直想着你呢，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对了，上次你不是说要到我家来拜访的吗？还说我父亲于你有恩，我可是坐在府外等了你一天，天黑了你都没来……你怎么也不来……说的义正言辞，那么恳切，到最后却不知去向……”她越往后说言辞变得越加失落和委屈，一开始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
　　子桑怀远不知的是，自己仅仅一提，顾蔷音却在府外等了自己一日，免不了有着少许感动，也定然愧疚十分，拱手一礼，道：“实在抱歉，那日有事务绊身，实在无计脱身，只能作罢，还望顾小姐……郡主见谅。”
　　顾蔷音见他改了对自己的称呼，立即问：“你知道我来了京城？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面对顾蔷音的质问，子桑怀远无计可施。二人僵持尴尬之时，顾成君恰巧下学出来。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顾成君快步跑过去。
　　在看向顾蔷音身旁之人时，顾成君的表情渐渐变得恭敬，向着子桑怀远行了一礼，道：“子桑侯爷。”
　　顾蔷音的身形和脸色同时一凝，惊道：“子桑侯爷？你是子桑怀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