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繁花灼灼》类雪素华

76、玉屏湖（二）

　　二人随着水流缓缓而下，最后停在了玉屏湖岸，已是跨到了湖的最下游，上游依稀可见的青山绿水，此刻就近在眼前。
　　顾蔷音抢先一步，跳下兰舟，走至山脚下的亭台处，转了个身，四处查看一番，道：“玉屏湖可游景点甚多，这里应该就是我未曾来过的天外楼。”
　　子桑怀远下舟，上前至顾蔷音身旁，道：“天外楼？”
　　顾蔷音直指面前高嵩的楼台，道：“我听说皇宫里有一坐楼，叫做望舒楼，用来观景甚好，最高层可见皇宫万象，是和渊最高的楼台。其实不然，我觉得这天外楼才是最高的，毕竟立在这青山绿水之上，比望舒楼要高一个山头呢。上面雨雾缭绕，可谓是神仙之地。”
　　顾蔷音说的头头是道，子桑怀远对之一笑，道：“顾小姐如此神往，为何不曾登楼一观？”
　　顾蔷音捏紧小拳，往后轻瞟了一眼子桑怀远，不知是一副什么表情，灵气逼人的眼睛里带着些小气愤，清秀可人的面容夹杂着不好意思开口的羞红。
　　过了片刻，她嗫嚅道：“我……我……有些恐高……害怕去这样的地方。”说罢她不由一副讪然，浑身不自在。
　　原来是不好意思说出她恐高这个缺陷，子桑怀远对她这幅可爱的表情着实是哭笑不得，倒是不怎么吃惊的。他感有问题的是，她既恐高，为何还不顾危险从石桥跳下来，倒是有些矛盾了。
　　顾蔷音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一番：“其实，我也不知为何见着你就不怕了，你身上总有些让人安心的东西存在。难道远公子是小女子命中注定之人？才冥冥注定了今日之事吧。”她还不忘故意抬举抬举他。
　　子桑怀远的表情倒也不是那么的沉，只作是她玩笑自己的闲语，带着少许尴尬之意，道：“既已上岸，我与姑娘便就此分开吧，此处地僻，孤男寡女恐怕有失姑娘的清誉。”
　　他说的这些不过是借口罢了，他只想着快些离开，今日遇到的这位姑娘实在奇怪的很，说罢，便撇开她走了。
　　顾蔷音立即追去，道：“远公子，我们何时再见？”
　　子桑怀远目光稍稍往后放去，嘴角溢出浅笑，温和的道：“顾小姐，顾侯待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既有缘来此，明日定上门拜访。”
　　顾蔷音见他已然回头转身离去渐行渐远，正要开口，却又见他折回了几步，对她笑着道：“这天外楼，壮丽华美，日后有机会，定与姑娘同游，还望姑娘上去之后要站稳脚跟才是。”
　　子桑怀远这些话，前面听着没什么问题，后面那句倒真真是在调侃顾蔷音恐高的小毛病。不知为何，他嘴里说出的揶揄话，怪让人喜欢的，一时间竟生不出一分气来，反而也想跟着一起笑。
　　顾蔷音眉眼向上一挑，露出调皮一笑，道：“远公子放心。”
　　顾蔷音目送子桑怀院离开不久，便见玉屏湖面停靠了一只简朴却不失气派的小楼船，上面的帆布挥写着顾侯府三个苍劲有力的墨字。
　　顾蔷音知道自己该走了，留恋的望着不远处的天外楼，和子桑怀远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道：“也罢，来日方长。”
　　顾成君从楼船里一跃而下，笑脸相迎的朝着顾蔷音连挥了几下手，却不见顾蔷音回应，她像发魔怔了似的，一脸呆然。
　　顾成君把顾蔷音牵上船，道：“方才我与江墨各族公子于玉屏湖吟诗作对，正到意气风发之时，思落那丫头，就把我给喊来了。言姐姐闲游之时，看上了一位俊俏公子，做出了些荒唐事？”
　　顾成君言语面色中的慌张和担忧许是因为有些过了，从而惹得顾蔷音不是很愉悦，她道：“成君，姐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总是摆出一副你是兄长的姿态来教训姐姐。”
　　顾成君面色沉沉的，心里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何时教训她了？
　　“姐姐您但凡知书达礼些，也不至于惹得爹爹整日整日的生气。”顾成君冷不防一句话出来。
　　顾蔷音连连冷瞪了他好几眼，气匆匆进了楼船里，一声不吭的。
　　顾成君无奈一笑，只能作罢不提。
　　思落见惯了他们二人争执，所以她从来都不予理会劝阻。
　　姐弟二人虽只相差两个年岁，顾成君是知书达礼、学富五车，江墨人人仰慕憧憬的才子，长成了顾源生心目中的翩翩公子模样，一切都循规蹈矩，按照所要求的那样变好。可偏偏顾蔷音却不爱这些文墨，整日想的总是怎么逃学，摆脱世家小姐的束缚，顾源生对她的礼仪教化，她一概是一问三不知，左耳进右耳出，实在让人头疼不已。
　　顾成君在顾蔷音眼里就和父亲一样，总有讲不完的告诫和一套套的说辞，他们二人除了年纪，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两个字形容，啰嗦，四个字形容，啰嗦至极！
　　顾蔷音的母亲很早便走了，她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模样，留存的记忆可谓所剩无几，故而她并未有过多思念母亲的时候。可能也就是爹爹和弟弟训诫她的时候，她才会想起：若是母亲还在，是否家里能清净一二。

　　回府之后，顾成君只字未向顾源生提过今日之事，一是父亲年迈，总这样生气，难免气坏身子，二来也是心疼顾蔷音，若是说出去难免又要被责罚。这样的姐姐，可真是让他头疼，从小就两难到大！
　　顾蔷音一心只想着子桑怀远，哪里有那么多心思去管其他的，回到府里，便闷在闺阁，一步未出。

　　第二日，见天气尚可，万里无云，倒是一个好日子，顾蔷音喜喜的将自己梳洗打扮一番，换上了自己认为最好看的衣裳，不似往日般随意。
　　正早着，顾成君要上学去，瞧见府外坐在石阶上的一道背影，甚是熟悉，上前一看，竟是顾蔷音。她与平日全然不同，像是为了见谁精心打扮过，清晨微弱温柔的阳光落在她明媚动人的面容之上，甚是好看。加之平日顾蔷音随意的模样，难免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今日的格外不同，细细一看，却给人十分惊艳的美感。
　　顾成君疑惑不已，道：“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蔷音笑容肆意，不耐烦的道：“你上学去吧，管我做甚。”
　　顾成君不明所以，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她，看得她心里不是个滋味，她以为自己今日不得体，于是笑容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担忧和紧张，带着小小的气愤，问：“你用这副表情死死盯着我何意？”
　　顾成君尴尬的咳了几声，回过神来，道：“无意……就是觉得……”他渐渐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顾蔷音奇怪的道：“觉得什么？”
　　顾成君小声又迅速的回答一句：“觉得姐姐今日好看……”
　　他说罢便逃似的跑走了，头也不回的进了马车里，害羞不已。疾跑起来的样子，倒不像平日那个一本正经的翩翩公子了。
　　顾蔷音笑了笑，不予理会，但心里免不了被称赞得乐滋滋的。

　　直至戌时初，顾成君下学回来，还见顾蔷音坐于石阶之上，不过脸上却黯然失色，不见晨间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失意和难过。
　　顾成君上前去，担忧的问：“姐姐不会在这里坐了一日吧？”
　　顾蔷音疲惫的点点头。
　　顾成君扶额一叹，道：“姐姐，你今日到底为何？”
　　顾蔷音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我在等子远公子，他答应好今日会来府上拜访的。”
　　顾成君面色暗沉，黑气浮现，气得着实不轻，道：“姐姐说的，难道就是昨日姐姐一见钟情的男子？姐姐与父亲顶撞之时的气势，与先生斗智斗勇的逃学聪明劲都去哪里了，怎会相信仅仅谋面一次的男子？他要登门拜访，若是知礼，打早便来了，哪有这么晚来的道理。”
　　见顾蔷音还是打不起精神来，顾成君便拿出了另一套说辞。
　　“姐姐还是回去吧，一见钟情都是镜花水月，哪有人见一面就喜欢上的。姐姐的性子敢作敢为，冲动无知，就当是闹了一场笑话过去。以后能否再遇见都是问题，何必执着于他。再者，后日我们便要启程去往京城，京城世家公子无数，凭借我们顾侯府的尊荣，姐姐若是静下心来，好好钻研琴棋书画，礼仪容表，还怕遇不到自己喜欢的吗。”
　　顾蔷音像是劝动了一般，顷刻跳起身来，连连点头叫是。
　　顾成君还以为是顾蔷音受教了，稍有欣慰，却没成想她后面竟道：“对对对，子远公子那样风雅的人，当然喜欢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我需得好好钻研才是！”
　　是顾成君低估了顾蔷音的执着，她向来倔强，早该料到会这样。
　　见顾蔷音进了府里，他黑着脸跟着进去了，确实没料到，自己第一次劝动家姐，竟是因自己素未谋面的“子远公子”。他真真好奇得很，想见识见识这位公子到底有如何的样貌和风采，将一向视男人为粪土的姐姐神魂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