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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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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攸赶紧从银铠将士的铁臂下钻过去(?),整个人趴在铜门上透过圆窗往里瞧。
里头的人披散着发,一袭简单的天青色宫装,站在一颗杏花树下,大大的眼睛满眼鄙视的看着他。
他闲闲地袖了一卷书,身形单薄纤瘦,垂下的发间偶然落了一两瓣杏花,更是衬得面色红润水嫩,可见这人虽被关了禁闭,但日子过的照样舒服滋润。
云攸想说的话再喉间卡了卡,整个人趴在门上顿了一顿。
随即倒是怒吼出声:“你丫才不要脸吧!那日我玉牌掉了,是不是你偷的!?你还用你兄长我的玉牌偷偷溜出宫在京城里招摇过市?!大爷的!我都没怎么出去过!”
云释:“是啊。”
言释又是一卡,他之前真的以为这人会向他抒发悔恨之情的……看来最近果然是睡多了脑袋不好使了么……
他往圆窗里又上上下下扫了言筱一眼,看他清淡淡的闲适样子,忽然觉得有股子热血直冲后脖子,少年人火气十足,恶声恶气朝里头吼道:“瞧你死不悔改那样儿!活该你特娘的被关!四爷我好心来看看你,还遭一顿揶揄,云释你好样儿的哈!”
“告辞!小爷还不伺候了!”
云攸鼻孔出气,朝圆窗里递了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一甩衣袖转头就走。
小内侍连忙跟上,弯着腰频频抬袖擦拭额头上的汗。
他们这小祖宗向来喜欢和五公主亲近,但那位五公主也不知为何,很是嫌弃这位正经哥哥,往常见着面了不风轻云淡刺四殿下两句就浑身不得劲儿,故而每次四殿下都是高高兴兴往人身边凑,又气急败坏地甩袖走。
寻常人,包括陛下在内,看这副场景可能都会忍不住笑开,称一句兄妹感情好。
但,内侍阿庆,作为四殿下的贴身侍从,抠着脑袋总觉得哪里有些怪,不论是四殿下还是五殿下……诚然,他也不敢四处探问,这事儿倒隐隐成了他日常察言观色的小任务。
他们四殿下看着疯癫无状,可阿庆却知道,若真的疯癫无状,怎么可能在这吃人的皇宫中平平安安长大?十五岁的少年像玉团成的一个人,见人时眼里常常带着十分的骄纵任性,偶尔独自静坐时却流转着令人心惊的冷漠自持。
置于五公主……
呃……
五公主那就是宫里最大的一朵疑云。
要说陛下最厌恶她不假,可宫里却又都一致地不敢随便怠慢她,吃食用度样样精致;若说是皇帝刻意关照过,可她自始至终身边却只有一位年迈的哑嬷嬷照料,连平常生病都只能指太医院一位固定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医来瞧。
长到十四岁,寻常公主这个年龄定是要跟着后宫娘娘们学掌家之术的,然她却无人问津,陛下也似乎忘了这回事,任她日日宫中女学放课后到处闲逛。
阿庆摇摇头,觉得自己搞不懂。
但,他捏了捏拳头,想起义父的箴言,觉得自己仍需要多观察多思考。
这边厢小内侍刚励志完,那边的云释盯着自己雕花铜门前纹丝不动的鸣羽卫,眼眸黑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哑嬷嬷垂首从殿内出来,发出一声简单音节,示意他去用膳。
云释卷了卷手里的书页,心里算着日子,轻笑一声,捡起一片杏花瓣捻碎了,转身进了内殿。
丑时。
紫禁城里十米一宫灯,烛光已快燃尽,映过油纸的火光微弱了许多,下一班换烛的宫人已经捡好蜡烛开始着手更换了。
流云打了个哈欠,十三岁的小姑娘还有些贪睡,但前两天不知怎么得罪了在清凉殿作领事宫女的远房表姐,嘴上说着为她好,却暗地把她调来干这日夜颠倒的活计。
小宫女撅撅嘴,心里哼了一声,料定是那远方的表姐眼红她几日前撞上了四皇子,差点得了天皇贵胄的青眼!
可惜她人小言轻,不然凭她的长相,定不会落到此地步。
流云蹲下身,给眼前的一盏宫灯换上新蜡烛。
不知是不是跳动的烛火晃了眼,她站起身时,竟看到隔着太液湖的一座宫殿隐约冒起火光!
她赶紧揉了揉眼睛,却看到那宫殿的火似乎越烧越旺,眨眼便要窜上那矮些的檐角!
她愣了半晌。
待回过神来,立刻慌神尖叫道:“来人啊!走水啦!快来人啊!!”
颌栖宫的火势来的凶猛至极。
宫里一片忙乱,各个主殿都亮起了灯光,连着太液湖和颌栖宫的小道全挤满了打水灭火的太监宫女。
一靠近颌栖宫,滚滚浓烟直呛得人睁不开眼。
有经验的宫人暗自在心中遥遥头,手里跟着忙活,心下却了然这些全是无用功。
这火不把整个颌栖宫烧尽怕是完不了。
原先守在颌栖宫的十几名鸣羽卫甫一起火便冲进去救人了,到现在还没出来,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皇帝披着外袍隔着太液湖远远的瞧着,身后的仪仗受命隔着老远。
老太监李福全有些担忧地看着皇帝的背影,瞧着瞧着,竟隐隐看出些佝偻。
早春的清晨天还不是很亮。
陆祁坐在早点摊前被一勺馄饨烫得眼冒热泪。
她呼哧着嘴,直直灌下一碗凉豆浆。
一顿早膳算是撑过去了,陆祁掏出荷包里仅有的一点儿碎银子结账,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内心有些悲凉。
想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名号说出来也是京城数一数二,怎得落到露宿街头的下场。
她前天和老头大吵了一架,憋着一股子气离家出走,可叹她当时怎么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居然硬气地拒绝了管家爷爷偷偷递来的钱袋……
真想倒回去敲开自己的脑壳儿看看里面是不是晃了一片海。
她悔。
春寒料峭,陆祁裹紧了身上的外袍,看了看天边的鱼肚白,走一步停一步地绕着淮湖往国师府所在的南宁街行去。
她就回去瞄一瞄,绝对不是打算偷偷捎走什么,真的。
作为一个有骨气的未来重臣,她怎么能为了点黄白之物就跟老爷子先服软?
不行,绝对不行。
清晨的淮湖最为宁静,陆祁袖着手慢腾腾绕着岸边走。
湖面上不知打哪飘来一些白色的细软花瓣,三三两两颓然地浮在青碧色的湖面上,很是扎眼。
陆祁停下脚步,两边张望一下,怪了,这湖边也没开白花的树啊……
她顺着那卷了花瓣的波纹往前瞧,霎然间瞧到一片浮浮沉沉的白色衣角!
陆祁:“!”
淦!
有人掉湖里了!
她拔腿往就近的岸边跑,得趁那衣角的主人还没完全沉下去前给人捞起来!
陆祁喘着气,停在岸边一棵柳树下。
心脏因为剧烈的运动怦怦作响,她正准备解了外袍直接下水,手却突然一顿。
一个人半边身子被浸在了水里一动不动,被巨大的垂柳遮住,远远的只能看到一片破烂的白色布料在水中飘荡,吓了她好大一跳。
陆祁蹲下来,手劲儿也不含糊,直接将人完全拖到干燥些的泥土上。
那人的脸被黑色的发丝糊住,一身破烂湿透的白袍,活像她在书里看到的水鬼。
看这服制,估摸着应该是个的姑娘。
陆祁把潮湿的发丝从她脸上扒开,以免它们阻碍了呼吸,手指免不了碰到人家的皮肤,顿时被指尖传来的寒意冻得一哆嗦。
这人怕不是已经断气了吧……
陆祁拿手指探了探,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呼吸还在。
她想起自己近日读过的《西洋奇术》里有个救落水之人的妙招,回忆了片刻,两手交叠,用力按压姑娘的胸腔。
不摸还好,一模反倒把南祁给惊住了。
她手上动作不停,心中五味杂陈,原以为自己的胸已经很平了,万万没想到,这救起来的姑娘看起来和她一般高,胸前却比她更为平整,保不齐被她这样一压会凹下去。
不是,她在想什么……
陆祁摒除杂念,用力压了好几次,小姑娘水是吐出来了,可就是没醒。
她看了看那姑娘苍白的面色,咬咬牙,心一横眼一闭,打算嘴对嘴给人家渡气。
没错,大家都是姑娘家,有啥好害羞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躺着不省人事的小姑娘睫毛颤了颤,鸦黑的眼睫还沾着湿润的水珠,茫然地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