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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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淀下来。
浩大的紫禁城在圆月下一反白日的华丽庄严，隐隐透出几分阴森。
有行人于宫墙下遥遥望去，朱红的墙壁后浅浅探出一梢翠绿细嫩的柳枝，护城河的水波漾开冰凉的月色，在春意正浓的夜里直教人瞧出骨子里的寒意。
北面的玄武门。
柳莺莺扶着船边少年颇有风度递过来的半截手臂，身姿轻盈地上了岸，环顾一周，奇道：“这可怪了，往日里这北边的夜市开得最为热闹，今儿亥时的更还未打怎么就闭市了”
少年没搭话，眸子里光影闪了闪。
管事急急上前来，什么都没说，一摆手招来两个怡红院出了名孔武有力的嬷嬷，一个捂着她的嘴巴一个拖着她的身子，硬是没等人反应过来，就把柳莺莺往一旁离得稍远的马车里拖。
柳姑娘倒是沉稳镇定，认得出来这些都是老鸨宋十娘身边信得过的人，也没怎么挣扎，只是扭头去看了站在岸边的少年一眼。
那少年此时被不知道从那儿冒出来的一群穿着银铠的男人们围住，为首的一个头上簪着红缨、像是将领的男人，正单膝跪在离少年十步远的地方说着什么，他却没看那将领，只是无意地朝柳莺莺这边瞧过来，正对上她探寻的眼神，嘴角微微一勾，朝她露出一个风华绝代的笑。
对。
风华绝代。
柳莺莺知道这个词形容男人有些不恰当，她这些年被宋十娘逼着读了不少风雅词句，可看见少年身形单薄地立在灯影渐歇的湖边、绣着银纹的白色广袖偶有流转的碎光，明明被这么多人拥簇着，周身却只剩下孤绝。
这一刻的微微一笑，却使她只能想到这个词。
真是奇怪。
她知道自己不应再看，扭过头去，心中却有些犯嘀咕。
一城风雨。
夜市的商贩和那些最是热闹的风月场今夜被勒令收摊关门，其实还有些稀里糊涂。
也罢，就一天的生意。
或许是贵人们在抓什么人吧。
大俞的百姓生活安泰后向来心大，也聪明地不去深究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早早的收摊，老婆孩子热炕头也很快乐。
而此时，皇宫中穆宁殿的大门却死死的闭着，大太监李福全守在门外，用眼神示意底下的太监宫女赶紧离开。
殿内突然一片瓷器破碎的声音。
小宫女小太监们从来没听过天子发这样大的脾气，顿时抖了一抖，加急脚步从园子里出去了。
李福全叹口气，有些事情他确然知道一些，望着宫墙上挂着的那半轮月亮，顿时也有些感叹造化弄人。
殿内，方才还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被银铠红缨的将军半强迫性地压跪在地上，额角淌着殷红的血，益发衬得肤色皎皎，眉眼靡丽。
一旁的暖玉地砖上碎了一只琉璃杯，杯壁上沾着血，碎片在玉砖上滚落一圈，划出一条淡淡的血痕。
他看了看那条血痕，仿佛感受不到额角的疼痛似的，满含讥诮的抬眼看向坐在高位上的男人：“父皇您可轻点砸，若是让儿臣的血脏了您的玉砖那可就不值当了。您不是一直嫌儿臣一身污浊吗？可别污了您的眼。”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在旁人面前永远含着笑意的面容此刻显得阴沉可怖——对着这样一张脸，他从来不擅长隐藏自己——可他显然已经有些上年纪了，这样不加缓和的情绪令他脑中充血混沌。
“孽子——！”
那孩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瞳里一片墨色，藏着许多讥讽的嘲笑，笑他两面三刀，笑他真丑恶假良善。
皇帝咬着牙，逼着自己冷静了一些，他深呼一口气，道：“你就这样不喜欢在宫里？”
少年撇着唇角：“哪能呢？承您恩泽，锦衣玉食、香衣华佩至今，也没什么不顺心的。只是不知您为着什么非要以璋作瓦？又是为什么半分不透露我母亲姓名？”
皇帝的手捏得死紧，向来只握着狼毫或茶盏的手掌竟快要被指甲掐破，心中熟悉的刺痛一阵阵淹没过他。
十四年了。
本以为时间是味良药，可他却没想到将这孩子养在身边，看着他日益长开的眉眼，却是在一遍一遍勾勒打磨着那些过往。
皇帝久违地沉默了，他不说话，底下跪着的少年更不会主动开口，于是偌大的穆宁殿只剩了皇帝略带局促的喘息，他抬手顺了顺胸腔里隐隐传来的闷疼，用眼神制止了打算上前来侍奉的鸣羽军统领陈呈。
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皇帝年纪其实并不大，在位二十年，却也才刚刚四十出头。他早年不太容易，众人都道大俞皇室福泽深厚，但其实皇子们走到高位还是要靠自己去挣的。大俞不兴立嫡长，要担重任承大统，都需得靠着背后一步一步的诡谲拼杀。
更遑论先皇崩得早，各方亲王、郡王，但凡有点儿可能即位的都隐晦地瞧着紫禁城的动向，当时的几位皇子也各有才干，一个个都是混出头了的人精。今上凭着一己之力，踩着血泊一步步身登九五，却也实在是耗费了许多心力，上位后纵然万般小心地养护着，各种补药喝水似的往肚里灌，可这些年操的心也不少，于是底子没能补回来，身子反倒是朝着家族遗传的方向，在膨胀的路上一去不返。
此刻的胸闷气短也不是第一回。
皇帝捂着胸口，看着底下漠然嘲弄的盯着他的少年人，更觉得一口气要喘不上来了，他此刻也再没什么心思教训这孽障，只是摆了摆手，疲惫地令陈呈把人带下去了。
带上殿门的那一刻，陈呈听到殿内的皇帝缓缓道：“......五公主云释，德行有亏、不守闺训，即日起于颌栖宫思过，非朕旨意任何人不得入内，安排鸣羽将士日夜轮守，但凡有活物进出，就地格杀。”
陈呈松开少年转身跪地接旨，殿内昏暗幽深，皇帝说完后便再没什么声音。
少年眉眼在月光下呈现出极清与极妖的诡异融合，红润的嘴角高高的翘起，挂了沉甸甸的嘲弄。
“放肆！你敢拦我！”
颌栖宫向来清净，晚春十分，宫内种的许多杏花竞相开放，一簇簇挤在一起，经宫门口这中气十足的一吼，细瘦的枝丫像是终于承受不住这生命之重，飘飘摇摇落下好些雪白的花瓣，覆在清润的泥土里，倒成了一层洁净细密的地毯。
云攸一把推向拦在宫门前穿着银铠的将士，被推的那个纹丝不动，反倒是推人的小公子被自个儿的力道弹得往后退了两步。
后头的小太监看得心惊肉跳，连忙上前扶住这位爷，缓声劝道：“四殿下您可饶了奴才吧！若是圣上知道您要硬闯这御笔亲设的禁令，怕是要扒了小的们的皮！您若是想瞧瞧五公主，等公主放出来再瞧也是一样的呀，何苦受这一桩气？”
云攸哪是听得进劝的，一张白玉似的脸气得泛红，一脚蹬开了小太监，怒视着眼前沉默高大的将士，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是气笑了：“哼！父皇给你们脸面还真当自个儿算什么东西了，竟敢对皇子动手（？），若今日你不给个解释，待我状告父皇，到时候身首异处了，可别后悔今儿个把爷拦在这儿！”
╮(╯▽╰)╭我们的云攸同学就是这样一个热爱碰瓷、更热爱打小报告的孩子呢！
“您还要脸吗？”
颌栖宫的宫门并不似前朝一般以厚厚的红木门与宫中的甬道隔开，而是被现任的主子换成了中间挖了两个圆窗的铜门，在装修风格高度统一的紫禁城里显得十分不伦不类。
可就是透过这个圆窗，传来了里头清凌凌又带着些诡异的沙哑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