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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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祁推演过无数种和皇子们打交道的方式。
要不是在高台之上由爷爷郑重引荐，要不就是当今百年之后她直接受封。
却万万没想到，在这风和日丽的艳阳天，被一个鼻孔翘到天上去的骚包含着调笑地问：“哦，你就是陆祁？”
哦你佬娘个腿儿。
杜三有些担忧地瞥她一眼，陆祁暗暗朝他摆手，笑脸答道：“正是在下，四殿下有何指教？”
彬彬有礼，挑不出错。
“你怎知我是四殿下而不是二殿下或六殿下？”
她又不瞎……高点的那个和面嫩点的那个不正虎视眈眈在远处瞧着呢嘛。
陆祁望入云攸的眼睛，少年的瞳孔是微微泛着亮光的黝黑，她一愣，这瞳色恍若盯过千遍百遍，不也正是她家阿适的的眸色吗？
呸！阿适的眼睛好看一百倍！
陆祁短短的愣神后，立刻收回思绪，笑答：“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您是四皇子。”
“哦，说说看？”
陆祁眉头直跳，说你长得矮，说你皮相老吗？
那边皇帝的瞧着这儿的视线益发明显，似乎再向杨祭酒问她是谁，陆祁皱皱眉，这四皇子怎么回事，像是故意把她往火坑里推。
真是难缠。
她抬头，咬牙切齿笑：“别人怎么知道我不清楚，但我是靠算的。”
云攸：“……”哦，忘了这是条小神棍。
他没再纠缠，轻哼了一声，纵马往猎场奔去。
留在原地的陆祁被扬了一脸灰，淦，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好像还带着些敌意。
很好，回去扎他小人。
陆祁拍了拍沾着灰的衣服，左瞧右瞧灰扑扑的拍不干净，她望了望远处仪仗搭起来的陛下，还是决定回更衣间换身衣服。
国师府。
老国师照常今日去了观星台。
管家刘维左右无事，又惦念着最近陆祁想吃螃蟹，于是特地挑了几个精明的小厮和他一起去了市场挑最大最鲜活的回来。
是以现在整个国师府里一个主事的人都不在。
唯有一个身份比仆从高个半截的小姐伴读。
故而当府门被焦急叩响时，六神无主的门房只得带人去了云释的厢房。
他此时正在临字帖，狼毫墨汁吸得饱满，“啪嗒”一声在纸上落了一滴稠黑墨团。
云释一怔，正好房门被敲响，他撂下笔，却听外头有人慌乱喊道：“郎君不好了！太学来人说小姐突然不见了——！”
他眉头一皱，用力拉开房门。
门口是门房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急急的行礼，神态虽然急切，说话倒是清楚：“奴婢流云，是今日从宫里跟来侍奉贵人们的，方才学子们去后山狩猎，陆小姐在林中不见了，只回了一匹身上沾着血的马，随行的卫军携着御医正四处搜寻着，贵人们便打发奴婢来国师府请人。”
云释定定地瞧着她，那小丫头垂着眸，面上的忧色不减。
陆祁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袁桷正牵着她的马在门口等着，包子脸皱成一团，低着声音道：“那位四殿下——”
陆祁赶紧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嘴。
妈欸，这孩子怎么不分场合啥都敢说，简直比她十年前还憨。
袁六憋着气，连忙摇头表示不说了，陆祁眼神警告地看了看他，包子脸有些委屈的道：“他们都去猎场比谁射的猎物多了，杜三走不开，支我来把你捎上——说是四皇子特意点了名要你进场。”
说完还递来一筒点了蓝色颜料的羽箭，告诉她这是御赐的用于分辨各人猎物的标记。
陆祁目光倏然凛冽，这四皇子到底搞什么名堂。
她翻身利落上马，甩手将箭筒背在背上，往猎场疾驰而去。
云释坐在檀木围椅上，垂眸煎茶，茶汤清亮澄澈，满室清香。
这还是陆祁从她爷爷那儿悄悄给他顺来的高桥银峰，后来被发现了，还丧着脸多背了两卷书。
棕亮的砂壶壁边冒起细小的气泡，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上涌，到了水面又“啪嗒”一声破掉。
他半阖着眼睛盯着茶壶，万分认真的模样，手却无意识地碰到了滚烫的壶壁。
云释往回一缩，蹙了蹙眉。
细白的指尖烫得通红。
他并没有跟着流云前往太学，只是遣了国师府所有的下人出去寻刘管家，并让他们找到后直接通知管家去太学看看情况，还十分淡然地让那流云先行回去。
小丫头走的时候眉毛拧的很紧，似乎格外担忧。
云释心中隐隐有些预感，这次的事情绝对不简单。
袖春出去时曾回头看过他一眼，见他有心情悠悠然煮茶，不由得满目谴责，像是在质问他为何对恩重如山的主子如此寡淡冷漠。
云释眼皮都没抬，他前两天特意半夜着单衣吹凉风，为的就是今日能请上一天病假，避免和他的父亲兄弟同处一方天地，他想，不论出了什么事，都不值得他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解决。
可是陆祁去了猎场。
她不见了。
她可能受了伤。
她一个人在幽深的山林子里。
云释怔怔的看着冒了一个小泡的指尖，茶汤尚可釜底抽薪，可此时心中鼓噪着的浅浅焦灼，又要怎么才能稍稍止沸？
少年眸子里混了一些苍凉，半晌后，豁然起身。
陆祁拉了满弓，前头的公鹿左右逃窜，她眯着眼，估算着马的移速，骤然放箭，那只健硕的公鹿应声而倒。
她缓缓吐了口气，翻身下马，蹲在公鹿身边，轻轻道了声罪过。
幸而那鹿被一箭穿心，死的利落。
陆祁拖着鹿，树荫浓密的林子里寻了棵角度刚好的树坐下，一只成年鹿就够了，不惹眼也不太平庸。
干脆在这儿耗一下，等那劳什子四皇子尽兴而归吧。
她仰头，手指无意识的扒拉着那公鹿的小短毛，有些无聊地开始数着叶缝里透过来的光斑。
正迷糊着，耳边突然传出悉悉索索的扰动声，陆祁一惊，像一根绷紧的弦似的立刻跳了起来，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林子十几年不用了，不会早就搬进来了一窝熊或狼啥的吧。
陆祁慢慢弯腰，走到树后，从靴子里掏出一支匕首。
——熊她是决计打不过的，若真的逃不过了，自戕也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啃来的好。
就是有点对不住老陆家和爷爷。
陆祁绷着神经，死死地盯着声音的来源。
分花拂柳，还好还好，来的是个人。
那人一身熟悉的青色布衣，向来用木簪一丝不苟束好黑发难得有些杂乱，脸上也带着些许狼狈。
他微微喘着气，看到她之后整个人立在了原地，看不清表情。
“……阿适！”
云释听到她喊他，还是像往常一般的清脆恼人，他有些想笑，明知道此刻自己已经是落网之鱼瓮中之鳖，可心中的那颗巨石还是忍不住重重地落下。
情绪这个东西真是奇妙。
它能遮住人的眼睛，让智者愚昧，明者眼瞎。
眼睛最瞎的就是他自己。
竟生生让旁人成了一簇煎熬着自己火苗。
“阿适，你不是呆在府里吗，怎么……”陆祁有些茫然的走近，云释却抬起头，默默的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似淬着寒冰，又似浸着剧毒，陆祁遍体生寒，脚步顿下。
“……”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可云释却已经漫不经心地转头，徒手扯开一旁垂下来的藤曼，隐入了更深的丛林里。
什么啊。
陆祁皱着眉头。
明明今晨还那样亲近地与她调笑，怎么大半日没见却恍若变了一个人。
是自个儿哪里得罪他了吗？
……难道是平日里交给他的任务太多了？
陆祁提步欲追，可那判若两人的眼神仍让她心有余悸，仿佛以前的温润疏朗全是假的，方才浑身凶戾的那个才是少年的本来面目。
脚下若有千钧。
陆祁又想起刚刚眼尖看到的少年布满血迹划痕的一双手，咬咬牙，牵着马跟了过去。
弯弯绕绕走了许久，云释脸色益发苍白，他站定，转头向身后道：“出来吧。”
他的嗓子很久之前便养好了，只是一直掩饰着，音色带着久不发声的沙哑晦涩，平白添了一丝阴森。
红衣白底的少年眉眼弯弯，随意地拎着弓箭，笑嘻嘻的从树后绕了出来打招呼。
“好久不见，五、妹、妹。”
云攸一字一顿，认真盯着眼前这个人，不错过他的任何表情。
他比云释大上两岁，小的时候爱这个妹妹娇软可爱，后来眉眼长开，他又着迷于这个妹妹的喜怒无常，再再后来，他隐约能察觉到这个人的秘密，心中的喜爱反倒日复一日，似封死的米糟，渐渐的酿成了莫名的恨意。
云攸每每看到那个穿着清淡宫装的身影，总能被欲望叫嚣着快要撕破伪装。
他想利落折断他笔直的脊梁，想狠狠扯下他上扬的嘴角，想剪断他垂下的黑发，想摘下他那双时刻蕴着讥讽的眸子，想欣赏他纯白干净的衣襟上绽开鲜血……
云攸忍得很辛苦，只有夜深拿手心盖住眼睛时，才敢稍稍泄露出一丝疯狂。
后来五妹妹不见了。
整个颌栖宫成了灰烬。
父皇笃定说五公主已经混在那堆脏污的黑灰里。
所有人都坚信不疑，但云攸却一点儿都不信。
怎么可能？
那么干净的一个人。
他确信云释没死，一定藏在某个地方，勾着嘴角嘲讽着他们的无知。
果然，那天表妹邵安郡主来宫中同母妃说话，提起了一个宴会上的少年郎，仿佛蕴着酸似的不断贬低国师家的孙女……和她新来的伴读。
听邵安郡主形容那伴读如何眉眼皎丽、身姿隽朗，定是那不知检点的陆祁的相好。
云攸心脏骤然加速，他私下探寻了很久，终于辗转托人画了一幅那伴读的小像。
他伸出手指勾勒着纸上那个少年的眉眼，唇边抬起顽童般的笑意。
呐，被我找到了呢，五妹妹。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