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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二十四章:秘密 ...

  •   裴错赤脚站在地板上,手里拖着一条毯子,揉着眼睛打量眼前的客厅,他心里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梦到这个场景了。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果然看到了蜷缩在沙发椅里睡得正香的乔默。

      电视里放着的老友记不知道被谁调成了静音,屋子里安静得吓人,似乎连他的心跳声都有可能把睡梦中的人吵醒。

      裴错走到了乔默身边,把毯子盖到了她身上,身体传来的某种难以言喻的躁动越来越明显,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忍不住低下头吻了吻乔默的发顶。

      但是这次,他没有像个胆小鬼似的一触及回,乔默的头发带着她常用的香波的味道,一丝一丝地缠上他的鼻端,钻进他的四肢百骸。

      裴错轻轻拨开她的头发,又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然后是她的脸颊,还有嘴唇。

      “裴错?”乔默忽然醒了,她伸手指勾住裴错的衣领,声音里还带着睡意,“你干什么呢?”

      裴错的心狂跳起来,冲动和理智一齐涌了上来,势均力敌地拉扯着他的神经。

      是啊,他在干什么?

      他在吻她——因为他爱她,他就是爱她。

      乔默忽然笑了笑,不是平时那些开怀的、促狭的或是客套的笑,而是源于裴错内心某种不敢言说的臆想的,那种撩人的、让人意乱情迷的笑容。

      她勾着裴错衣领的手指微微用力,把裴错拉向了自己,柔软的嘴唇覆上了他的,然后温柔地撬开了他的牙关。

      ……

      裴错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梦境里的旖旎烟消云散,他低头重重喘了几口气,等着身上不正常的热度慢慢消退下去。

      床头的时针指向三点,窗外天还没亮。

      裴错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把裤子换掉,又做贼似的地摸黑去了洗手间,轻车熟路地把水龙头打开一点点,就着手指粗的水流洗起了内裤。

      其实乔默一直很尊重裴错的私人空间,更不会不经允许随便进他屋,但裴错就是心虚,仿佛这是他的某种“罪证”,如果不及时毁尸灭迹,就会像根刺似的梗在那儿,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犯下的罪行。

      洗完内裤,裴错蹑手蹑脚地打算原路返回,结果刚打开洗手间的门就跟乔默打了个照面,乔默估计还没大睡醒,被一身白色睡衣的裴错吓得一蹦三尺高,顿时尖叫了起来。

      裴错也被吓得不轻,不过是因为完全不同的原因,他条件反射似的把手里的东西往背后一藏:“老师,是我!”

      乔默总算看清了面前站的是人不是鬼,她犹自惊魂未定,拍着胸口问:“你怎么上厕所不开灯啊?吓死我了。”

      她说着抬手把灯掀亮,拍拍裴错肩膀:“快睡去吧,回头我给你买身深色的睡衣,白色的也忒吓人了,得亏你不是黑长直,不然都能把我心脏病吓出来。”

      裴错刚从温柔乡醒来,手里还拿着“罪证”,连惊吓带心虚,一时间脑子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荒唐念头,生怕再多呆一会儿会被乔默看出什么来,只胡乱应了一声就一溜烟逃回了自己房间。

      乔默莫名其妙地看着裴错落荒而逃的背影,思索片刻得出一个结论,这孩子一定是做什么噩梦了,才会这么魂不守舍。

      而房门的另一边,裴错靠着门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要独自背负着这个见不得光的秘密,走很长一段路了。

      ******

      新年一过,日子就忽然快了起来,似乎才开始没多久的学期居然已经渐渐走近了尾声,盼着收压岁钱的孩子们掰着指头就能数到农历大年。

      大年三十那天,乔默和裴错一起在家里包了顿饺子。这是两人一起过的头一个旧历新年,直到很久以后,乔默都还对这一天记忆犹新。

      和每个普通人家一样,他们除夕这天的主旋律是“饺子”,虽然节奏稍显忙乱,“听”起来也有些荒腔走板。

      乔默记得,上一辈子每逢家里吃饺子,都是齐女士当主力军,她偶尔会帮忙擀皮和包馅儿,剩下俩活宝只负责吃。

      今天头一回担起做全套的重担,她这才发现,买菜肉调料、剁肉调馅儿、和面捏剂子、擀皮包饺子……原来样样都需要下功夫。

      家里的两个菜鸟不肯从超市买现成的,于是只能抱着大无畏的心态和手机上的百度知道摸着石头过河,自然毫无意外地状况百出。

      一会儿面和得硬了,一会儿馅儿调得咸了,把厨房搞得活像个战场。面粉与擀面杖齐飞,肉馅共酱油醋一色,也不知道最后包出来的是饺子还是生化武器。

      不过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好歹是进入了包饺子的正题,乔默擀皮、裴错包馅儿,眼看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饺子被捏了出来,马上就能下锅了。

      “要不要包个硬币进去?” 包到一半,裴错忽然想起来以前的传统,“奶奶总会挑个饺子包枚硬币进去,吃到的人明年能走大运。”

      “可以啊,那你去洗个五毛钱硬币,记得洗干净点儿啊。”乔默点点头,小时候别人家过年都会往饺子里包硬币,家里的小崽子们总能吃到,再得意洋洋地跟朋友们炫耀一番。

      但齐女士的职业洁癖不允许这种“经万人手”的东西上饭桌,她也只能暗搓搓地羡慕那些吃到硬币、来年能走好运的家伙们。

      裴错没过一会儿就拿着洗好的硬币回来了,乔默一看,忍不住问:“咋洗了俩?不是就包一个吗?”

      裴错回答得言简意赅、理直气壮:“一人一个。”

      哈,不光要吃到好运气,还要精确地分配到人,这小子是个人才。乔默边偷笑边点头:“不争不抢,整挺好。”

      于是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把硬币包进饺子里,乔默嘱咐裴错:“一定要小心啊,过年的饺子不能漏。”一边暗搓搓地把俩硬币饺子捏了个花边出来,以便到时候精准分配。

      两个人边包饺子边聊天,效率还挺高,眼看着饺子馅儿要见底,面却还有一大块,裴错忍不住问:“咱们面是不是和多了?”

      “不多,”乔默用下巴点了点冰箱的方向,“我昨天在超市里买了点肉馅儿,待会儿拿出来一块包了。”

      裴错扬起眉毛:“不是说不吃超市买的现成货,要纯手工DIY吗?你不会是怕咱们包出来的不好吃吧?”

      “不是咱们自己吃的,”乔默垂下眼睫,扶了扶耳边落下的碎发,“回头包出来你给对门送过去,大过年的,总不能让人家吃咱们自己瞎胡搞出来的试验品。”

      裴错还没听完脸色就沉了下来:“对门?为什么要给他们送?”

      乔默听出了裴错声音里的不快,抬起眼睛看着他,认真回答:“因为今天过年,他们到底是你家人,不走动一下说不过去。”

      “家人”这两个字跟针似的扎进了裴错的耳朵,奶奶无声的眼泪和养父的丑恶嘴脸犹在眼前,他想也不想就回了一句:“不用,他们不配。”

      乔默沉下了脸:“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又把他当孩子,他早就不是孩子了!裴错胸口的无名火蹭蹭地往上窜,梗着脖子顶了回去:“我这是有一说一,像他们这种人,还不配我说呢。”

      “他们就算再讨……”乔默气也上来了,她到底不想背后说人,嘴里含糊带过那个字,努力冷静下来跟裴错讲道理,“那也是你家人,趁着过年过节缓和一下关系,以后再来往也不至于尴尬,你怎么不明白呢?”

      还要以后再来往?是不是还打算缓和了关系就把他这个累赘打包送回去?裴错的火气彻底冲了上来,他恼怒又伤心地想,他们不是家人,你才是我家人,除了你我谁也不想要。

      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怎地变成了:“我没有家人,我也不需要!”

      “啪”的一声,乔默把手里的面皮摔在案板上,气冲冲地回了自己房间,“咣当”一下摔上了门。

      还没等门关上,乔默的眼泪就已经流了下来,一半是因为裴错的倔驴脾气,一半则是源于她自己的那一把无人可以言说的心事。

      乔默不是不知道对门那一屋子人是些什么货色,裴错说的“不配”那俩字其实很对。

      裴志全那个滥赌鬼家暴男就是不配为人夫、为人父,对高龄老母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他也不配为人子。裴奶奶去世之后,她那一儿一女见天为了一点家产闹得鸡飞狗跳、邻舍不安。

      别说裴错只是裴志全死去前妻领养的孩子,就算是亲生的,乔默也不想把他送回那个泥坑里。

      可是现实生活不是童话,她的头上没有唱首歌就能让她想事成的金发,只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精神电容。

      如果她能安安稳稳地活着,直到裴错长大、立业、成家,那当然很好。

      但如果不能呢?平安夜的时候她那个不靠谱精神电容已经出过一次事儿了,如果哪天它彻底罢工,谁来照顾裴错吃穿用度?谁来供他读高中、上大学?

      谁又来做他成家立业的坚实后盾?要是再倒霉一些,谭文卿不肯好好死,在她“灵魂出窍”之后变成个植物人,裴错执意要照顾她怎么办?

      难道任由这傻孩子把自己的后半辈子搭进去吗?

      乔默不希望裴错未来的人生是这样的。如果真走到那一步,裴错的养父一家也许是最后的稻草了,哪怕只是支撑着他读完高中,也总强过被迫辍学流落成社会青年。

      到了大学,就算没有外来的帮助,裴错也还可以半工半读、可以申请助学贷款,虽然艰难,但不至于无路可走。

      可是这些话她不能对裴错说,也没法对任何人说。谭文卿在这个城市里只是个刚刚立足的学校老师,别说人脉,连认识的人都有限得很,到目前为止的最大成就可能就是光顾学生家长的花店时能够享受VIP优惠。

      而学校之外她认识的人就更少了,江峰医生虽然了解她的处境,但两个人的交情还远远没到能对她许下承诺、施以援手的地步。

      至于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神秘组织A立方,这种火坑跟裴志全家那个泥坑比起来还指不定哪个更糟糕一些。

      世事无常,乔默以前觉得这个任务就他妈是个笑话,现在却发现,这个世界才他妈是个笑话。
      而她却只能妥协。

      ******

      乔默坐在地板上闷头掉了半天眼泪,一会儿觉得自己杞人忧天,在滑坡谬误的道路上越滚越远,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因为一碗饺子小题大做搞这么多事情出来,实在是又可笑又可悲。

      还有裴错这个讨厌鬼,到现在也不来跟她讲和。

      结果乔默脑子里刚转完这个念头没多久,背后的门就被敲响了——

      “老师。”

      乔默下意识屏住呼吸,门那头又安静了好几秒,才响起裴错恹恹不乐的声音。

      “……我错了。”

      乔默连忙翻身爬起来,轻手轻脚去拿床头的纸巾,飞快地擦掉脸上的眼泪鼻涕,又深呼吸了几口,这才去开门。

      裴错站在门外,垂着眼皮不看她,他个子明明比乔默高出一个头还多,看上去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我把冰箱里的馅儿拿出来包好了,一会儿下锅煮吧,待会儿我去拿给对门。”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那个……你别哭了。”

      乔默刚止住的眼泪差点又被他说下来,点头“嗯”了一声,鼻音听起来好像个重感冒患者,吓得她更不敢说话了,只好伸拳头在裴错肩膀轻轻一锤,以示和好。

      于是,一场各怀心事的别扭就这么翻了过去。

      ******

      到了晚上,两个人各自躺在沙发椅里,一起看央视春晚。

      这时候李咏尚在人世,老毕还没有说错话,小撒也依然活跃在央视的舞台上,再加上朱军,光看这四个活宝主持就够人乐呵的了。

      乔默时隔多年重温,感觉还挺亲切,可惜指针一过十一点,困意就跟潮水似的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地朝她扑了过来。

      听完李玉刚的《新贵妃醉酒》,乔默的眼皮就开始打架,尽管在费翔这个老帅哥出场时稍稍分离了一下,但还是挡不住它们合二为一的大势,最后终于在那段孔雀舞中成功睡死了过去。

      “老师、老师!”

      乔默肩膀被推了推,顿时从梦里清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问裴错:“几点了?”

      “快到十二点了。”裴错指了指阳台,“外边在放烟花,要不要去看?”

      “好啊,”乔默一听就高兴地从椅子里跳起来,“走走走,把你的外套披上,阳台冷得很。”

      零点将近,外边鞭炮声已经响了起来,站到阳台上果然能看到远处一朵朵烟花在空中炸开。

      乔默伸手把窗户上结的霜擦掉,然后把额头贴到冰凉的玻璃上,忍不住像个小女生似的感叹:“哇哦,好漂亮。”

      一边把旁边的玻璃也抹出一块来,招呼裴错:“你也来看呀,站那么远干嘛?”

      裴错犹豫了一下才靠过来,肩膀轻轻挨住了乔默,他故作轻松地吸了口气:“那个方向应该是广场吧?听说烟花结束的时候还有一个烟花雨。”

      “火树银花。”乔默不知怎地想起了那种烟花的名字。

      一束束五颜六色的光满怀希望似的窜上天空,用力绽放出绚烂的图案,然后再归于沉寂、消于无形。这些烟花啊,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活得最热闹、也活得最寂寞的东西了。

      看着散落消失的烟花,乔默想,希望她可以在这个世界多活一些时间,哪怕最后注定会像烟花似的消失,至少也要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裴错看着乔默的侧脸,在心里默默地想,他一定要快点长大,然后堂堂正正地走到她面前,跟她说出自己的心意,他一定会的。

      零点的钟声敲响,烟花雨开始了,银白色和金色的烟花像瀑布似的从上倒挂下来,火光四溅、绚烂夺目。

      而窗前的两个人,一个记挂着生,一个想到了死。一个惦念着当下,一个计划着未来。

      只有烟花雨无牵无挂,散落漫天。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第二十四章: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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