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十章：聂叔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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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这儿有空座。”
乔默被聂春生的声音唤回了魂儿，她下意识地顺着聂春生的手坐到了旁边空出来的一张椅子上，这才发现聂春生在打量她。
乔默条件反射似的躲开了他的目光。
在聂春生看来，乔默就是一副小女孩儿胆小怕生的模样，于是他笑了笑：“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说完一边往旁边扫了一圈，看有没有人出来认领这小孩。
结果自然是没有。
乔默喉咙瑟缩了一下，半天才从死机的脑子里扒拉出一句话，语气活像是小学生背课文：“爸爸说了，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
看起来安全意识还挺强，聂春生就笑着不说话了。
乔默这才敢偷偷抬起眼，看着聂春生的侧脸。
她小的时候，也经常这么看聂叔叔，他个子很高，腰背永远都是挺直的，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线条坚毅的下巴，要是他连着加几天班，那里还会冒出来青黑色的胡茬。
大概人民警察天生是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差事，聂春生一张脸被晒得黑黑的，只有笑的时候会露出一口大白牙，板起脸来很有几分生人勿进的味道。
不过聂叔叔从来不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严肃家长，这一点光看聂之远长成那个不着四六的二百五样子就知道，要是换个凶一点儿的爹，肯定早就把他打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乔默的眼角轻轻地颤了一下，她忽然想起来，在她的记忆里，聂叔叔镇压聂之远态度最严厉的一次，还是两个人小时候，聂叔叔要把她送走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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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在六月里，因为乔默记得，聂之远那时候快放暑假了，打了鸡血一样天天跟她拟定假期里上树抓鸟、下河摸鱼的宏伟蓝图，还详细列出了怎么把附近讨嫌的猫猫狗狗都招惹一遍又能全身而退的计划，小小年纪就显露出了混世魔王的潜质。
谁知道假期还没来，这些计划就先告泡汤了。
那天周末，聂叔叔做了好大一桌子菜，有好多乔默从来没见过的好吃的，香味勾得她不停地咽口水，但又不肯像聂之远一样，不等聂叔叔上桌就偷偷叼着排骨啃，于是只好眼馋地在一边打击聂之远的积极性：“小远哥哥，你啃起骨头来跟小狗一样哎，哼哧哼哧的。”
聂之远脸皮厚如城墙，随便她埋汰：“有本事你也啃。”
乔默才不啃，她还要等着聂叔叔挑一块最好的夹给她呢，每次这种时候，她就会觉得自己是被关注爱护着的，跟心里种了个小太阳似的，浑身都暖烘烘的。
不过，聂之远那张乌鸦嘴可能是开过光，那天乔默到底没能吃到排骨。
聂叔叔上桌之后，照例一边说闲话一边给两个小崽子夹了菜，还顺便教训聂之远：“别吃太快，小心噎着。”
然后他转向乔默，摸了摸她头顶刚长了一点，但仍然显得又细又软的头发：“孩子，叔叔认识两个很好的叔叔阿姨，他们想收养你……就是，做你的爸爸妈妈，每天照顾你，给你做好吃的，陪你一起玩，还会给你买好东西，你看好不好啊？”
乔默抓着排骨的手一颤，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比起呆若木鸡的乔默，聂之远的反应要大得多，小孩子对收养其实还没什么概念，他只听出来这个刚玩得熟了一点的小妹妹居然要到别人家住，立刻就炸毛了：“不行！我不让妹妹走！”
聂春生沉下脸来，表情少有的严肃：“有你什么事儿，你给我老实吃饭。”
聂之远十年之后都没学会老实俩字怎么写，何况那时候，梗着脖子跟他爹叫板：“怎么没我事儿了，这是我妹妹，我不许她走！
”一边说一边伸出油乎乎的手抓住乔默的手腕：“妹妹也不想走，你不许赶她走！”
他还自以为有理有据：“你不想给妹妹当爸就别当，我来当！肯定比你找的强一百八十倍！”
聂春生被这混蛋玩意儿气得青筋直跳，奈何是自己生的，总不能一脚踢出去，只好板起脸：“没大没小，这儿没你说话的份，给我回你屋里反省去。”
“去就去！”聂之远不光自己一个人走，还要拉上乔默，“妹妹，走！咱们不跟不讲理的人一桌吃饭！”
乔默当时被这个晴天霹雳劈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手里的排骨都忘了放下，老老实实跟着聂之远进了卧室。
这小鬼还把门反锁了，一股“从此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然，随后信誓旦旦地跟乔默保证：“你放心，他不要你我要你，大不了咱们一块浪迹天涯！”
可惜这小鬼头到底不懂眼前女孩的心思，几句话不但没安慰到人，还起了反作用。
乔默忍了半天没忍住，一双大眼睛里蓄满的泪水终于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心里只剩下一个绝望的念头：完了，聂叔叔不要我了。
乔默哭起来动静还没有耗子大，但还是把聂之远心疼坏了，他先用沾了油的爪子在妹妹脸上留下两坨混合了油和酱的泪痕，又学着电视里演的那样给妹妹来了个爱的熊抱，成功把那团油迹蹭到了自己的衣服上。
“乖，不哭了，哥哥照顾你一辈子。”屁事都不懂的瓜娃子一口许下个天大的承诺，“谁不要你哥哥都不会不要你的。”
乔默被聂之远的衣服和自己的眼泪鼻涕堵得气都喘不上来，但还是奇异地从这个不怎么温暖的拥抱和承诺里得到一点安抚，终于慢慢止住了眼泪。
两个小孩就这么抱成一团，脸上衣服上到处是眼泪鼻涕混合着油星酱料，跟俩刚从垃圾箱里扒拉出来的小土狗一样，看起来狼狈又好笑。
不过小土狗年纪到底还小，体会不到聂春生的用心。
乔默的家庭情况特殊，聂春生自己不符合收养条件，能找到肯收养她的人家本来就不容易，他又不希望随随便便找个不靠谱的收养人。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吃了那么多苦，如果后半辈子还没个疼爱她的家人，那未免对她太不公平。
这么两边都挑挑拣拣的结果就是，聂春生寻摸了快小半年，才总算找到合心意又愿意收养乔默的一对夫妻。
乔建国是个退伍军人，在机关工作，妻子齐晓敏是医生。两个人家境小康，夫妻和睦，只是一直没有孩子。
聂春生找上门的时候，夫妻俩几乎是一眼就相中了照片里那个怯生生捧着苹果啃的小姑娘，而且他们都是明理的文化人，不介意乔默的出身，都表示一定会把乔默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子抚养。
聂春生也没什么更多的要求了，私心里，他希望乔默能尽早进入一个家庭，新的父母会对她视如己出，让她感受到一个真正的家庭该有的温暖和关怀。
乔默自己的意见当然也很重要，但就算她不答应，聂春生也不能就此放任她在自己这里当个小黑户。
在聂春生看来，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记忆不比金鱼强多少，就算现在舍不得，也只不过是一时的事儿，等她再大一点，说不定连自己是被收养的这件事都不会记得。
而这些即将到来的幸福、温馨的记忆也会把她幼时那些黑暗、痛苦的东西通通赶走。
她会像任何一个孩子一样健康、快乐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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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点站到了，请您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准备下车，下次乘车再见。”
刻板的电子音把乔默的思绪拉了回来，公交车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苗人，司机开始拿着小喇叭赶人。
聂春生在乔默边上蹲下来，放柔了声音：“孩子，你的爸爸妈妈呢？”
他一直关注着这个小孩子，生怕她一个人太小，乱下车走丢了。
乔默揉了揉眼睛，一边跳下椅子，躲开聂春生伸过来扶她的手：“我、我去找爸爸。”
下了公交车，乔默才发现终点站是在火车站附近，一抬眼就能看到火车站那几个红红的大字。
她的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意识到，聂叔叔应该是要回家了。
回家这两个字像是两把锤子，照着她两侧肋骨一边一下，砸得她心肝脾肺都在颤。
那一瞬间，她几乎有种冲动，想要继续跟着聂春生，跟他回到自己长大的那座城市，再去看一眼那个家，再去看看她的家人。
好在，到底还是忍住了。
乔默从一直跟着她聂春生身边跑开，使了老大的劲才没有回头看，装作熟门熟路的样子，一脑袋扎进一家肯德基，找了个靠窗的角落缩起来。
她看到聂春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目光逡巡着似乎在找她，但店里人多脑袋杂，他看了一会儿也没找到那个身量还不及人家腿长的小姑娘，只好露出个自嘲似的笑容，转身走了。
乔默吐出一口气，这才觉得喉咙紧得发疼，像是被烟燎过了一样。
不过好在是清醒过来了，她捡起方才丢掉的脑子，又问了自己一遍：“我这是在干什么？”
不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突然发疯一样跟了人家一路，路上还连话都不敢跟人家说，跟了一半又打退堂鼓，人生地不熟地把自己丢在这个地方，现在连回去的路都找不着……
……等等！
乔默头皮一麻，她不知道回去的路！
作者有话说第45章 第十章：聂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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