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需要怎样》梁*

7、夜探闺房

　　请相信，你做梦（包括白日梦）梦到的东西，永远不会发生，相反，梦不到的东西，不定哪一天，它就发生了————

　　话说陆天翔正盯着李燕跟前这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出神，犹见服务生闪开，从远处阴暗角落闪出一模糊人影。此人越来越近，从下往上整个人逐渐出现在眼前，跟海上的帆船出现在视野里一样，只不过上下颠倒了一下。擦得即使在这样的灯光条件下也显得锃亮的的褐色皮鞋，一身灰色丝绸质地的高档休闲西服，一件纯黑色衬衫，右手腕上因为手臂的自然摆动一块镶钻银表时影时现，领口处两粒纽扣敞开着。此人生得身材矫健挺拔，面庞方正棱角分明，一副白金边框眼睛架在鼻梁上，颇有几分博学气息。若论年龄，不过三十出头，英俊潇洒。
　　等到陆天翔看清了此人的脸，转过头去再看李燕，发现她的瞳孔犹如黑夜里的猫，无限放大，嘴唇微微蠕动，好像想说什么却因为过度的惊愕说不出来。
　　那人走到跟前，看都没看陆天翔一眼，伸出右手保持握手的姿势，微笑着对着李燕：“李燕，好久不见了。”
　　陆天翔一头雾水，一脸的困惑，他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李燕没有任何反应，突然间显得局促不安，不知所措。
　　那人见李燕没反应，收回那只手，插在口袋里，这才将目光转向陆天翔。
　　陆天翔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头呆脑地问：“你是……”
　　“哦，忘了做自我介绍了。”这时候服务生替他挪来一张椅子，此人左手轻轻掩着衣服，缓缓坐下，“我叫郑浩均，这的老板。”说着瞟了一眼李燕，“也是李燕的前男友。”
　　陆天翔顿时感觉自己头晕目眩，犹如被一颗炮弹炸嫣了，口干舌燥，火急火燎，赶紧去摸杯子，慌乱中碰倒了一根拐杖。
　　郑浩均眼里明显透露着轻蔑，但还是很有礼貌地问：“请问，你是……”
　　“哦。”李燕突然透过身来，紧挨着天翔，双手一下挽在他的手臂上，“这是我的男朋友，天翔。”说着转过头无比柔情地看了陆天翔一眼。
　　陆天翔瞪眼看着李燕，全身僵在了那儿，全身上下通体麻木，连嘴也不例外，麻得话都说不出，刚才被炸晕了的脑袋，犹如泡在水里，嗤嗤冒烟。
　　郑浩均看了一眼陆天翔，眼里闪过一丝不快，又有些尴尬：“哦，这样啊。”
　　没等他有进一步的举动，李燕亲昵地对天翔：“天翔，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服务员结账。”说着起身帮他扶起拐杖，架在他的胳膊上。陆天翔终于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但脑子里还是一片乱，看着搀扶在自己臂弯上的李燕的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绝没有什么幸福或兴奋可言。
　　那人见李燕他们起身了，也赶紧站起来，略带几分温柔地说：“要不要我送你们啊。”见李燕没理他，“要不我让司机送。”
　　“不用了，我们坐出租车。”服务生走过来，看着老板等待他的指令。
　　“不用了。”郑浩均一挥手，示意服务生走开。
　　“这怎么行呢。”李燕见服务生都走开了，敷衍一笑：“那谢谢了。”随即搀扶着陆天翔慢慢走开。
　　陆天翔想看李燕是何表情，却看不到，她的脸已埋在了头发里。那个郑浩均倒还算识趣，没有跟上来，陆天翔回头瞟了几眼，确信他没有跟上来，轻声透在她耳边说：“他没来。”
　　李燕忽然抬起头，惊诧的看着陆天翔，眼里满含歉意：“对不起，我利用你来……”
　　“没关系，我理解。”陆天翔靠在后座沙发上，看着窗外亮如白昼的城市绚丽夜景，话是这么说，但心里却依然不是滋味，为什么不是滋味，这又跟自己没关系，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糊里糊涂的，现在仔细想想，确实有一种被人利用的感觉，心里很不爽。
　　车子很快就开出了那片繁华市区，只剩下路边排列得如哨兵似的通明路灯。南通市各大主干道的道路照明系统好得你都不用开车灯。车内闪过外面路灯的一道又一道光亮，闪得陆天翔有些晃眼，有些不忿，他感觉这一切好像都是李燕安排好的，从始至终自己都被蒙在鼓里，还像个小丑似的上台唱歌。她以前在那里唱过歌，怎么可能不知道老板就是那个人，陆天翔变得有些气愤，感觉像被人摆了一道自己却不知道。
　　他还是无法忍住什么话都不说：“李燕，你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李燕隔他一人的身位坐着，出神地看着窗外，被陆天翔突然的一句话惊吓到，转过头来，却见他板着脸，面无表情。李燕没有说话，埋下头，手指敲着皮包的铁质拉环。
　　陆天翔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跟你说我现在是怎么想的。”李燕一抬头，惊讶地看着他，“我不喜欢藏着掖着什么，该说的就说。”他看了看李燕继续说，“我觉得很不公平，我什么都跟你说了，你却一直把自己保护地严严实实的，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也不该这么问，但我确实以为……”
　　没等他说完，李燕突然打断了他：“去我家吗？”
　　“什么。”陆天翔惊愕地像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的孩子。
　　“去我住的地方。”李燕坚定地看着他，“如果你不想去的话……”
　　陆天翔恨不得跳起来手舞足蹈地说“我要去，我要去”，但这只能在心里，表面上仍要表现出镇定：“啊，哦。”他尴尬地笑笑，深为刚才的话后悔。
　　“哼。”李燕突然一笑，陆天翔不知道她笑什么，“你是不是很想去啊，还装镇定。”
　　陆天翔突然有种自己像是没穿衣服的感觉，脸一下子红起来，只好傻乎乎地冲她笑。李燕“嘿嘿”一笑，随后看着窗外，不再说话。陆天翔激动地想问她住哪里，什么房子，是公寓还是什么，但一看李燕惆怅的表情，知道这不是开心的时候。
　　他们沿着新建的体育馆大转盘一路往南，在第二个红绿灯的路口左拐，在一个小区里下了车，李燕径直朝一个车库走去。陆天翔跟在后面有些不敢相信：“你租的是车库啊。”
　　“怎么，你以为呢。”李燕一边掏出钥匙一边问。
　　“我以为至少是公寓什么的。”陆天翔不乏感慨地说。
　　“我还在上学哎。”李燕强调，有些神秘地一笑，“你以为车库很简陋是吧，进去了就知道了。”
　　门打开来，里面漆黑一片，李燕打开日光灯，陆天翔张大着嘴，瞪大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这是一间车库：“这，这是车库吗。”他的语气中透着无比的惊讶，因为在他的想象中车库总是又脏又乱，阴暗潮湿，长年用来堆放杂物的地方，他家里的那套车库就是租给了一家外地卖菜的。
　　这是一间差不多有17平米的屋子，最里边靠墙的是一张床，还挂着天蓝色绣有云朵图案的蚊帐，床上放着一个足有半人身高的褐色大耳朵狗毛绒玩具，想不到都已经25岁的李燕床上也要放个这东西。床尾散落着几件衣服，还有……红色的内衣，陆天翔的脸不禁红起来，赶紧移开视线。
　　床头旁是一张原木色书桌，桌上一台笔记本，用一块□□熊的布盖着，边上有两个球状的小音箱。一个铁质书架靠在墙上，陆天翔定睛一看，大半都是厚得跟字典差不了多少的研究生课本，旁边仅有的几本小说杂志之类的，书架旁是一只笔筒，笔筒旁边是一个相框，相框里应该是她的父母跟她的合影。靠床头处一盏护眼台灯。桌边摆着一张椅子，椅子上放着一个小电扇。陆天翔的眼睛突然瞪得如灯泡般巨大，靠在书桌边的竟是一把红白色的电吉他，他惊讶得差点要叫出来。椅子前是她的电瓶车，桌前是一把转椅。在书桌正对面是一个电视柜，竟然还有一台电视，陆天翔判断大概18寸左右。电视柜的左侧靠门边是一个原木色的衣橱，一面巨大的镜子镶在上面。电视柜的右侧竟然还有一台海尔的白色小冰箱，靠墙角处是一个用推拉门做成的小隔间，门关着，他估计不是淋浴的地方就是抽水马桶，后来证明是马桶。陆天翔觉得这才是关键，拥有马桶的居室才算得上是居室，要不怎么说20世纪最伟大的发明是抽水马桶呢，把排泄问题解决了才是造福于人类。里面还有一扇门，进去后是两间小隔间，前面是一个简易的厨房，没有煤气，有一个电磁炉，上面放着一只平底锅，陆天翔不敢相信她还会自己做饭吃。有一个桌案，旁边是一个水池。墙上是一个毛巾架。里面的一个隔间是一个淋浴室，还放着一台半旧不新的小天鹅洗衣机，淋浴大概用的是天然气。整个屋子总得来说有二十多个平方，虽然不大，甚至有些局促，但一切都布置得井井有条，所有东西都放在他该在且最为合适的地方。
　　陆天翔真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这哪里像是车库啊，简直像是拥有厨卫完整设施的一居室吗，你都想象不出这里还缺少什么，该有的生活必需器件都有了，甚至还有冰箱，这是他之前根本没有想到的，用一句话形容就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忽然觉得，哇，要是一个人住在这里，有电视，有冰箱，有电脑，有厨房，有淋浴，甚至无聊了还能弹弹吉他，简直比集体宿舍好了去了。在这20个平方的世界里，都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你在这里边想干嘛就干嘛，不用像在宿舍里那样弹点吉他还怕骚扰到别人。
　　陆天翔几乎已经惊呆了，嘴张得大得都能塞进皮球了，尽管已经看过了一遍但还在四处观望着，心里一遍遍地赞叹这屋子真好，要是自己住在这种地方就好了。
　　李燕看着惊呆的陆天翔发笑，不乏得意地说：“怎么样，跟你想的不一样吧。”
　　“没想到，这里真是，真是跟公寓一样，比公寓还好啊。”他都找不出词来抒发内心的感叹。
　　“本来是想租公寓的，就学校旁边，但租金是这的三倍呢。”李燕抬高了声调。
　　“那这些东西哪来的，电视，冰箱，你买的吗。”
　　“哦，电视是爸妈买的，冰箱是原来家里旧的，床，书桌，衣橱，都是搬到这里后我自己挑的家具。”李燕说着把转椅转到陆天翔跟前，让他坐下来。
　　“哦，谢谢。”陆天翔看着四周，眼睛又盯在那把电吉他上，这是这间屋子里比那红色内衣还要让他吃惊的东西，“这把吉他呢，你买的啊。”陆天翔很想跃跃欲试，他有这么一种习惯，不管看到什么乐器都想碰碰，拨两下，尤其是平时很少碰到的，可他又不好意思伸手，毕竟这算是女孩子的闺房，东西不能随便乱碰的。
　　李燕从冰箱里拿了听可乐给在他手上。陆天翔忙摆手摇头：“哦，不用，我不喝。”
　　李燕“哈哈”笑着，打开了硬是塞在他手里：“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的，只有小孩子到人家，人家给他吃的才会像你这样说不要。”
　　“呃。”陆天翔被她说得刚才因为看见内衣脸颊上泛出的红晕刚刚消退这下又出来了。
　　“这把吉他。”李燕把电扇放在了地上，靠着书桌面对陆天翔坐着，插上插头拿过吉他搁在腿上，她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嘴角上翘着，低着头，轻轻拨弄着琴弦说：“就是他送的。”
　　“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陆天翔惊慌失措，怎么又瞎问，就不能嘴闭着点。
　　李燕很无奈地一笑：“哼，没什么，你不要总说了一句话好像犯了多大罪似的。”
　　陆天翔想岔开话题：“你上了大学就住这里吗？”
　　“考了研究生后。”
　　“这里蛮好的，比集体宿舍不知好多少倍。”陆天翔真心实意地说。
　　李燕抬头看了看四周，眼里并没有多少喜色：“还过得去，就是有时候，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寂寞点。”她的眼里带着些许失落。
　　陆天翔这才觉得，确实如此，尽管集体宿舍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有时室友间还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问题吵起来，甚至大打出手的都有，但即使像他这样的残疾人，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孤独，你想说话的时候总能找到人说话，你不开心的时候哪怕是破口大骂也有人听见。但是在这里，每天晚上天一黑，就一个人呆在这里直到睡觉，虽然有电视有电脑，但永远不可能像有一个人来得那么实在，那么有安全感。更不要说李燕还是一个女孩子了，陆天翔似乎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么成熟的李燕床上也会有毛绒玩具了，女人是需要有人保护的，一个人晚上总会缺乏安全感。
　　李燕一甩头发，笑着说：“要不你来一曲。”陆天翔很欣喜地接过吉他仔细观察着，李燕起身把门关了起来：“晚了，会吵着别人的。”
　　陆天翔是一个22岁的大男孩，在李燕把门关起来的那刻他的脑子突然胡思乱想起来，这不是典型的夜黑风高，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吗。
　　“喂，你想什么呢。”李燕碰了碰他，声音中带着娇嗔。
　　“啊，没什么，没什么。”但陆天翔是一个没多少城府的人，绯红的脸颊还是出卖了他。为了使自己尽量不朝这方面想，他仔细观察吉他的每一个细节，敲敲木板：“木质一般，就是国内的木材，但这是一把配有Floyd Rose颤音系统和Buzz Feiten调音系统的吉他。”
　　李燕一头雾水，有些不好意思：“啊，我不太懂哎，你好专业啊。”
　　“那是，玩音乐的对这种总要懂一点。”陆天翔第一次在见识上比李燕懂得多，顿时感觉自己高大起来，“一定很贵吧。”他说完这句恨不得想抽自己嘴巴，这是那个人买的，干嘛要问呢。
　　李燕看出了他脸上的歉意：“没关系，也不是很贵了，几千块吧，好的吉他上万块都有的吧。”李燕突然变得虚心起来，温柔地看着陆天翔。
　　陆天翔说到这不乏兴奋：“呵呵，嗯，我20岁生日父亲买了把桃花芯木的给我，是在上海一家琴行买的，原装进口。”陆天翔唯有在说到自己拥有的乐器时才是如此地眉飞色舞。
　　“你爸对你真好。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哪儿人呢。”
　　“海门，知道吗？”
　　“海门啊，怎么会不知道，我以前一室友也是海门的。”
　　“真的吗？那现在呢。”
　　“哦，她和我一起考博士研究生，她没考上，今年工作了。”
　　陆天翔不再问，转而说：“我觉得他也对你很好的，给你送上千元的礼物。”他刚说完猛然反应过来，恨不得找卷胶带把自己这漏风似的嘴给封起来，有些事情你不这样做永远也改不了，不知道下面又会有什么话说错，为了转移话题，他提议道，“你不是唱得很好吗，我倒是唱了，你我还没听过呢，唱一首吧，我来给你伴奏。”
　　“啊？就现在啊。”
　　“不可以吗？”陆天翔拨了两下琴弦，“来吧，什么都行。”
　　李燕见陆天翔很真诚的邀请，也不再拒绝，敲着下巴想了一下：“那就，简单点的，《童年》吧。”
　　“《童年》？我最会唱的一首哎。”陆天翔一脸的兴奋。
　　“真的吗。”李燕以为他在迎合自己。
　　“真的，这是我小时候能够一边弹一边唱下来的第一首，幼儿园里六一儿童节，我第一次登台表演唱的就是这首。”陆天翔神情眉宇间充斥着对这首歌的喜欢，这让李燕有些吃惊，因为这也是她很喜欢的一首歌，童年？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我们不再如童年般单纯。
　　陆天翔说着赶紧埋下头，试了两下音：“一二三。”正说间，一连串轻快的音符从连接的扬声器上悄然飞出，排列成两人都再熟悉不过的动听旋律，飘荡在这不大的空间里。
　　李燕被陆天翔的积极所感染，声音由一段模糊不清的哼唱逐渐显露出清晰的歌词来。

　　池塘边的榕树上
　　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
　　操场边的秋千上
　　只有蝴蝶儿停在上面……

　　外面的世界寂静无声，只有夏末的知了趴在树梢上偶尔因为舍不得夏天的即将离去而叫出一两声的挽留，却终究留不住她远去的脚步。在这20平米的封闭世界，轻快跳跃的琴声夹带着李燕轻柔却不失饱满的嗓音充盈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跃动的音符仿佛是新鲜出炉的奶油蛋糕散发的诱人香味，溢满每一个狭小的角落，湿润两人干涸的心田。陆天翔时而低头弹琴，时而看着李燕，在唱到后半段时，陆天翔突然也唱了起来，李燕甚是一惊，随即发现这事先没有任何商量的双人合唱竟然如此地和谐一致。但更让她惊讶至极的还在后头，在她唱到最后一段的时候，陆天翔一改声调，来了一个二部重唱，着实让她吃惊不已。她敢保证，要是这里有其他人在听的话，他们一定不会相信这竟是没有过一次排练的合作。
　　李燕唱完最后一句，几乎是忙不迭地问：“陆天翔，你怎么会，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唱得很好呀，做到什么？”
　　“就是配合得这么好，像排练过似的。”李燕指了指自己跟陆天翔。
　　“哦，这没什么的，我只是跟着一起唱，最后一个重唱只是一时兴起罢了，我还以为是你在配合我呢。”陆天翔一脸茫然地看着李燕。
　　“你还喜欢什么歌啊。”李燕饶有兴趣地问。
　　“歌啊，这不一定，只要好听的都行，但要说风格的话，我喜欢爵士和摇滚。”
　　“摇滚？”李燕一脸不信，因为在她的想象力，喜欢那种重金属音乐的都是大块头大胡子，生得虎背熊腰，生猛无比的大家伙，陆天翔这么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一脸书生气的孩子竟也会喜欢摇滚。
　　“是啊，尤其是林肯公园的歌。怎么你不信？这么说吧，在当今中国大陆，真正够得上欧美音乐水准的只有摇滚，其他的媚俗情歌都是垃圾，就算港台的，也只是勉强还行。但是摇滚乐的那种疯狂爆发无拘无束与中国人特有的内敛性格是格格不入的，所以摇滚在中国发展得很艰难，真正喜欢的人就更少了。”陆天翔脸上一副失望的表情。
　　“你怎么会有这种观点呢。”李燕并不觉得反感，只是很好奇而已。
　　“事实就是这样啊，要么就可能跟我的性格有关，我比较喜欢刺激疯狂的东西。”
　　“可是……你看上去怎么也不像啊。”
　　“那是我腿不好，要在以前，我算是学校里的激进份子了。”陆天翔并没有委屈的样子，反倒是一脸傻笑，李燕再一次觉得陆天翔这个人实在让人琢磨不透，要是你不了解他，你根本看不出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再贴切不过了。
　　李燕看着陆天翔，又看着他手里的琴，突然陷入了沉默，不再说话。
　　“天翔。”陆天翔愣是一惊，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燕不叫他全名了。
　　“什么。”
　　“你一定很想知道那个人的事吧。”李燕的眼神很温柔，甚至有些哀伤，再配上温温细语，都快融化他的心了。
　　“啊，也不是……”
　　李燕笑着看着他：“你每次说这三个字都表示‘是’。”
　　“我。”天翔很是尴尬，他心里确实是想知道，李燕把他几乎看穿了，被人看穿的感觉跟没穿衣服的感觉有时候是一样的。他的眼睛不敢去看李燕，因为她一直盯着他。
　　李燕突然收回目光，埋下头：“你知道吗，我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心里很乱很烦，很害怕，之所以叫你到这里来，其实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你是唯一一个可以跟我说话的人。”李燕抬头看着陆天翔，哀伤的眼神让他出于男人的本能突然有种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呵护她的冲动。
　　陆天翔轻轻地拨动琴弦，轻柔的爵士调一个接一个地缓慢地从音箱里跳出来：“今天去那个餐厅是因为他吗，你想见他，所以找个我来陪。”陆天翔低头拨着琴弦。
　　李燕一脸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的呢。”
　　“你说你在那里唱过歌，他又是那里的老板，如果你不想见他的话干嘛还去那里。”陆天翔的嘴角抽动着，他尽量保持语气的平静。
　　李燕恍然大悟：“我也是今晚才知道他是那里的老板。”她看着陆天翔满是疑云的眼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大三那年，我们寝室三个姐妹一起通过了英语六级，就想出去玩玩，去以前没去过的地方。我们就到了那里餐厅，因为我歌唱得好，她们两个就怂恿我上台唱歌。我也唱了，唱完后一个女经理走过来说我歌唱得很好，问我愿不愿意在那里上班，就是晚上唱歌，工资付双倍。”
　　陆天翔仔细地听着，都忘了还在拨琴，一直这几个调。
　　“双倍的工资是每小时100块，一天晚上唱三小时，虽然我并不缺钱，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李燕喝了一口水，无奈地笑了笑：“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要给我双倍工资，还以为是自己唱得好，今天算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陆天翔能够很快地解出一道数学题，但这上面却转不过弯来。
　　“因为他就是那里的老板。”李燕拨着涂着粉彩指甲油的指甲，“但他从没跟我说过，我说呢，一个经理怎么可能有权利随意定工资。所以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我故意把你找去为了看他，这个人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一次了。”
　　“对不起。”陆天翔为自己冒失的猜测感到抱歉，但好奇心越来越大：“那他怎么认识你的。”
　　“我刚在车上把一切都想了个清清楚楚。我第一天去上班的时候，他就过来跟我搭讪，久而久之，每次我唱歌他都在下面听，就这样认识了。”李燕往后撩了一下头发，继续拨她的指甲。
　　陆天翔看着她的眼睛：“他对你很好吧，要不也不会给你买这么贵重的礼物。”
　　“嗯，其实……”李燕看着吉他出神，“其实直到分手前，他一直对我很好，这是我生日那天他送的。”
　　陆天翔看着吉他，心想有钱真他妈好，送女朋友礼物出手都这么阔绰，再看自己宿舍里的林浩，买给女朋友的礼物从没有超过50块的。
　　“那怎么分手，的呢。”陆天翔问得战战兢兢，但好奇心驱使他还是说了出来。
　　李燕看看陆天翔，看看吉他，撩了一下垂下的头发，沉默了一会，声音低沉而缓慢：“我去医院的那天，他在给另一个女人过生日。”
　　陆天翔听懂了后半句，前半句有点茫然：“医院？”
　　李燕一台眉梢，无趣地笑了下：“弄掉孩子。”
　　陆天翔手一沉，不小心划过一排琴弦，“当”地一声划破本来十分安静的屋子，自己被吓了一大跳，手没稳住，吉他差点摔地上。李燕眼疾手快，一探身，托住吉他的下沿。
　　“哦，对不起，不好意思。”陆天翔扶正吉他，心里乱得犹如十来只小鹿在乱跳，“那个，我不是故意要问的，我不是。”他紧张得不知怎么办才好，看都不敢看她。
　　“天翔，你会在意这个吗。”
　　“啊，不会，不会，这都什么时代了，不会，一点不在乎。”陆天翔意识到用词不当，“哦，不是不在乎，是不在意，不在意。
　　“之后，我就再没谈过恋爱，再也不想谈了，再也不想了。”李燕埋着头，他看不见她的脸，声音突然变得嘶哑起来。
　　陆天翔以为她哭了，正想安慰她，忽见两滴眼泪落了下来，掉在了地上。他赶紧放下吉他，环顾四周，想要找纸巾却没有，突然间又见两滴掉下来。
　　李燕哽噎着：“我做完手术去他家里，他说今天很忙不能陪我去，但我一推开门……”李燕忽然失声痛哭起来，弯着腰，肘部撑着膝盖，两手捂着脸，呜咽声以最为直接的方式震撼着陆天翔的心灵，“我推开门，却见……却见一大群人围着一个女人吹蜡烛。”李燕终于放声大哭起来，陆天翔一只手撑着台面，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李燕的身体往前一下子倾倒在了他的怀里，“所以我不想，不想见到他，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李燕抽泣得全身发抖，陆天翔可以感觉自己胸口的衬衫都湿透了，他的脑子里翻江倒海，什么也想不清楚，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说，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李燕的眼泪浸润他的衬衫，任由她纠结着自己的衣服，任由时间的流逝。这一刻，看着倒在自己的怀里的李燕，他第一次感觉这个相貌举止看起来一向成熟坚强的女人此刻却如一只受伤的小鸟，孤身在外，无依无靠，今天他在这里，她能够倒在他的身上尽情哭泣，但说不定多少个夜晚，她只能一个人任由眼泪默默流淌。没有人来保护她，没有人来关心她，没有人来听她的哭诉，当然也没有人来给她依靠。
　　陆天翔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燕的身体抽动地不那么厉害了，呜咽声渐渐小了下去，一切又归于平静，安静地他能听见李燕的喘息声，能感受到她的鼻息吹动自己的衣服。李燕慢慢地脱离陆天翔的怀抱，他依然站在那里，不敢坐下，怕她又哭起来。
　　李燕这才意识到陆天翔竟然站着，赶紧站起来，为他挪了挪椅子，扶他坐下。陆天翔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撑着台面的那只手已经发麻了，没有了知觉。
　　“对不起，我，对不起。”李燕从冰箱顶上拿过一卷纸巾，擦了擦哭红的双眼，很抱歉地说。
　　“没关系。”陆天翔看了看自己的衬衫，不以为然地说。
　　“今天本该是很开心的一个晚上，但因为我，弄成这样子。”李燕的眼里满含歉意。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陆天翔耸耸肩，表示没什么。
　　李燕看着她，依然留有泪痕的脸颊上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
　　“不用。要我说的话，是他太不珍惜。”陆天翔很镇定地说：“这种人总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可以把爱情当儿戏，爱完一个换一个，从来不懂得珍惜，根本不值得你哭。”
　　李燕破涕为笑：“嗯，谢谢。”
　　陆天翔还没说完，突然之间有很多话想说，像是刚才翻江倒海的脑子里翻出好多思想：“有些男人就是凭着自己的风度翩翩，喜欢爱上一个，甩掉一个，再爱上一个，再甩掉一个。我要么是作为一个残疾人，根本不能理解，因为我总觉得一个女孩子如果真心爱上你的话那对你来说她就是一个为了你而降临人间的天使，她甘愿放弃美好的天堂来到充满苦难的人间为你落泪，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呢。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我知道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应该辜负女人对他的爱，要知道让一个女人爱上你是多么地不容易，像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你为他留眼泪。”陆天翔越说越激动，恨不得现在就过去干掉他这种男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些话像是被压缩在汽水里的二氧化碳，一打开不管你想不想都奔涌而出，
　　李燕愣在那里，吃惊地张着嘴，她以为陆天翔顶多感动了一下，没想到他一下子冒出这么多想法：“你，真的这么认为。”
　　“有些事，可能我是一个残疾人不能理解，但至少在我看来，你是这么一个美好的女孩，天生丽质，性情善良，要是换作是我的话，能够得到你这样一个女孩的爱，我付出生命的代价都愿意。但他却抛弃了你喜欢另外一个，如果是因为不愿意承担责任而逃避的话，那这种男人根本就是垃圾，就是败类。”陆天翔说得激动处咬牙切齿，恨不得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完全忘了李燕的存在，一个人沉浸在对那人的痛恨中。
　　“天翔，天翔，喂。”李燕在她面前摆摆手，“你这是真心话。”
　　“我干嘛要说假话，我历来就是这么想的。”陆天翔一本正经，表示自己的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
　　李燕很专注地看着陆天翔澄明的眼睛：“你真会那样去爱一个女孩子。”
　　“不是，作为一个男人就应该要做到这样。”陆天翔说着。
　　“如果有哪个女孩子爱上你，她会幸福一辈子的。”李燕看着陆天翔稚气未脱的脸，觉得这孩子美好得像是喧闹尘世中心的一朵散发着芳香的花，他的一切想法都是那么地美好，以至于跳出了他的想法你都找不到这般的芬芳。
　　“要是每个男人都像你这样想，这世界会很美好。”李燕看着陆天翔的眼睛说。
　　陆天翔被她这突然一句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转而想掏出手机看看几点了，掏遍了口袋竟然没有。
　　“怎么了。”
　　“我手机……”陆天翔慌张起来，不会丢了吧，仔细回想刚才出来到过的每一个地方。
　　“落哪了，是不是餐厅里啊，那现在就回去拿。”李燕着急地站起身。
　　陆天翔闭着眼睛冥思苦想了好一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事，没事，出来穿外套的时候放桌上了。”李燕也舒了一口气，要真落在那里了，真不知道怎么好，他问，“哦，几点了，我该走了吧，晚了宿舍进不去了。”他说到这忽然打了一个寒战，怎么现在才想起这个，真是吓出一身冷汗，要回不去了可遭了。
　　李燕赶紧起身，把床头的闹钟转过一看：“你们宿舍几点关门的，现在是……”
　　“十点。”
　　李燕慢慢地让开身，陆天翔定睛一看，差点蹦起来，“啊”一声惨叫，像是掉沟里了。闹钟的指针指在十点二十处，几乎要发疯的陆天翔恨不得冲过去把钟的指针给拨回去，顿时面色惨败，眼睛翻白，只差口吐白沫，两人面面相觑，相视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