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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情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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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情明知是痛苦的,可我们还是不懈地追求,就像爱情,有人说这是自讨苦吃,可正因为如此,人生才多一份精彩,崎岖坎坷永远比一片坦途来得美丽————
徐睿把他的信给室友看已经是事实了,可这不是他能控制的,就他自己而言,他还不想把写给徐睿的信给任何人看,即使这个人是李燕。
他为什么要写信?就是为了把不能或者说是没机会跟徐睿当面说的话写在信里,这些话虽然不是什么肉麻的情话,但他只想跟她一个人说,他也希望徐睿能一个人听。
直到现在他还没来得及静下心来去想想徐睿今天为何要避开他,先是莫名的陈晓诗,然后是李燕,到这封信此刻拿在了李燕的手里,他才忽然想起了徐睿,想起了吴欣跟他说的那句话,心中顿生万般无奈。他实在是搞不懂到底是什么原因徐睿会避开他,想来想去,要么是嫌自己太烦,要么就是自己是个残疾人。看着李燕手中这封没送出去的信,他的心顷刻间苦恼地纠结在一起。
李燕知道这是她不该看的信,可当“徐睿“这两个端正的字映入眼帘的那刻她的心里却萌生出一股强烈的想一窥究竟的冲动,她想看看陆天翔到底给那个女孩写了什么,她想看看陆天翔到底爱那个女孩爱得有多深,她想看看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值得陆天翔这样子天天写信。所以正因为这种冲动,使得她无法说出“我不要看”这句话,就像一个家境贫寒的小孩子面对肯德基时说不出“我不要吃”一样。
她把信举在手里,舔了一下嘴唇,看着陆天翔:“如果,你不想给我看的话,那我就不看。”她希望的得到的答案是只有一个,可她只能这么问。
陆天翔不想给她看,可一想到吴欣说出的那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真相,再面对自己什么话都可以跟她说的李燕,他忽然有种扭曲的心理,如果他坚守自己的原则,但对自己太不公平了。
“你看吧。”陆天翔这么一说,她反倒又不好意思看了。陆天翔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直接从她手里拿过信封,二话不说,把信纸抽出来抖了开来,摊平了放在她面前。
“天翔,你……”
“你先看吧,看了我再说。”陆天翔双肘撑在桌面上,支撑着下巴,紧皱着眉头看着大厅里的一桌桌人。
李燕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低头再看这写满字的信纸,拿开一看,心里一愣,写这么多,整整四页纸,而且每个字像是誊写上去的,写得端端正正,甚至连笔字都找不着一个。她知道陆天翔的字,如果不是仔细地写这信,他的字远没这么端正。
因为老天从没实现过我的愿望,所以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像不相信有圣诞老人一样已经不相信老天,尽管如此,今天我还是跟老天许了一个愿,老天跟我谈条件,你拿什么来交换。这你也知道,现在这个社会上不意思意思点是没人帮你办事的,老天也如此,我说我不见得能拿生命来交换,但我愿付出我所能付出的一切来实现这个愿望。老天抽了口烟,吐了一个大圈圈,靠,老天不愧是老天,连回答问题的方式都这么拽,烟圈直上化成一句话,改天再说啊!
所以与其许不切实际老天也无法兑现的愿望,我更是执着地抱着自己的梦想,即使从小到大,所有的梦想也都不曾实现过。但人只要活着,总该怀抱梦想的,不然现实的残酷会压死人的。
先从小时候说起,我那时的想法很简单,希望有一天打架的时候能够打得过两个小伙伴,因为从来没赢过;希望兜里有钱可以去军区门口的小店买大大卷,可以每天都能喝一打的娃哈哈(每天一瓶娃哈哈必不可少,但总嫌少);希望值班室的警卫员天天被指导员骂,谁叫他爱打我小报告的,打我小报告比领工资还积极,真不知道他欺负我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希望天天是晴天,这样我们才可以在树林子里玩,老爸说那片林子里有老虎,四岁的我就知道那是骗小孩子的;希望一年四季都是夏天,这样我们可以四点钟爬起来去山顶上看日出,圆圆胖胖的太阳像个害羞的小姑娘不肯出来,日出真的很美,如果有一天我能带你看的话。(李燕知道这是在暗示)
上了小学后,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希望兜里有钱可以逛小卖部,那时候的五块钱对我来说是巨资;希望礼拜天没有作业,尽管我从来不做,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作业;希望可以和我喜欢的女孩一起坐,小学六年我喜欢过很多女孩,见异思迁的毛病很重,但我保证,现在绝对不了(李燕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家伙怎么连这都写上去);希望每个礼拜天可以去死党家玩,因为他家有小霸王;希望能够用划炮炸到河边老头养的鸭子,鸭子没炸到过,手倒是被炸过好几次;希望每天早点放学我好赶回家看《排球女将》,你知道那时我希望什么吗,希望以后能娶个小鹿纯子一样的老婆(李燕差点笑出声来);希望手上的铜板多一些,因为个人游戏机技术太烂,打飞机总是炸弹都没扔就挂掉了;最后为了实现我所有的希望,希望有个多啦A梦,大雄那家伙实在太蠢,每次偷看静香洗澡总被发现,但我保证我不会干这种缺德事。
上了中学后,我希望可以长高一些,这样看起来比较帅,但身高就像你的性别一样,不是你能控制的;希望穿名牌,感觉很气派,虚荣心嘛,人皆有之;希望头发顺畅一些,别老跟鸡毛似的翘着,为此我涂啫喱水,把头涂得跟顶着钢盔似的;希望老爸开车送我到学校,众目睽睽之下感觉很风光;开家长会的话总希望老爸去,因为校长在大会上会特意跑下来跟他握手,而我就是他儿子;希望自己的歌喉更动听一些,别老像鸭子似的,变声期的我以为自己得了喉癌;希望成绩上去一些,省得老妈天天唠唠叨叨的,你都不知道她有多烦,好在她不是悟空的师傅;希望自己写的几首曲子能够红遍半边天,成为像胡彦斌那样的内地当红歌手;逛音像店的时候希望有一天这些架子上也摆着我的专辑,我会躲在一旁观察哪位美女会买,然后突然冲出来指着上面的人说这就是我;希望会有女孩子给我这个大帅哥(当时自己认为)写情书,但这种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高三的时候希望可以考去上海,因为大城市意味着更多的挑战和机遇,最后没能去对我打击很大。
然后就是现在,在喜欢你之前,希望可以平平稳稳安安静静地过完大学四年,日子就是混出来的;希望自己演的音乐能被宿舍之外的人听到,你弹给宿舍里那帮家伙听,还不如对牛弹琴;希望有一辆奔驰,宝马也行,再有一个司机,这样我就不用拄着他妈的拐杖在路上走了;希望不要挂科,父母每年为了我的学费,生活费辛辛苦苦,我要是挂科就太对不起他们了;希望融入集体生活,班里的人能更多的认识我,因为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很寂寞;在开始喜欢你后,希望有一天能为你边弹边唱《爱情转移》,这是我新学的一首,不见得能有陈奕迅那么动听,可也保证不会太差;希望在我的不懈努力下你会喜欢上我,这是一个很遥远的希望,在希望的田野上;希望在你生日的那天可以约你出来散步吃饭看电影,不知你能否告诉我;希望在情人节的那天,我可以当着你的面说,我喜欢你,如果真有这一幕的话,我相信我会脸红的;希望在我没给你写信的日子里你也会想我,当然前提是你会喜欢我;最后希望你不会厌烦我,我会一直写下去。(李燕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陆天翔就是这么坦诚地在向他爱的女孩表白)
最后就是关于未来的希望,我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离开父母,迎来真正的自由,像一只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翱翔于天际;希望有足够的钱,购花就可以,我不是一个奢侈的人,多出来的钱我会捐给非洲的儿童;希望周游世界,在有生之年领略一下外面世界的奇异风光,不枉此生。我真的很想看一看塞纳河上的霞光,想领略科罗拉多大峡谷的鬼斧神工,想听一听尼亚加拉瀑布的咆哮,想望一望大堡礁的碧海蓝天,想欣赏一下维也纳金色大厅的金碧辉煌极尽奢侈。总之,我想去的地方太多,人这一辈子可以没多大成就,但如果没有出去看一看世界,便是最大的遗憾。但去这些地方得有两个前提,一个是我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一个是我能够照顾自己,当然,除非会有人愿意陪我一起去。(李燕知道,这又是一个暗示)
希望不要再遭受什么痛苦,我知道自己不是世上最痛苦的人,但我受的痛苦也已经够多了;希望住在一个地方,那里一年四季有清新的空气,温暖的阳光,碧绿的海水,湛蓝的天,能让我看到像小时候一样的日出日落,能让我闻到像小时候一样的空气味道,就像是大堡礁或是塞班岛,其实平凡的梦想却是最奢侈的,我得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才能过那样的生活;我知道这辈子都不太可能会有女孩子爱上我这么一个身体不健全的人,但我还是希望,仅仅是希望,能有一个爱我的人陪我走完这一辈子,因为如果我想翱翔于天际,如果我想周游世界,我需要她的搀扶,在我感到痛苦与绝望的时候,我需要这么一个人给我活下去的勇气。
2008-12-10
李燕的目光定格在了这最后一句话上,久久无法离开,这是这封洋洋洒洒两千余字的信里说得最真切的一句话,真切到让李燕这个置身事外的读者也深深地被感动以至于眼眶都湿润的一句话。从初中开始,她读过很多男孩子写的情书,其中有很多就是写给她的,那些情书里总是充斥着大量华丽的辞藻和不知道哪抄来的缠绵悱恻的情话,从头到尾都是什么爱你一万年,海誓山盟海枯石烂的鬼话,又或是那些你读都读不懂的情意绵绵的情诗。诚然,那些辞藻很优美,那些诗词很动人,那些感情很丰富,会有很多情窦初开的女孩子被这种糖衣炮弹击得晕头转向,跌入男生设下的重重爱情陷阱,难以自拔。可她却很少因此就迷失方向,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很多男生甚至都没接触过就说有多爱她,爱得有多深,这样的人可以说几乎是百分之百的只是因为她的漂亮而已。
所以她从没有因为哪个男孩子的爱情信动容过,但今天,面对这封陆天翔写给别的女孩子的信,她第一次被震动了,感觉这封信里的字就像化作了一根巨大的棍子,搅得她那片常人难以撼动的心湖顷刻间心潮澎湃。这是一种她从没有过的感觉,即使是跟前男友相处的日子里她也没有过这种深深地被感动以至于要落泪的感觉。
在这字里行间,陆天翔潜藏在外表下的原形再一次以前所未有的透明度展现在她的眼前,这是一个她所没有看到过的陆天翔,他是这么地纯真,这么地简单,这么地可爱,这么地真挚,这么地坦诚,这么地对爱情充满渴望,却又是这么地现实,这么地无奈,这么地失落,这么地绝望,这么地清楚现实的残酷。从头到尾,他无数次地在给那个女孩以暗示,无数次地表达自己的意愿,无数次地坦露梦想与现实间的鸿沟。他在每一个希望后面总要加上一句现实的表述来体现巨大落差,在显得如此幽默有趣的同时却暗示了他内心巨大的痛苦与无奈。
李燕不知道这封信真正的接收者能否读懂,但她却无比清楚地读懂了,可读懂之后,内心却又是万分的痛楚,她仿佛就是陆天翔心里的那个小人,她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思想,他的灵魂,可她却又什么也做不了。
可读懂了又怎样,她的心里不禁涌出一股酸楚,她跟陆天翔走得如此地近以至于到了亲密无间的地步他却从没跟自己说过这些话,但他却可以毫无保留地向另一个根本对他没感觉的人坦露自己最诚挚的心身。
她相信,如果不是信封上的这个名字,如果这封信是给她的,她会在信纸上留下自己的泪渍的,可现在她不能。她在想,在思考,用什么方法能化解他心中如此真实的痛,就像陆天翔看不了她孤身一人在寒冷冬夜里一样,她也看不了陆天翔忍受这般的内心纠结。
可是她又能怎么做呢,陆天翔从来都不曾跟她说过这些话,他把这些痛苦宁愿藏在自己的心里一点一点去消化也不愿说出来让她帮着一起化解。
李燕把一张张信纸叠整齐了放在桌面上,陆天翔正看着她,像是在等待她的评价:“你的信写得好长啊,你每天都这样写吗?”
“嗯,也不是每天都写这么长,只是昨晚忽然想到的比较多。”陆天翔用筷子戳了一下碗里的汤圆。
“可天天这样写,跟她说些什么呢?”
“有时候写写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像性格爱好什么的,有时候写写家里的情况,写妹妹一些有趣的事,然后就是像这样谈谈我的人生观理想什么的。”
“你的文字还蛮幽默的。”李燕夸赞道。
“我怕她会嫌烦,所以总是尽可能写得有趣些。”他喝了一口虾汤。
“写了多久了。”
“这是第十八封。”陆天翔看着放得平平整整的信纸,撇了一下嘴。
“那——她有过什么反应吗,比如……回个信什么的。”
“没有。”
“没有?”李燕有些不敢相信,“一次都没有。”
“嗯,连个纸条都没有过。”
“什么?她怎么一点回应都没有呢?”李燕突然控制不住地大声起来,好像在为他打抱不平。
陆天翔被她吓了一跳,莫名其妙:“你怎么会认为就有呢。”
“我……”她不知道如何解释,“怎么可能没有,难道她一个女孩子就一点也不动容吗,难道她是冷血动物,你这样天天写她就无动于衷?这说给别人听谁信啊,我就不信了,哪个女人会这么无情。”李燕狠狠地在信纸上敲了两下拳头,激动地鼻翼猛烈地扇动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陆天翔着实被她惊吓到,不知她为何突然激动成这样,就为了徐睿不曾给过他回应,这种剧烈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先前的估计。旁边的几桌人也因为她近乎吵闹的声响齐刷刷地把目光丢过来,当然他们都以为是小两口吵架了闹别扭呢。
李燕快速地翻看着四张信纸,没等陆天翔开口,接着说:“你每天一封信地写,还写得这么认真,她就是不愿意也该给个话啊,什么回应都没有,这算什么意思啊。”
李燕的冲动让陆天翔猛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徐睿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其实,本来我是不想给任何人看的,可……”
“什么?”
“本来这封信今天下午是要送出去的,可她没来。”
“她有事没来吗?”
“哼。”陆天翔扭曲着脸笑了一下,“她是故意不来的,就为了避开我。”他突然无法控制地眼眶湿润起来,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弄的。
李燕的心突然一沉,就在一瞬间,她好像自己都无法控制似的,突然推开椅子,猛地一下站起来,把一叠信纸往桌上一拍:“那你干嘛还要写啊。”
这声音大到了周围隔了一桌都能听见,观看者都以为这个男人是瞒着眼前的老婆给情人写信似的。
陆天翔被她吓得人往后一仰,抬着脖子看着怒气冲冲的李燕,话都说不出来:“你,你还是,还是坐下来吧。”
李燕顺着陆天翔的眼神环顾四周,自己也一惊,竟然隔壁几张的人在看着自己,赶紧坐下来,尽量压低了声音,“她既然根本不理睬你,你为什么还要写啊?”
“可我相信她会看的,只要她会看,我就会一直写,要不,她不会每天来拿我的信。”他见李燕好像不太理解,补充道,“我总是坐在最后一排,她比较靠前,每天一上完课,她都会主动过来拿我的信。”陆天翔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确实,这是他现在仅有的继续坚持写下去的动力。
“可换作一般人,就说我,如果我收到这样的信,我肯定会有回应的。”李燕的这个比方让她自己和陆天翔都觉得有点怪怪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会不动容。”
“我写得很好吗?事实上,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要写什么,那些漂亮的文字我也写不来,我只是写自己想说的而已。”
“可你的感情很真挚啊。”李燕真恨不得现在就去找那个徐睿来问问清楚,给天翔一个明确的答复,“可是,如果仅仅是不回复倒还好,可她今天……”
“她怎么了。”
“她是为了避开我,故意不来的。”天翔的失望终于最大限度地表现了出来。
“什么?她这是什么意思啊。不喜欢就说一声啊,有这么难吗,回避能解决什么问题啊,这个徐睿怎么这样。”
“你不要这样说她。”
李燕倒还真想说两句,可猛然间觉得自己向陆天翔他妈靠拢了,赶紧刹住了车:“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样孜孜不倦地写信。”
“我也不知道。”陆天翔继续捣鼓碗里的汤圆,把里面的芝麻馅都捣鼓出来了。
李燕一激动,抬起身,伸手就往他额头上推了一下:“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给我把头抬起来,看着我说。”
陆天翔感觉一惊,甚至他妈都没有这样推过他的额头,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反感,就好像这是自己的姐姐在问自己话似的。那只可怜的汤圆也终于得救了。
“其实,我并不了解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因为除了平时她来收本子根本就没什么接触,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一到教室里就是找她的身影。我只是觉得既然看上了一个人,并且信也写了,不管她怎么样,只要她没有男朋友,我都会一直写下去,哪怕,就算到毕业她也没给我一封回信。我也从没在什么事上坚持过,事实上我根本就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但在这件事上,我希望自己能坚持到底,哪怕不能成功,至少长这么大以来,我终于坚持做完了一件事的,没有半途而废。”
陆天翔语言中透露出的无奈让李燕的心也跟着凉到了谷底:“可她现在这样逃避回应,你靠什么坚持下去呢,难道只是你一厢情愿的信念?”
“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很痛苦,觉得根本看不到希望的曙光,人活着或是做一件事的时候,最可怕的就是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失去了支撑自己前行的信念,这也是最痛苦的。但是现在这才写了十八封信,如果她一直都不接受我,真的一直写到毕业的话,这还只是刚刚开始,才只是一个零头。所以我总在告诉自己,陆天翔你不能放弃的,还是那句话,坚持下去了哪怕不成功,我至少没有放弃。有时候我也告诉自己,我不过是一个残疾人,人家有的女孩子讨厌你还来不及,而她能每天来拿你的信,看你的信已经是对你这个残缺的人最大的恩赐了,我不能再要求她更多。”
“陆天翔你不要总把自己当一个残疾人。”
“你等我说完。所以即使她一直都没给我回应,我也不会怪她,我能理解她。说真的,就像这信里写的,我真希望有一天能跟她走在一起,可这对我来说又好像比登天还难,除了这样子每天写信,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赢得一个女孩子的心。事实上,有时候我也想过,假使我跟她真在一起了,她难道会一点都不介意我的残疾吗,走在大马路上,即使她不介意,别人投来的异样目光也会让她介意的;我也不能像正常男生那样带着她出去玩,甚至,连她受欺负的时候我都不能保护她,李燕你说我这样一个人还有什么资格去爱别人。我的心里总是恐惧着,担心着,害怕着,害怕她根本就讨厌我不喜欢我,又害怕她真的喜欢上了我我该怎么办。”
陆天翔从没在父母之外的任何人面前流过泪,但这一刻,一滴泪从他的下巴滴在了粉红色的方巾一角上,随之而来的是对面李燕捂着嘴眼眶已完全湿润,充斥了血丝的眼眶里闪动着摇摇欲坠的泪珠。
“只是现在说她会喜欢我好像不太现实。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活得很累,因为看不到前方的希望,仅仅是在靠着自己幻想的一点点信念在继续。我真不知道这点信念还能支撑我多久,会不会哪一天就无法继续写了。”
陆天翔一直在极力控制着不要流泪,可他一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眼泪就像无法控制似的一滴接一滴地往外流。李燕都来不及拿纸巾,直接就把手伸上去抚在他脸上,用大拇指替他擦去又一股新流出来的泪水。
陆天翔猛然惊醒过来,突然发现李燕的手抚在了自己脸上,像条件反射似的赶忙身体往后一仰,直接就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说着说着就……”
李燕愣了一下,手虽然离开了他的脸颊,但依然停在那里,突然也像是惊醒过来,马上收回自己的手:“天翔你不用活得这么痛苦的。放了她吧,别再写了,她不值得你这样追的。”
“她不值得,那谁值得呢?不管怎样,我既然说了,就应该做到,我不能停下来。”
“可万一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呢?你还不懂,爱情是相互的,你倒付出了那么多,她什么都没做,到最后这种不平衡感会压垮你的。”
“我能够把这些话跟你说说我已经感觉很轻松了,比以前总憋在心里好,至于会不会压垮我不知道,可还是那句话,我做了,可以后悔,但不能放弃。”
李燕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用手撑起额头,她不知道陆天翔怎么倔得跟他妈一样的。
“那现在呢,她想法设法地避开你,你还一直写下去,这要写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陆天翔自己也无奈地笑了笑。
“天翔我真不知道你……”李燕侧头盯着陆天翔的眼睛,“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陆天翔伏在桌子上,像个孩子似的埋头继续玩弄起那只残破不堪的汤圆来,一句话也不说,他这样子是为了躲避李燕的眼神,因为李燕一直在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这样下去总是不行的,到最后巨大的绝望你是承受不了的。你应该换点别的方法,你有试过在信里约她出来吗。”
“嗯。可没什么回应。”
“你怎么说的。”这句话好奇与关心对半分。
“我就说想当面跟你聊聊天,希望有空的时候能出来一下。”陆天翔瞄了一眼李燕,继续说,“还有,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硬要你出来,直到你真的自愿出来为止。”
“陆天翔。”李燕说着又往他额头上猛推了一下,把他推了起来,“你这样子约怎么可能把她约出来啊。”
陆天翔一愣:“怎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我没跟你说过啊,绝大多数女孩子第一次都是被男生强行约出去的,你这样子要她真的愿意出来,你等到下辈子都等不到呃。”李燕替他急得又差点跳起来,仿佛是她自己约不到似的。
“可是,我怕……”
“你怕你怕你就是怕,你怎么不拿出第一次约我的那种勇气来。我没跟你说过吗,不要想那么多,不要想她为不为难的,你要做的就做。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一点男人魄力都没有的,女人不喜欢绝对的大男子主义,但一定的大男子主义也是需要的。哎呀,我都替你急死了。”李燕说到激动处又在陆天翔即将垂下去的额头上推了一下,“你看看你,还像个小孩子似的玩汤圆,难道你跟她约会的时候也这样。”李燕说着一把把他的碗也给抢了过来,一旁的那对老夫妇以为是妻子连饭都不给丈夫吃了。
“再有,你看看你的衣服,看看你的头发。”李燕边说边就伸手过来要给他顺头发,陆天翔下意识地想往后仰,被李燕一下喝住,“你躲什么躲,我又不吃了你。你看看你,出来的时候连头发也不梳梳好,哪怕用点啫喱发蜡之类的定定型,人长得这么好看,怎么总感觉邋里邋遢的。”
陆天翔定在那里,向上翻着白眼看见李燕纤细的涂了淡红色指甲油的手在自己的额头处从左到右一遍遍顺着,把自己确实有些凌乱的发梢顺向一边。他其实本不是一个邋里邋遢的人,就像信里写的,刚上初中的时候为了臭美还往头上猛涂啫喱水呢,只不过是残疾后,再加上大学里除了上课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宿舍里,也就渐渐地懒得打理自己的形象。
“再看看你的嘴唇,刚才我就注意了,天气这么冷,干燥地一点血色都没有,快自己擦擦干净。”
“干什么。”
“你是不是要我帮你擦啊。”陆天翔为了避免这一幕的发生赶忙拿起纸巾猛擦了两下,只见李燕从包里掏出一只曼秀雷敦的黑色包装润唇膏,二话不说地就伸过来要往他嘴唇上涂。
“喂,你干嘛。”陆天翔这下早有先见之明,早把身体往后仰到了她够不到的地方。
“什么干嘛,你嘴唇这么干,帮你涂一下啊。”
“我不要。”这是陆天翔今天说得最坚决的一句话,只是就算这样坚决也好像没什么用。
“为什么不要。”李燕说着就准备起身走过来帮他涂。
陆天翔一见大事不妙,汗都滴了下来:“不是,这是你涂的啊。”
“我涂的有什么关系。”李燕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是说,这,这是你涂在嘴唇上的。”陆天翔往自己嘴唇上比划了一下。
李燕顿时竖起了眼睛:“我都不嫌你,你小子还嫌我脏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天翔恨不得逃跑。
“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不知道有什么大不了的。”李燕说着拿了一张纸巾在拧出的白玉般的膏体头上擦了一下,“现在行了吧。”说着就要站起身过来。
陆天翔一见没了退路,一把拿过来:“我自己来。”
李燕的手停在半空:“怎么,我帮你涂你还怕别人说啊。”
陆天翔扭曲着张脸,轻轻地在嘴唇上抹了两下:“反正我不要你涂。”
李燕翻了一个白眼:“哼,谁要呢,老保守。”转过头,发现那对老夫妇正满脸笑意地看着他两,她也迅速地眯眼笑了一下。
陆天翔把润唇膏还到她手里的时候,李燕说:“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保守的人呢。”
陆天翔撅着嘴,咂了两下嘴唇,感觉没他想象的那么舒服,反而黏糊糊的。就在他感觉润唇膏味道的时候,旁边的那对老夫妇站了起来。李燕和他都以为他们会径直出去,不想他们竟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对老夫妇头发均已花白,一看起码是六十岁以上,老头里面还是衬衫领带,外面一件黑色羽绒服,显得尤为精神矍铄,老奶奶一件针织蓝白花色布袄,气质高贵。
陆天翔眼看着那位老太太走到自己身边,老头站在老太一旁,他半张着嘴,不知道这两人要干什么。
突然,老太太一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陆天翔整个人愣是一激灵:“小伙子啊,能找到人家这么好的小姑娘是你的福气啊,怎么能让她不开心呢,外面就算再怎么好,真正关心你的也还是每天陪在你身边的啊,要懂得好好珍惜啊。”
“是啊。”老头在一边眯着眼睛附和道。
陆天翔愣是半天没醒过来,忽然一惊醒,顿时眼珠子瞪得跟灯泡似的:“我,我不,不是……”
没等他解释清楚,李燕突然两手一把按在陆天翔麻木的手上,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陆天翔。”她朝他使了一个眼色,转向他们,“谢谢伯伯阿婆。”
“哎呦,这闺女啊真好。”老太太的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谆谆教导道,“矛盾啊总会有的,日子呢总要过的,闹了不开心啊也是难免的,不能记在心里喽。”
“嗯,谢谢。”李燕的嘴甜得就跟个刚给了糖吃的小姑娘似的。
直到他们走远了,陆天翔还是没反应过来,低头一看突然发现李燕的手还摁在上面,赶紧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神经紧张地说:“喂,你干嘛,怎么瞎说。”
李燕此刻正捂着肚子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你看你那副傻样。”
“我问你呢,你干嘛瞎说。”陆天翔一本正经地问道。
李燕勉强忍住笑:“什么瞎说,你怎么一点也不懂人情的,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解释清楚的,这样让他们保留一种美好的念想不更好吗。”这时候的李燕充分显示了大陆天翔的三岁可不是白大的。
“可是……”陆天翔不好反驳,可总觉得怪怪的,别扭地不得了,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快八点半了,走吧。”
李燕一下子收住笑,撅着嘴问:“八点半?这么早走干嘛。”
“不吃完了吗?”陆天翔看了看桌面,基本上被彻底扫荡了。
李燕恨不得骂他一句:“吃完了就不能再坐会儿啊,你这么急着回去干什么。”
“明天要给她的信还没写呢。”陆天翔说着就把桌上的信收在了信封里。
这实在是一句不该说的话,李燕眼睛突然一竖,跳起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信,往桌子上一拍:“今天不到九点不允许走。”
“为,为什么?”
“我说了不许走就不许走。”李燕头一歪,一想不对,直接把那封信塞进了自己包里。
这可不把陆天翔急坏了:“喂,你怎么这么野蛮啊。”
这又是一句万不该说的话,李燕转过来瞪着他:“陆天翔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不,不是,你到底坐在这里干什么。”
“我还真就不信了,你一天不给她写信会死啊,反正不让你走。”李燕双手抱在胸前,一副天塌下来不关我事的样子。
陆天翔见拗不过她,嘀咕了一句:“反正不管到多晚我都会写的。”
“你……”李燕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他绑起来。可再一看陆天翔,低着头不说一句话,像个刚刚挨骂还在赌气的小孩子。李燕自己也明白,当一个男人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你就是把他关在深牢大狱也锁不住他的心飞去另一个温柔乡,陆天翔的心不见得飞去了温柔乡,却是一心想在了信上,早已不在她这里了。
“好好好,走。服务员,结账。”
陆天翔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亮,下意识地问了句:“怎么肯走了?”
李燕依然板着张脸,凑近了:“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是吧,走就走了,问这么多干嘛。”
陆天翔无趣地低下头,不过心里还是很欢喜的,总之不管怎样,信他一定会继续写下去。要是正常的话,李燕会主动过来搀扶他站起来,可这会儿她结完帐早已头也不回地走出几步远了。陆天翔想喊她慢点,可又碍于她还生着莫名其妙的气不敢喊。
李燕兀自走着,头也不回,心里骂着陆天翔,正走到门口处,忽然,只听右边有两人喊自己:“李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