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安》桑潭

22、我们回家

　　距离朱更夫的死只过去了两天，‘食人鬼’再次按耐不住腹中的饥饿，对唐家巷唐屹的两个孩子下了手。
　　深夜，济世堂的门被敲得震天响，傅秋雨浑身覆了层冷汗，心悸犹在作祟，外面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号更是令人不得安宁，他披了外衣刚要起身，房间的门便被人推开一道缝隙，他未看清门外人的脸，只听到那人说道：“秋雨，你待着我去看看。”
　　傅秋雨不作声，仍是起身走到门口，他试着推了推，才发现房间的门不知何时从外面上了锁，只能勉强打开一条细小的缝隙，透过那道缝隙，他看到济世堂的大门被打开，一瞬间，傅家舟的身影映照在火光中。
　　傅秋雨不安的情绪再次被放大，他听不太清那些人在对傅家舟说什么，只看到最前面的人拿着手中的火把向傅家舟挥去，他心中一惊，想也不想就用力撞在年久失修而原本就有些松动的门扉上。
　　一声巨响，众目睽睽之下，傅秋雨和自己房间的门一起倒在地上。
　　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傅先生？”
　　傅秋雨吃痛着从地上爬起来，怔愣地看着举着火把，不悦地瞪着自己的傅家舟，以及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众人。他干笑两声，说道：“咳，那啥，这个门坏了，怎么推都推不开，见笑见笑。”
　　那些人倒是没有过多纠结傅秋雨的说辞，另有一人将火把递过来说道：“这样的话，傅先生也同我们一起去抓食人鬼吧！”
　　来不及详细了解具体情况，傅秋雨就跟随着大部队行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灵云山，路上他才从傅家舟口中得知原来是唐屹那家人发现得早，才没让‘食人鬼’得逞，只是那‘食人鬼’逃走的时候还掳走了唐家二子中的老二。
　　地上的血迹由深到浅，根据唐屹所说应当是‘食人鬼’被铁耙击中所受的伤，只是也不能由此定论唐家幺儿是否安然无恙。
　　唯一的线索在山腰处断开，众人只得分开七八波分散搜寻，傅秋雨及傅家舟和一群十二三岁的少年及年纪稍大的妇女走在一路，两波心智和心态完全不同的人吵吵嚷嚷的叫人甚是恼火。
　　“一会儿见到食人鬼还是不能梗着脖子硬冲上去，那可是鬼啊，说不定会把我们全部吃掉！”
　　这是一派。
　　“怕什么，我们人多力量大，就算弄不死它，这么多人撑都能把它撑死！”
　　这是另一派。
　　傅秋雨和傅家舟并不想加入他们的争吵，二人专心注意着周遭的异动，傅秋雨平日来和这些邻里较为亲近，便有人围上来征求他的意见：“傅先生，你觉得如何？”
　　傅秋雨气结，忍了忍没有一个爆栗敲在问这话的人的脑袋上，“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你们还有心思吵这些有的没的，害怕的尽管回去就好，留下也是碍事！”
　　傅秋雨这话说的重，却没人反驳他，忽而有人喊道：“那不是高屠户？”
　　寻声望去只见一身量高大伟岸的男人正一手提着滴血的柴刀，一手拎着什么东西缓缓走来，待他走近了，众人才看清那个‘东西’正是唐家的幺儿，只是不知是死是活。
　　高庸将唐家幺儿塞进傅秋雨怀里，冷声说道：“他被那个坏人咬了一口，你是大夫，看看还有的救吗？”
　　傅秋雨连忙察看怀里少年的情况，虽然肩头处的伤口已经血肉模糊，但所幸没有伤到要处，他顿时松了口气，又不由奇怪这高屠户是如何认得自己的，“我们似乎从未见过？”
　　高庸笑了笑，说道：“如今不就见过了吗？”
　　这话叫人又是莫名又是更添疑虑，不等傅秋雨再问，高庸就带人去往了‘食人鬼’跌落下去的山崖，他和傅家舟为了救治唐家幺儿只得先回济世堂。
　　趁着傅秋雨正为唐家幺儿疗伤，傅家舟去卓生的房间看了看，那人蜷缩着身子在床榻上睡得正沉，这几日来他特意让陈老爹在给卓生熬的汤药多加了一味安神的药草，看起来效果颇为显著。
　　“看来可以消除对卓生的嫌疑了。”
　　傅家舟薄唇微抿，眉头紧了紧，“别急着高兴，你……”傅秋雨不安地等他下文，却见他指着横躺在地上的房门，说道：“你自己想想该怎么修好它，口口声声说着要护好济世堂，到头来拆家比谁都起劲。”
　　“不是你把我反锁起来，我打不开门又一时情急才……”
　　傅家舟问道：“一时情急？”
　　傅秋雨眼眸躲闪几下，还是决定先去修门，不然自己房间没门，这秋风往屋里一灌还不把人冻出个好歹来？
　　傅秋雨房间的门修到一半，济世堂的大门就险些再次遭难，他连忙拎着锤子去开门，门口的女人被他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他，“请问，我家小儿子是在这里吗？”
　　傅秋雨见她面色不对，将锤子丢到了地上，说道：“是，不好意思，刚才在修门，您是唐屹的夫人？”
　　女人点了点头，伸长脖子不断往里张望，傅秋雨便带她进入堂内，“令郎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而昏睡过去，想来几个时辰后便可清醒，夫人若是相信傅某的话，不妨将令郎留在这里几天，待他彻底无恙后我再亲自将人送回府上，如何？”
　　她似乎顾虑颇深，留下一袋银钱后，便抱着自家幺儿匆匆离开，傅秋雨虽是不解，可到底没资格强行左右他人的想法，只得捡回锤子继续修自己房间的门。
　　傅家舟则搬来椅子坐在院子里监工，时不时指点一二，可在傅秋雨看来，这哪里是指点，分明就是指指点点！
　　折腾了一夜，门才勉强修好，此时天边已翻起了鱼肚白，残月只留下一个浅淡的影挂在梢头，外面又是一阵锣声镗镗，一派欢天喜地的情形，再热闹些怕不是要放几挂鞭炮来。
　　有人挨家挨户奔走相告：“那食人鬼被抓住了！”
　　傅秋雨和傅家舟出门去瞧，只见四个身强体壮的汉子正抬着一个铁笼在街上走，铁笼里的‘东西’逢头垢面浑身，尽管他抬起头露出了一张狰狞可怖的脸，但这的确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
　　‘食人鬼’被抬到了集市上，有人说要把‘它’烧死，有人说要将‘它’碎尸万段，也有人说要让‘它’被野兽活吃，让‘它’也感受到那些死者的痛苦。
　　不停有碎石砖块向铁笼里丢去，‘它’发出歇斯里底的嘶鸣声，有人都听出这是个女人的声音，“欸，这‘食人鬼’居然是个雌的！”
　　又有人搭腔道：“自古恶鬼都是女人变得，有什么稀奇？”
　　接着在场的所有人哄笑一团，污言秽语更是令人不堪入耳，傅家舟淡漠地看着他们，突然觉得他们跟‘它’又没什么区别了。傅秋雨握紧拳头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傅家舟只是摇了摇头，伸手将他的攥得死紧的拳头用掌心包裹住，温声道：“秋雨，我们回家。”
　　傅秋雨本就不愿再看下去，他那只被傅家舟牵着的手微微动了动，“好。”
　　后来傅秋雨才从秦修安那里得知，甄玉楼将‘食人鬼’带回了镇公所，将她和曹贺溪提供的画册比对之后，方才确定她是陵水镇的人姓池名瑛，而通缉告示上的卫禾木和她则是表兄妹关系。
　　如此看来，即便抓到了“食人鬼”，小镇仍旧不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