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安》桑潭

17、和我一起……

　　夜已深沉，傅秋雨瑟缩着身子靠在墙角，突然窗外火光四座，映红了半边夜幕。
　　莫非是傅家舟他们已经开始了行动？
　　他尽力支起身子也够不到铁窗，于是只能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有人来了！
　　黄止勤的脸上和身上都沾满了鲜血，他不知为何发出剧烈的喘息声。
　　傅秋雨站起身来不知所措地看着黄止勤打开了牢房的门，然后他就被黄止勤拽住了手臂往外扯，地牢外战火纷飞遍地血肉，黄止勤却恍若无事地拖着傅秋雨去往黄潜龙的房间。
　　一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更加浓重腥臭的血腥味，傅秋雨第一次见到这样骇人的场景，他胃里一阵阵的反酸，到底没吐出来。
　　房间的每一处都溅满了鲜血与肉沫，而黄潜龙的头颅则摆放在房间正中的桌案上，他还睁着眼睛不甘的看着黄止勤。
　　而黄止勤的脸上挂着狰狞扭曲的笑，眼睛却在流泪，“我……我……终于杀了他，我终于能为父亲报仇雪恨了！”
　　傅秋雨惊讶地看着黄止勤，问道：“你的父亲……是霍青吗？”
　　黄止勤说道：“是，我才是霍青的儿子，黄潜龙是我的杀父仇人，我帮他解了毒，在他清醒的情况下一刀解决了他，他的头滚落在地，我拾起他的头颅时，他的眼睛里满是怨恨与愤怒，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恨呢？”
　　尽管黄止勤的声调极其平稳，但从他的神态上来看，这个人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傅秋雨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劝说道：“你的复仇计划已经成功了，这里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戍戎卫攻陷，跟我一起离开，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吧。”
　　“新的生活？”黄止勤捂住脸，泣不成声地哀嚎着，“不会的，从此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在煎熬和痛苦中死亡再重生……我不想这样下去……我不想……”
　　黄止勤喃喃自语着，终于他的情绪再次爆发，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抵着傅秋雨的喉咙，热切地看着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秋雨，你陪我一起死吧，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喜欢你，今天那一箭我没能忍心杀了你，但这次我不会再失手，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傅秋雨不去看黄止勤的眼睛，“你说喜欢……是真的吗？”
　　黄止勤的手重了几分，傅秋雨的脖颈上被划开一道小口，鲜红的血液和白皙的皮肤相辉映，更加激发出人心底的施虐欲，黄止勤的手指沾着傅秋雨的血，一点一点仔细地涂在他苍白冰冷的嘴唇上，“是真的，之前我对你讲的话都是假的，唯有这句喜欢是真的！”
　　傅秋雨侧头避开黄止勤的吻，“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不会自私的让我和你一起死，听我的话，我们一起活下去，总会战胜一切的。”
　　“你太天真了，秋雨！”黄止勤将傅秋雨重重推倒在桌案上，他高举起匕首，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我没心情听你再说教下去了，秋雨，黄泉路上一定要等我，那时的我已经洗去了一身的罪恶，再见！”
　　眼看匕首就要刺入心脏，傅秋雨情急之下只能抱起一旁黄潜龙的头颅来抵挡袭击，趁着黄止勤拔刀的空档，傅秋雨一把推开了黄止勤，然而他还未来得及跑出去，黄止勤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秋雨，你难道不喜欢我，不想和我一起死吗？”
　　傅秋雨决绝地说道：“永远都……不可能。”
　　黄止勤绝望地看着傅秋雨，他苦笑一声，而后抬起手，刀光一闪，黄止勤的血溅了傅秋雨一身，他回过身，跌跌撞撞地走到桌案前，端起烛台丢到了床幔上。
　　火势迅速的蔓延，黄止勤半个身子已经被大火吞噬，他抬起眼看着傅秋雨，他的嘴张合了几下，发出嘶哑微弱的声音：“你走……后……山……安全……”
　　傅秋雨惊魂未定，眼看房梁已经摇摇欲坠，他连忙跑了出去，这时前方已经沦陷在战火里，再想去找傅家舟他们定然九死一生，傅秋雨想起黄止勤最后说的那句话。
　　后山，不就是坟场？傅秋雨管不了那么多，拖着伤痛的身子尽快往后山赶，火光照亮了半边天，因此傅秋雨看的格外清楚，黄英睿横躺在坟头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傅秋雨凑近探了探黄英睿的鼻息，这人居然还活着，出现在这里，莫不是黄止勤所为？
　　他杀黄潜龙，却不杀黄英睿，这是为何？
　　兴许也只是冤有头，债有主罢了。
　　傅秋雨借着别人的坟头坐了一会儿，考虑到万一七毒会的人逃到了后山自己不就危险了，他便打算顺着后山慢慢往山下走，至于黄英睿嘛……
　　若是平时傅秋雨定没有这么好心，但谁让有匹马突然出现在这里，简直就像有人刻意安排的一样。
　　傅秋雨将黄英睿费力拖到马背上，他抹了把汗，瞥到那个坟头前墓碑上的名字：白恩错。
　　白，倒是当地不常见的姓……

　　越连山上的大火烧了一夜，傅家舟在山脚下捡到了傅秋雨，彼时他倚靠在一旁五花大绑的黄英睿身上昏睡了过去，一探额头的温度果然烫得惊人。
　　傅秋雨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他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床前围满了人，秦修安更是激动得直接扑了上来。
　　“秋雨，这几日来我担心死你了，还好你没事！”
　　傅秋雨被秦修安有力的臂膀勒得又快要昏过去，“修安，你先放开我，不然我马上又要有事了！”
　　秦修安连忙一下子弹开，又前前后后地查看一番傅秋雨的情况，“哎呀哎呀，都是我太激动了。”
　　玉叶莞尔道：“是啊，傅先生，你不在的这几日月沉戏楼都再没开过门，秦先生可担心你了。”
　　傅秋雨笑了笑，“就知道你小子有良心，不过也不能因为我就不营业了吧，我要是死了，修安你难道连戏也不唱了？”
　　秦修安听罢连呸三声，急忙去捂傅秋雨的嘴，“你刚劫后逢生，又在说什么胡话，不吉利，太不吉利了，该打！”
　　傅秋雨笑了笑，打了几声哇哇，“行了吧，秦老板，开个玩笑嘛。”
　　“哪有像你一样拿生死开玩笑的人？”秦修安想了想又说道：“好，你活多久，我的戏就唱多久，咱俩说定了！”
　　傅秋雨伸出小拇指勾住秦修安的手，“那就说定了，我争取活到九十九，那时秦老板你唱不动戏了，我也要把你硬架上戏台去！”
　　这话一出，连平日来不苟言笑的纪令元也禁不住笑出声来。欢快的气氛没持续多久，甄玉楼和傅家舟便来了，秦修安几人见他们似乎有事要谈便简单寒暄了几句告辞了。
　　面对甄玉楼，傅秋雨多少有些不太自然，傅家舟察觉到他的情绪，便扶着他靠在自己肩上，挡去了甄玉楼的一部分视线，“秋雨，甄署长有一点事要问你。”
　　傅秋雨点了点头，如实向甄玉楼讲述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实情，包括黄止勤，而得知黄止勤的死讯后，甄玉楼便以公州署有事为由离开了济世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