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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韩春流苏(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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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春家贫,自小被卖入皇宫,幸而得了御膳房厉大厨的青眼,不然永远只是个不打紧的小太监。
“小春,和面!”
厉大厨正忙着做菜,转头就喊来韩春。
韩春正蹲在地上看着盆里的王八,时不时逗着,很是有趣,听见喊他,立刻起了身,舀了几瓢面粉,和了水,就开始揉。
边揉边问道:“师父,娘娘又想吃面呀?”
合喜宫的燕娘娘是陛下微服私访时带回来的,天生好颜色,一入宫,就把各宫娘娘都比了下去。
“娘娘念着家乡呗。”厉大厨正好与燕娘娘是同乡。
韩春和面的本事不小,厉大厨手里的红烧鱼刚出锅,他也正揉好了面。
一根根面条颇有劲道,特别是加了辣子,燕娘娘吃的那叫一个淋漓尽致,喜笑颜开。
韩春在门口偷偷给流苏塞了糯米糕,晶莹剔透,香甜可口,流苏掩着衣袖,小口吃了起来。
“真好吃,”她笑得欢,“谢谢小春。”
韩春与流苏同一日进宫,在未分配工作时就已经认识了,后来韩春去了御膳房,不愁吃喝,总是会偷偷给流苏带点好吃的。
他喜欢看流苏吃东西的样子,明明是极为简单的食物,可她吃来就像是山珍海味般,就是做菜的人看见都欢喜。
韩春就是那个做菜之人。
“小春,你每次都给我带东西吃,他们不说你么?”流苏十岁进宫,刚入宫时很是瘦小,这两年里被他喂的已好看了许多,只是烂漫的性子一直没变。
也幸好燕娘娘不是会苛责下人的娘娘,合喜宫也不愁圣宠,在这儿做工比他处好上许多。
韩春知道她担忧什么,笑回:“师父这两年有意无意培养我独自掌勺,他可不说什么,见我在厨房忙,他更高兴喱!”
流苏这才放下担忧,高兴地吃了起来。
这会儿燕娘娘已经吃好了面,轻声唤着流苏进去,流苏用衣袖胡乱擦了擦嘴,就对着韩春摆手,进去了。
“娘娘可是累了?”
韩春走时还听见流苏小声在问。
厉大厨年岁已高,再过三月就可出宫返乡了,韩春跟在他身边已有两年,师徒情谊深厚,一想到三月后师父就要回家去,难免心中不舍。
“小春,你可知我为何总让你送吃食去合喜宫?”回了御膳房,厉大厨就问了他问题。
韩春想着流苏,十分拘谨,小声答道:“是因为师父知道我喜欢流苏吗?”
厉大厨摇头:“非也。”
而后小声与他说了起来。
合喜宫得了圣宠,自是各宫的眼中之钉,而吃食最易动手脚。
“一朝不慎,御膳房怕是会受天子之怒,届时,不光你我,全御膳房都要遭殃。”
说罢,他便带着韩春去看了案上的一碗燕窝。
“师父?”他不懂。
厉大厨又捉来一只小鼠,小鼠在案上跑来跑去,最后趴在碗边吃起了燕窝。
下一刻,韩春就瞪大了眼,吓得不敢再动,他亲眼看到小鼠在吃了燕窝之后便倒地不起,死掉了。
“这就是要送与东宫的燕窝,半路上出了意外,我给追回来了。”厉大厨说得速度虽慢,但极其认真。
“师父。”韩春的内心大为震撼,他本以为在御膳房就能安稳度日,以后跟师父一样荣归故里。
“小春,在宫里没有人可以不小心,不认真,”厉大厨又道,“东宫尚且如此,更何况合喜宫,总之合喜宫的一切你都要亲手负责,不得假手于人,哪怕路上有人问话,都不得应。”
“莫给有心人可乘之机。”厉大厨又是一番叮嘱。
难怪每次合喜宫的吃食师父都让他亲自去送。
“小春,师父走后,你便是御膳房的大厨,时刻谨记,多钻研吃食,莫与人深交。”
“我知道了,师父。”
韩春十六岁时就成了御膳房的大厨,在皇家宴会上做出的糯米鸡得了一致好评,水涨船高,身边恭维的人也越发多了。
他一个太监,正因为此,还得了许多宫女的青眼。
“她们绣得都好好看。”十四岁的流苏将自己的帕子藏在身后,比较起来,她真是拿不出手。
韩春长手一伸,在她沮丧之间,立刻抽出了她的绣帕。
“流苏,你这上头绣的是鸭?”
“还我,还我!”流苏一个劲儿喊,见韩春还要细瞧,她立刻跳起来捂住韩春的眼睛,“不准看!”
韩春当她的面将绣帕藏进怀里,笑着道:“我又不嫌你。”
可流苏的下句话却让他心凉如水,寒入骨髓。
“不是给你的。”她神情羞涩,似是春心动。
韩春当下便觉得难受,头痛欲裂:“那你是给谁的?”
“是王照。”
王照这人韩春知道,前些日子燕娘娘与陛下出宫游玩,遇上了麻烦,差点伤了小命,经查,这刺客与宫中有联系。回宫之后,陛下便把身边的守卫给了合喜宫。
为的就是日夜护着燕娘娘。
“你,你不是一直说他冷冰冰,不是好的。”
“他只是面冷,心还是热的,”流苏说起王照语气上扬,很是欢喜,“我那日脚崴了,他帮了我……”
那是流苏第一次被人背。王照是习武之人,身子魁梧,在他背上,她特别安心,不知不觉还睡过去了。
头越发疼了,流苏却没有发现韩春脸色难看,嘴里仍在说着王照。他……他真的想堵上她的嘴,可他不敢,只能落荒而逃。
“再厉害又有何用,只是个太监。”
“连娶妻生子都做不到,便是成了大厨又怎样?”
……
闭嘴!闭嘴!
韩春将自己困在房里,不点一盏灯,任夜吞没,脑海里回荡着乱七八糟的声音。
他掌管着御膳房又如何,他只是个太监,连表达爱意都做不到,流苏不爱他才是对的。
“我只是个太监……”夜里的韩春如受伤的小兽,咬着臂无声痛哭。
那日韩春急忙跑走了,流苏怕他有事,偷摸来了御膳房找了三回,都说人不在,她只能悻悻回合喜宫。
“流苏,你这几日魂不守舍做什么?”燕娘娘见她擦着花瓶却发起了呆,终于开口问了。
流苏立刻回神,手里的花瓶却不慎打落,碎了一地。
她涌出泪来,立刻蹲下去捡:“对不起娘娘,奴马上打扫。”
“别哭,哭得我心烦,”燕娘娘一举一动尽显女人风情,便是不动也诱惑着人,“你下去休息吧,这儿让别人打扫。”
“是,娘娘。”
她刚踏出门,又听见燕娘娘吩咐道:“让小春子给我做一碗面,多放辣子。”
流苏喏喏应了声,垂着头又去躺御膳房。
“流苏你又来了?”御膳房的张姑姑张头望了望,没看到人,“小春还没回来,你要有急事我替你转告。”
“是娘娘想吃面了。”她低着头盯着脚尖,难受至极。
想着小春不理她,她又要哭了。
“你这手是怎么了?”张姑姑拿起她的手看,吓了一跳,“都流血了,你不疼啊,不包扎就跑来了?”
“我,我待会儿就去。”
她正转身要走,恰好瞧见韩春回来,他仿佛一夜长大了,陌生又熟悉。
流苏呆呆地望着,可后者一点眼神都没给她,就像不认识她一样。
明明,明明他们是最好的。
流苏使劲憋着泪,憋得脸都红了,咬着唇,唇也破了,她仍看着小春,直到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御膳房。
小春是真的不理她了。
流苏跑回房间,大哭了一场,饭也没胃口吃,哭得累了也就睡了。
“张姑姑,这面您送一下吧。”他实在是不想去合喜宫了,方才忍着不看流苏,他忍得太累了。
到合喜宫,他会忍不住的,更不想看到流苏与王照站在一处,他会嫉妒得发疯。
明明,流苏是他的。
“还是你去吧,我看流苏不太对劲。”
“手上受了伤都没涂药,这两日可找了你好多回,每次都失望而回。”
“你们吵架了?”
……
“布谷布谷。”
流苏一觉睡醒已是傍晚,听见外面有布谷之声,心下激动,正想开门,声音就停了,她失落地收回手来。
韩春怎么可能会来找她嘛。
“布谷布谷。”
她这会儿半分犹豫没有,就打开了门,只见韩春提着食盒,朝着她笑。
“好你个流苏,害我叫了一下午,喉咙都疼了,还不给我开门。”
流苏忙不迭请他进去。
“我才刚睡醒呢。”
“你的手伸出来。”
流苏这才想起她根本没上药,哆哆嗦嗦将手背在身后,就是不拿出来。
“涂药了没?”韩春板着脸,有点凶。
流苏更不敢伸手了。
“给我看看,我不想再说一遍。”
流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已经不疼了。”
下一秒却喊的比谁都大声:“疼,疼死了!”疼得泪都出来了。
“是谁说已经不疼了?”
“不碰就不疼了的。”她泪眼婆娑地瞪着韩春,哪有按伤口按这么重的。
韩春给她擦起药,叹道:“我听燕娘娘说你今日打破了花瓶?”
“燕娘娘说了那花瓶是陛下给的,起码得三百两。”
流苏呆楞住了:“三,三百两。”
“是啊,娘娘说你得赔。”
流苏看着菜都不香了,她两年也就攒了三十两,哪有钱赔呀。
“谁让你都不理我,都是你的错。”流苏低喃道,“你要是理理我,我就不会打破花瓶了。”
“是我的错。”韩春知道自那日以后流苏难过了几日,心情甚好,认错也爽快。
流苏:“怎么就是你的错了呢?”她只是随便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