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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韩春流苏(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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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不久,宫里又出了两件大事。一是张娘娘落胎,二是何娘娘毁容,矛头皆直指合喜宫。
陛下已有好久未踏足合喜宫,宫中上下最会见风使舵,见燕娘娘失宠,人心便有将散之相。
流苏已不是第一次见到有下人偷偷托关系谋求他处了。
“流苏,让小春子做碗面来。”燕娘娘好似一点都没放在心上,懒洋洋趴在白玉枕上,露出曼妙腰肢,饶是流苏一个女子都红了脸。
“娘娘……”流苏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燕娘娘笑了声,不紧不慢还打趣道:“怎么,我合喜宫失了宠,小春子就不给我做面了?”
“小春才不是这样的人呢,”流苏皱着小脸,又道,“我马上去,娘娘稍等。”
御膳房火热朝天,见流苏来了,韩春立刻放下锅铲,擦了汗小跑着推她出去:“这里太热了,你怎么不在外面等。”
“是娘娘想吃面了。”
“好,我迟些送去。”
见韩春又落了汗,流苏不由自主掏出了腰间的帕子,给他擦。韩春见此笑得一脸荡漾,小声道:“又是那只鸭?”
“瞎说什么,这是娘娘赐给我的,是苏绣呢,在外头卖可是很贵的。”流苏不高兴了。
“等我一下,”韩春小跑着又去了里面,出来时手上握着一个木盒,“给。”
“是什么?”流苏好奇。
“给你吃的。”
流苏扬起笑:“是糯米糕!”
“你打开看看。”韩春示意。
流苏小心翼翼地开了盒子,里面却不是方方正正的糯米糕,而是白白的糯米卷。
韩春有些紧张:“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流苏拿糯米卷的手,又盯着她将糯米卷送入口中,盯得流苏都紧张起来了。
不过糯米卷还挺好吃的,里面夹着碎花生和芝麻,面皮又带着点桂花香和薄荷的清凉,流苏吃得眼都笑成了缝,一连就吃了一半。
正当她要再拿一个,就被韩春盖上了盖子。
“嗯?”她困惑地望着韩春,她都没吃饱。
韩春:“吃多了容易胀肚,不好克化,你要喜欢,下回我再给你做。”
“好吧。”她恋恋不舍地见韩春将盒子拿了回去。
小气!
韩春见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定是在心里说他坏话了,他大笑出声,看得流苏以为他出了什么毛病。
哪有人好端端就突然笑的?
“我去给燕娘娘做面,你先回去罢。”韩春见时辰差不多,不能再耽搁了,就招招手让流苏回去了。
回去的流苏心里甜滋滋,干起活来都卖力不少。
燕娘娘揉着肚子下了床,有气无力道:“好个小春子,见我无宠了,都让我饿肚子了。”
流苏闻言立刻垂头道:“娘娘,小春不是这样的人。”
燕娘娘也只是说说罢了,不过见流苏这模样,她倒是起了逗弄的心思,故作凶恶道:“你说不是就不是了?本宫还就说他是呢!”
“娘娘,你是看着小春长大的。”流苏在旁反驳。
燕娘娘看了她一眼,长叹道:“看着长大又如何,本宫看着你长大,你现在还不是与我顶嘴。”
流苏立刻跪了下去:“请娘娘恕罪,流苏不敢了。”
燕娘娘见此也没了心思,对着书架抬了下巴:“去给我拿本游记来,天天在宫里都闷死了。”
“是。”流苏知道燕娘娘心里不好受,此刻后悔起与她顶嘴了。
因为张娘娘和何娘娘的意外,燕娘娘被禁了足,哪儿都不得出去,本来她也不能出去的,只是燕娘娘说她宫里没有小厨房,还得让流苏跑腿去御膳房,是以她才能出去。
“哎呀娘娘,架子上的游记都是您看过的,”流苏看了好几回,摇头道,“新的都未送来呢!”
“宫里头人人都成了精,怎么就给我分了个你这样的蠢丫头。”燕娘娘虽然说的不好听,可语气里却有着宠爱。
“奴才不蠢,”流苏笑着答道,“奴要是蠢,娘娘头一天就把奴撵出去了,怎么会留了这么多年。”
“娘娘,您的辣子面来了。”韩春在外喊道。
“娘娘,是小春来啦!”流苏高兴喊着。
燕娘娘捂了耳朵:“瞧你激动的,去吧去吧。”
流苏开了门,只见韩春端着碗红油辣子面,她一闻到辛辣味就想咳嗽。
“流苏你敢咳在本宫面上,这月月钱别想拿了!”
听见屋内的喊声,流苏只好硬生生憋了回去,这一憋就憋了几串泪珠,看得韩春笑了出声,被她瞪了一眼。
韩春就是这时撞上的王照。
他与王照不熟,只远远看过几面。今日照了面,他才发现王照比他略高,也略黑,的确比他有力多了,也难怪流苏会喜欢,而且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只这一点,韩春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这一次,他彻底歇了心思,断了念想,流苏跟着王照,也是一桩美事。
日后流苏会为人妻,为人母,而他永远都只是一个太监,他就不该有奢望。
而他能做的,或许只有给她添妆。
“韩春!”流苏再出来时,门口只站着王照,没有韩春了。
她看着手里的帕子,看来今日又送不出去了。
“你这些日子夜里还亮着灯就是给韩春绣帕子?”吃饱的燕娘娘又躺了回去,瞥了她一眼,“就你这绣工,能有勇气送出去?”
“您就别笑我了,娘娘。”这一条已是她绣的最好的了。
再说,小春才不会嫌弃,上次那条像鸭子的鸳鸯他都愿意收。
“你这修的什么?”
“是莲花。”她发觉花比鸳鸯好绣,至少鸳鸯看不出是鸳鸯,可莲花能看出是花。
燕娘娘轻笑了一声,又问:“那王照呢?”
流苏不明所以:“他在外头站着呀,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要送他帕子吗?”
“哎呀娘娘,你就不要说这些了,都是误会啦,”流苏红着脸解释,“他有未婚妻,又不喜欢我。”
自然如此,她也没必要继续喜欢王照了。
她流苏也不是非王照不可呀。
“再说,我也没有那般喜欢他,我要嫁人,一定要嫁对我好的人,有小春那么好就好了。”流苏傻笑着。
燕娘娘冷不丁道:“那你直接嫁给小春子不就好了,他那么会做菜,定是天天不带重样。”
流苏以前是有这样的想法的,可是她听其他宫女姐姐说,嫁什么都不能嫁太监。
“为何?”
流苏摇头:“她们说嫁给太监不会开心。”
“为何非要听她们说呢,”燕娘娘开始教导她的小宫女,“是你过日子,又不是她们过日子,你跟小春在一起不高兴吗?”
“高兴的!”小春做什么都让着她,她哪会不高兴。
燕娘娘瞧她一眼后便翻身朝里欲睡:“别说我没提醒你,小春虽是太监,可年纪轻轻就是御膳房的一把手,觊觎着嫁给他的宫女可多得很。”
流苏捂着心,一想起小春要是看上别的宫女,她就慌了。
以后小春的糯米卷就不会送她了,到了晚上她也没有宵夜吃了,只能饿着肚子盼天明……流苏摇着头,她不能让小春和别的宫女在一起。
“娘娘,”流苏沮丧着弱弱问道:“那我该如何呀?”
“喜欢就说,不然就抢,”燕娘娘皱了眉,低声道,“我的宫女就得胆子大!唯唯诺诺什么样子!”
“我不敢。”
“不敢就等着小春跟别人成亲去!”
流苏每回鼓起勇气要说的时候,都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打岔了,现在又是一次。
“小春,我,我有事想与你说。”流苏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了。
韩春揉着面团:“什么事儿?”
“我,我喜……”
“哎,小春,太后娘娘要的金桔糕好了没,章姑姑亲自来催了!”
“流苏,我这会儿忙,迟些我去找你好不好?”
“那好吧。”她又一次败了。
流苏等了好久都没等到韩春来找她,坐立难安之下只好亲自去找人了。
趁着月色亮,四下无人,她就出了门,一路上想了好几种说法,结果到了韩春屋外一个字都不记得了,只想哭。
她的韩春真的跟别的宫女在一起了。
她好难过。
“流苏!”韩春将东西推还给对方,就朝着流苏跑来,见她带泪,低声问,“谁欺负你了?”
“是你是你就是你!”流苏趴在他肩头咬了一口,带出血来才静了下来,认了错,“对不起。”
“流苏你属狗的?”韩春捏了捏她的脸,“哭什么?”
“不要捏我。”她带着哭腔。
“都是我养出来的肉,我捏捏怎么了?”韩春又捏了一下。
流苏躲闪之间抱住了他的腰,头靠在他胸口,小声问:“那你养一辈子好不好?”
“你说什么?”韩春呆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没听到就算了。”流苏呢喃。
韩春轻轻咬了她一口:“我听到了,好。”
流苏这才高兴起来,勾着他的手,有点霸道:“那你日后不能给其他小宫女带东西吃。”
中秋之时,陛下查清了原委,也整顿了后宫,揪出作乱者二十三人,废了两个娘娘,而燕娘娘又复盛宠。
其实燕娘娘一直受宠,哪怕无子,即便是禁足也是变相的保护,这是流苏往后才意会到的。
寒来暑往,一年一年,转眼间,燕娘娘成了太妃,而她与小春也老了。
燕娘娘薨逝之后,流苏哭了一大场,因着主仆之情,她为娘娘守了三月。三月之后,韩春便与她一起告老出宫。
二人在几十年,攒了不少的银钱,但在皇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再三权衡之下,只盘了小小的饭馆。
再之后,小饭馆关了门,对面的高楼挂起了牌匾,赫然刻着“韩春楼”三个大字,高楼之上,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相视一笑,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