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簪缨》野蔼

18、第 18 章

　　古诗有云‘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京城虽在其南方，但地势偏北，十月底也开始下起雪来。

　　这日，下人们在林府花园一处亭台中备了羊肉暖锅，如海同贾敏一起，就着暖锅同烫好的烧酒，一边赏雪。

　　天与地上下一白，各色植物附上一层霜雪，唯有院角的几株梅花，已结出淡粉花骨朵，给园中带来了几分生气。

　　贾敏今日穿着白狐狸皮鹤氅，一双鹿皮小靴，头上带着雪帽。羊肉性温，几筷子肉下肚后便觉得热，就要解下鹤氅。如海阻道：“出了汗就解掉衣服，容易着凉，咱们还是把东西搬回屋里头，那边暖和，你少穿点也无妨。”说着便让逐云、双寿将暖锅等一干物实搬回房里。

　　贾敏脱下外衣，里头是件大红缂丝银鼠袄，腰上系一条黑色绣金棉裙。如海笑道：“这样穿很暖和。对了，家里头冬衣开始制了么？”

　　贾敏道：“前儿个已经让人在做了，每人两身棉袄，我吩咐让做厚实点，不然到了隆冬，无法御寒。”

　　二人坐在炕上，轩窗半开，如海道：“虽说瑞雪兆丰年，我昨日回家路上，见到不少沿街乞讨的人，衣衫褴褛，很是可怜，若没人管他们，恐怕这个冬天也过不去了。眼下边境战事吃紧，朝廷无暇照管，我在想如何能帮帮他们。”

　　贾敏放下筷子，想了想，道：“往常我们家有人过寿时，都会斋僧布施，要不咱们也在家门前立个粥铺子，或者干脆直接送些银钱给他们？”

　　如海摇了摇头，说：“不妥，这样未必太高调了些。这样，咱们在城外立个摊子，每日备上两顿粥就收摊，也别打咱们府里的名头，你看如何？”

　　贾敏笑道：“这样很是妥当。”

　　逐云受了吩咐，下午就带着人去城外寻了个地儿，支起摊子，第二日早晨便开始施粥了。

　　如海去翰林院后，贾敏叫了吉祥过来，道：“你要人备好车轿，咱们待会出去。”

　　吉祥应了，问：“奶奶是去老太太那边吗，要捎什么东西吗？”

　　贾敏放下手中的篦子，道：“不是去那边，你准备些银钱带在身上就行。”

　　吉祥有些奇怪，还是拿出钥匙开了柜子，捡了几两银子放入荷包，然后出门叫小厮备好车马。

　　轿帘放下后，贾敏命轿夫去城外施粥的铺子，好半天才到。轿夫将轿子停在一处，贾敏掀开轿帘，往外看去。

　　林府的粥铺支在路旁，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不时有人喊道：“别急，一个一个来，都有。”领到粥的，从人堆里头挤出来，蹲在墙角，一口一口地喝着。这些人多是老弱妇孺，穿着破旧麻衣，不时有芦絮飞出来。有的碗里也飘入飞絮，他们不嫌，将就着全咽了。

　　贾敏隔着帘子同吉祥道：“买些冻疮膏过来，我看好些个手脚都冻烂了。回去后，再从咱们库房里头把没用的棉布拿到这里，给他们做衣裳，起码要熬过这个冬天，等开了春就好了。”

　　吉祥忙应了下来，将身上的银子都掏了出来，要轿夫去买冻疮膏，买来后交予逐云，一行人方才回了林府。

　　晚上，贾敏修书一封，将今日所见情形告知贾母。第二日，宁荣二府也开始施粥散钱。

　　王子腾递了一份折子，号召世家大族出手救济贫民，圣上龙颜大悦。一时间，京城似林、贾二府布施的人家层出不跌。

　　这年，因冻馁而死的人数较之往年大大减少。

　　日子很快便至腊月，新年将近，贾敏头次置办年事，又要准备压碎锞子，又是叫人打扫屋子，收拾供器，每日忙得不可开交。这日，又收到了邀他们夫妇俩去吃酒的帖子。

　　一看，原来是秦邦业得了儿子，备了满月席。这秦邦业既与如海是同乡，又是同科进士，交情与别家不同，故而还是得抽空去一趟。

　　晚间入寝时分，不知怎得，如海长吁短叹起来。

　　贾敏撑起身子，问道：“这会子叹气是为何？“她心想如海莫不是因为自己至今仍无动静，着急起来了。

　　如海便将秦邦业先前那个孩子的事情告诉了贾敏，道：“可惜了那孩子，就这样没了。”

　　贾敏听了，说：“我先前听人说过，有些于子嗣上艰难的夫妇，会去外面先抱养一个过来，然后供奉送子娘娘，这样便可以‘招’来自己的孩子。你这同乡，恐怕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既然他夫人已经有了身孕，自然对抱养的这个不尽心了。”

　　如海摇摇头，道：“事情不时这么简单，至今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当日在养生堂抱了两个孩子，若是为了招孩子，为何对大的异常宠爱呢？这其中必有一番缘由，只是我等不得知罢了。”

　　贾敏道：“咱们这般空想也没用，还是等明天去了他们府上，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如海吹灭蜡烛，两人便安睡了。

　　秦邦业五旬方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是珍爱异常。此次置办满月酒，少不得将家底拿了出来，费了一番心思。

　　如海、贾敏到时，秦邦业正牵着可人的手同人寒暄。见他俩来了，秦邦业和那人交代了几句，就笑着迎了出来，“如海，见你一次可不容易啊，今天咱们定要不醉不归。”说着又让可儿行礼。

　　这可儿今日身穿狐狸皮斗篷，梳着双平髻，中间点缀着几颗小珍珠。小孩子火气旺，又跟在她父亲身后忙活了大半天，因而脸颊也是红红的，十分可喜。

　　贾敏笑着牵起可儿的手，赞道：“好标致的小姑娘。”

　　秦邦业要可儿带着贾敏回屋看弟弟，自己则跟如海说会子话。

　　暖阁内，秦夫人正抱着孩子和女客们说话，她认得贾敏，见她带着可儿进来，连忙起身让座。贾敏坐在她下手，秦夫人便把孩子抱给她瞧。

　　贾敏仔细端详了片刻，笑道：“生得真是可爱，对了，可曾取名了没有？”

　　秦夫人将孩子接了过来，笑说：“早就取好了，就叫‘秦钟’，我们老爷说，取的是‘为子之道，导父以钟爱其兄弟’之意。”

　　贾敏道：“是个好名字，寓意也好。”

　　秦夫人点点头，对一旁的可儿说：“快去给林夫人倒杯茶来。”

　　贾敏忙道：“不用，刚才在外头用过，现在不渴。”

　　秦夫人说：“您别客气，这里虽暖和，却很是干燥，我一人一天就得喝上好几壶茶呢。”说着又让可儿去倒茶，可儿端了两杯过来，秦夫人接过后尝了口，道：“这水冷了，去和下人说下，叫再送壶进来。对了，仔细着点，别摔跤脏了衣服。”

　　“是，母亲。”可儿低着头出去了。

　　秦夫人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平日只同她父亲说笑。因这个，我们老爷说了我好几次，说我太过严肃，天可怜见的，分明是这孩子不与我亲近。”

　　贾敏道：“我看可儿乖巧的很，怕是性子害羞，再过会儿就好了。”

　　“但愿吧，如今我得了钟儿，这些便不是什么大事了。”

　　贾敏默然，待了一会便出去找如海了，就见可儿一人坐在门口旁，杵着脑袋看着来往的客人。

　　开席的时候，秦邦业将秦钟抱出来轮流给众人看，宿愿得偿，他看上去年轻了不少。贾敏看了看秦邦业，又观察了下可儿，顿时有了一个可怕得联想，因而饭也没吃好，将礼物交给秦夫人后，便与如海匆忙回了家。

　　如海道：“今日去他家做客，发生了何事，为甚急忙回来，下次见了秦世叔，他又得说我。”

　　贾敏双手绞着帕子，眉头微蹙，半晌才说：“夫君，你确定可儿是秦家从养生堂抱养的？”

　　如海道：“那当然了，这事还是我父亲准许的，不然他也难从里面抱两个孩子出来养。”

　　“那就奇怪了。”贾敏说道，“今日我见可儿那孩子，竟与他父亲长得有几分相似，你说，这可儿莫不是秦世叔亲生的吧？”

　　如海唬了一跳，说：“这话可别乱讲，明明是抱养的，如何会成亲生的？”

　　贾敏道：“不对，按常理来说，他五旬膝下无子，若是抱养男孩来召子，没必要再领一个可儿回家；若是想要那个孩子日后继承家业，为何放在一边不管不问，反而一心放在可儿身上，这其中定有蹊跷。”

　　如海笑道：“这只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或许是我们想多了。”

　　贾敏摇了摇头，道：“不，我愈发觉得我的猜测是对的。这儿就咱么俩，我说给你听，若觉得没道理，听完就忘掉。当年，秦世叔或许有过一段露水姻缘，那女子珠胎暗结将孩子生了下来，由于无力抚养只得将她送往养生堂，后面不知什么原因秦世叔知道了，得知自己血脉遗落在外，肯定是想寻回来的。为了掩人耳目，他同时抱养了一儿一女，那个男孩只是捎带的，自然不会多么用心。”

　　如海笑说：“夫人，为夫服了，这么离奇的事情你都能想的出来。”

　　贾敏撇撇嘴，道：“我只不过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罢了，你若觉得我说的没谱，忘掉就行，何必来挖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