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熙》鹤池

8、烟火

　　繁华的街巷尽头临着个大湖，湖心上有一座专为达官贵族所建的华贵楼阁。单是租下来住一晚上的价钱就够普通人家吃一年多的了。虽说这叫微服私访，但亓玓这阵仗却一点都不低调，仿佛就把自己一行人当做外出游玩的贵公子，私访这事儿就得交给随行的苦命官员了。
　　随行的小厮收拾了楼阁上一间偏房给林苋，紧紧挨着个藏书阁，南北各一扇门。南边的打开就是走廊，北边的则是个临水的台子。
　　林苋推开南门，扶着身前的栏杆朝湖中张望。湖中锦鲤簇拥着，各个颜色种类齐全，单拎出来一条都价值不菲。他管湖中正摘莲蓬的舟子要了一小把鱼食，搓成一小撮的扔到湖里。亓玓看人收拾好主卧，便看到他在无所事事地喂鱼，非要把他叫出来。
　　“好不容易出来一回，你准备喂一整天鱼玩？”许是江南美景所致，亓玓的心情好了不是一星半点，说话的语气都难得往上挑了一挑。
　　不等林苋回答他，亓玓就转身叫车夫备车了，走出个十几步就示意林苋跟上。
　　亓玓作为从小长在宫中的尊贵太子，无论是文书还是武术都是捡着最精的学，出门一般也是随着皇帝，管束多行程多，像如今这般自由大概还是头一回。
　　林苋也差不了多少，自从小时候被林司烁从南边带回来，就再没离开过都城。对外地的一草一木都有极大的兴趣。
　　南浔的市场对两人来说就很值得一逛，不仅有形状怪异的泥塑小人偶，还有各色的民间小吃。亓玓带着林苋跌跌撞撞地在集市中前行，暗卫们还要一直在后面寸步不离地跟着。一趟街穿下来，两人手中都多了不少东西。
　　跟随身侧的小厮看着林苋满足地品尝着手里的冰糖葫芦，腰间还挂了不少花里胡哨的配饰，心中五味杂陈。一直随行在贵人身旁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比他们幸福多了。

　　半下午的时候，两人又逛到了城中街市。相对来说先前的更加繁华上等，能买到的东西也更加琳琅满目。
　　林苋闪身进了一家名叫锦云阁的成衣店，在店员的夸赞下选择了一套绣着金丝云纹浅青色混天蓝的成衣，极淡的色彩如云烟一般很好地融入进了水乡，衣摆处还有能被微风吹起的轻纱。林苋在成衣店里磨蹭了一会儿，把新买的衣服换好，又把头发梳成只簪一直青玉簪子样子，甚至搭了一条精美的腰带。
　　从成衣店里出来的林苋完全换了一副样子，要说原来看是都城来的玩世不恭的贵公子，现在就是实实在在的江南谦谦才子。
　　亓玓本来是在门口等的有些不耐烦，看到焕然一新的林苋却眼前一亮。然后又在林苋的强烈劝说下也进了锦云阁，挑挑选选最终要了一套水墨画样子的成衣，下摆上是连绵的远山。直到两人走远后，店员和老板还激动不已，有这么两个活招牌，锦云阁的生意今后一定蒸蒸日上。

　　两个人像散金童子一般，可教小商小贩们高兴坏了，不停上前招揽生意。林苋看花了眼，最后选定了一个玉匠。
　　那玉匠上了年岁，掏出一对玉镯，卖力地推销着。这对玉镯本来是要卖给定制的一对夫妻，却不小心打成了一对男式玉镯，那对夫妻不肯要，但如此做工精美的镯子还不能单个卖出去，便在玉匠手里押到了现在。
　　剔透的白玉上分布了四个圆润的朱红玛瑙，又在每个玛瑙旁嵌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一摇起来就有轻微的声响。
　　“买了。”亓玓抢先一步说道。
　　玉匠喜出望外，用手比了个价，亓玓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吩咐小厮付钱，然后把其中一个玉镯套在了林苋的手上，一个套在自己手上。
　　林苋简直是受宠若惊，这一对镯子着实价格可观，自己出行没带那么多钱买不下两个，本以为会无缘错过。
　　“送你了，戴着吧。”亓玓一抖袖子，把玉镯从袖口露了出来。“是挺好看。”

　　等太阳差不多全部藏在山后了，晚霞和云翳在天边争夺一缕光辉。
　　亓玓和林苋在长河边的某不知名小面馆吃晚饭。店面是露天的，桌子也是搭在临水边，中间给行人让出了一条窄窄的小道。
　　面馆的木桌上积了一层厚厚的油光，还有数不清的酱印子。小厮不得不愁眉苦脸地把马车上好贵的垫子铺在木凳和木桌上，又反复确定了几遍汤面没毒且新鲜，才敢叫亓玓入口。甚至盛汤面用的碗勺也是马车上自带的。小厮苦不堪言，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两位贵人放着环境极好的酒楼不去，非要吃路边摊子。
　　亓玓和林苋却不管那些，两人一起吃得津津乐道。

　　华灯初上，街上又热闹了起来，都赶着在宵禁前好好再游玩一番。
　　临近深秋，天色暗得更早一点，亓玓不动声色地带着林苋上了桥，命令暗卫们驱散周围的行人，只两人立于桥上观这盛世盛景。
　　“这里可以看到南浔最繁华的一面。”亓玓上前一步，望着前面蜿蜒向前的长河和水中映着的光影说道。
　　两侧的楼屋都是张灯结彩，行人也华服加身，熙熙攘攘的街市怎么也不被夜色所侵。灯火没有边境地向后蔓延，不知这盛景究竟止于何方。

　　“嘭——”最远处有一颗烟花炸裂，绚烂的火花瞬间点亮了整片漆黑的夜空。
　　接着，无数的烟花争相在空中绽放，街上的行人全都停下了脚步，驻足观看。更有议论着究竟是哪户人家这样大手笔，叫大家一起沾了光。
　　林苋也被惊到了，嘴微微张开，上前扶着桥上的栏杆，冲着那烟火笑得明媚。
　　从未看到林苋这样开心，亓玓甚至以为他不会笑。没想到只是一场烟花就可以博美人一乐，真是太值了。

　　行人在看烟火，林苋在看烟火，所有人都被天上的美景吸引了目光，只有亓玓在欣赏林苋的笑容。随着他的嘴角也微微上翘。
　　他把林苋被晚风吹乱的青丝拨回耳后，突然觉着自己一生最好的时候就是此刻了。

　　一更三点，街上行人散尽，烟火也隐没到了夜空。
　　亓玓陪着林苋在亭台上赏月，不舍得这一天就这样过去。
　　“烟火是殿下准备的吧，真好看。”林苋望着已经漆黑一片的夜空，意犹未尽地说道。
　　“盛景配烟火，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