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熙》鹤池

5、秋宴

　　亓玓看着秋风中抱着食盒的林苋，略微一愣，旋即接过食盒，把人请进屋中。临进屋前还瞟了沈伯意味不明的一眼。

　　林苋跟在亓玓身后，搓搓微微麻木的双手，站在了亓玓的桌案前。
　　亓玓把食盒放在前头的茶几上，连忙示意林苋坐下，然后再轻轻地把桌案上的食盒打开。
　　食盒外面的竹条已经发凉，只一面捎带着点林苋的余温。里面的桂花莲子粥还是凉了个透彻，糯米上做装饰用的几瓣桂花，也无精打采地半沉着。
　　纵使能看出做这道粥的用心，也避免不了现在的卖相着实不够细腻典雅。

　　林苋的神色一沉，想着该说些什么补救。这桂花莲子粥本就常见，做好了是有心细致，要是做不好，那可就真是无力回天了。

　　亓玓稍一迟疑，便拿起白勺，尝了一下。味道真不错，林苋这手艺着实不错，都城第一“贤妻”之名果然名副其实。

　　“不错。味道不错。”说完亓玓就放下了勺子，盖上食盒盖子，转身坐到了林苋身侧。
　　林苋不知道他是真心喜欢还是碍于面子敷衍了事，若是这粥未凉，他还是很有信心的，可单就是如今的样子，他不好确定林苋现在对此的态度。

　　还好气氛并没有如林苋想象一般的僵持住。
　　“府中住的可还习惯？”亓玓先开了口，如亲切的朋友来做客时的主人家，语气关切。
　　稍显热络的亓玓反而叫林苋感到有些不适应，忙应道：“沈伯安排的很周到，住处也惬意闲适。”
　　“哦。如此便好。”亓玓还是平常的语调，接着说：“那日林司烁叫你找亓珉谈什么事啊？”
　　突然而来的转折，林苋愣了一下，还是快速地组织了语言回答：“宫中秋宴，父亲想要带家兄见世面，便叫奉之前去与长渡殿下商议，多为林府争取一个位子。现在想来，着实不是什大事。”
　　说道这儿，林苋笑笑，话外之意便是这次陪酒的表面目的完全没有谈的必要，亓珉只不过是联合他父亲找个机会祸害他罢了。

　　亓玓：“那你可想去？”
　　“秋宴？若能去宫中欢度，必是幸事一件。”林苋听出亓玓话中的意味，连忙应承。秋宴不秋宴的其实并不重要，与亓玓一起出席，才能真正宣示自己的身份。傍上亓玓，他就不用再为林司烁与亓珉发愁了。
　　虽然是狐假虎威，但是极其有效。

　　林苋在前殿书房没坐上一刻钟，就超额完成了自己来之前的目标。便欢欢喜喜地告辞离去。
　　他本来就是送粥讨好，傍着亓玓出席秋宴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觉得难度较大，实行起来颇有难度。没想到这一碗并不光鲜的清粥，竟有这样大的作用。
　　现在他要做的，其实就是闭目养神，静待秋宴的到来。
　　或者挑选一件典雅又不扎眼，却刚好可以从人群中凸显出来的衣服。不过目前看来，亓玓就是这样一件符合所有标准的“衣服。”

　　中秋之夜。
　　都城万家张灯结彩，一条贯穿皇城与外城的大道上，灯火明亮得像神明游历人间时带下了一网星辰。
　　尚在闺阁中的少女，穿着珍藏已久的留仙长裙，扮做嫦娥的样子，结伴嬉笑着上街寻找自己的后羿。已出嫁的年轻妇人也精心打扮，与以前的姐妹谈笑风生，顺便分享练习很久的秘制月饼，以此来彰显自己的贤良。更多有暗中较量着谁的夫君更温柔体贴、更博学上进的。虽然姻缘这事儿，很多都不是自己可以拿定的。

　　林苋跟着长淮府的轿子，狠狠欣赏了一番佳节风光。
　　往年的中秋节，他都是在某个达官贵人的府中过的。所以便自然而然的认为，这个节日就是为陪酒谈事而生的，从来都提不起兴趣。而再小一点的时候，也没有人会领他上街参加什么民间的宴会。众生百态，齐乐之景，他还是头一回见。

　　亓玓本来要他一起坐上宫轿，却被他毫不犹豫地谢绝了。如此热闹的景象，错过了着实可惜。他甚至在路上想着，若是能再投一次胎，他说什么也不要这富贵，只要能在节日时上街欢庆便足矣。
　　越往皇城中走，人声便越鼎沸。朝中官员、皇亲国戚的轿子一涌入宫。
　　林苋一边小心扶着亓玓下轿，一边被这宫中秋宴的奢靡之景紧紧吸住目光。

　　若是说街道上是神明经过的地方，那宫宴便是神明流连之地，绝不为过。

　　等候已久的宫人迎上来，把亓玓和林苋引至座位，便侍立在侧。宫宴上的座位已经坐了个七七八八，从外围至内，由品级与身份逐渐递增，亓玓的座位自然是最内圈中紧挨皇座的。往侧面一望，各位朝员的座位都能看个仔细。

　　亓珉的位子在亓玓对面的侧后方，只不过还没有人落座。正对面则是亓玓的兄长亓玚，平时带着北溯军北征，不常在都城。此时他正微微颔首，与亓玓互行一礼。再往后看是两位年纪小的庶出公主，亓清涵与亓清洄，像模像样地端坐案上。

　　距离开席的两刻钟前，林司烁才带着林苜姗姗来迟。林苋看着许久不见的兄长，心中五味杂陈。林苜作为将门嫡子，早在五年前便随父亲和南行军向南征战沙场，不比林苋一直娇养都城之中。
　　林府的位子靠前，林司烁一坐下便碰巧与林苋对视。林苋连连行礼，林司烁却黑着脸扭过头去。
　　亓珉也差不多是此时入席的，身批一袭深色调云纹斗篷，怀里竟还是抱着那只眯着眼的小白狐。晦涩的笑容显得与佳节格格不入。

　　紧接着，皇帝与皇后入场，准备开席。众人齐齐起身贺宴，等待皇帝的一番慷慨感言。
　　皇帝爽朗地笑着，客气地致词几番，便命宫人开宴上菜。
　　皇家聚餐，参加的每个人都各有目的。单是来品鉴宫廷美食的可能除了久居府中的官员家眷再无他人。
　　对于名利场上的浮浮沉沉，每一步都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