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熙》鹤池

3、夜蛩

　　当天夜里，林苋就发起了高烧。
　　对他这弱不禁风的身子来说，太正常了。他甚至没有叫醒守在门口的小厮，而是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

　　下半夜，府中突然忙碌起来，林苋朦朦胧胧中只觉得外廊点起了灯火，还有家丁急急唤着林司烁的声音。
　　“怎么回事......”林苋半阖着眼，声音沙哑地冲门外问道。
　　接着，“公子，公子！”小厮上气不接下气的冲破房门，“家主让您快去客厅一趟。”
　　林苋愣了一下，揉揉太阳穴，被迫自己清醒一点。
　　“好。”

　　正值丑时。可能整个都城中还亮着灯的除了通宵作乐的烟花酒楼，就是林府了。
　　林苋强忍头疼，不疾不徐地走过廊道。两旁的侍卫除了林府的家丁，竟还混这几个精炼体壮的精卫。
　　天色漆黑，无论家仆精卫一个个都精神抖擞，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训练有素。

　　林苋身上还只是一身单薄的白色寝衣，秋意在月色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浓烈，比他归家时的温度更低。他不禁加快的步伐，匆匆来到客厅。
　　家丁示意他赶紧进去，屋内果然温暖许多。可林苋一进门，就看见面前父亲一脸憔悴的笑容，正应承着旁边恣意的亓珉，心顿时凉了一大截。
　　亓珉穿着深色大氅，怀中抱着他那只形影不离的小狐，笑得与那白狐一般。
　　昨天下午的事虽然他不知道，可在心中也猜了个七七八八，想到了亓珉会愤恼，也考虑过以后尽量减少与他碰面。却没想到亓珉这骄纵的脾气竟会半夜找上林府。

　　视线愈加模糊，夜晚的寒气从身后侵入。林苋没听到几句父亲的应承，也只模模糊糊看到了亓珉嘴角的笑意，眼前景象一旋，就没了然后。
　　第二次了，竟然短短几个时辰内因为不同原因晕倒了两次。第一次醒来后在长淮府，第二次就不会这么幸运了。亓玓不常管闲事，管了一次已是稀奇，没道理再管两遍。

　　大概两个时辰，林苋扶着额头，缓缓睁开了眼。
　　人在沉睡的过程中，周身的一切就是梦，醒来回到这个世界时，会在哪里，没人说得准。
　　这次醒来的房间，与长淮府上差不多，只不过更加贵气逼人，博古架上堆满了历朝历代的奇珍异宝。
　　身旁还有一个靠在林苋床边打瞌睡的青灰色衣衫的小仆。
　　由林苋昨天的经验来说，这里绝对是长渡府了。
　　看吧，该来的迟早会来的。逃不掉的。

　　不过，好在昨夜着的风寒好多了，比平时好的都要快。

　　半晌，打瞌睡的小仆突然一惊，醒了。
　　他转头看看林苋，冲他眨了眨眼，道了声“林公子。”就匆匆跑走了。
　　丢下了林苋一个人。而林苋秉承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也不叫住他，继续躺下养精蓄锐。

　　不出一刻，门外就传来亓珉的声音，修长的人影透过窗纸，马上就要推门进来。
　　可是他手一直把在门上，迟迟不动，似是在与仆人交谈。

　　刚才匆匆跑去的灰衣小仆又匆匆跑来，急急地找上亓珉。
　　“殿下，长淮殿下来了，在花厅，要见您。”
　　亓珉迟疑了一下，狠狠要紧牙根。这亓玓要是这么做可就太无聊了，哪有闲事要管两次。
　　他盯着面前的这扇门良久，最终还是蹙紧眉头拂袖而去。

　　花厅。亓玓端坐在主位上执一玲珑茶盏，他不喝，只慢慢地晃悠，像是久居红尘之外品惯茗茶的师者，对长渡府中的茶极为鄙夷。
　　亓珉一推开花厅大门就看到他这副样子，真是比谁都自觉，一来就坐了主位。他草草行礼，忍气拂衣坐了次第。

　　“皇兄现在不应该在宫中前殿随父王批阅奏折吗？再不济也是该去探访些朝中重臣吧。三年两年的都不见您往我这儿跑，不会就是为了来......看茶的吧？”亓珉瞟到他手中的茶盏，理理前襟，说道。
　　亓玓不答话，又缓缓抬起手，嘴唇沾了沾杯沿，微微皱起眉头，却微笑道：“我是看皇弟越来越能耐，半夜闯到私人府邸去借人，闹了个大不好看。”
　　“林司烁亲口应承的。皇兄昨日说人家是‘民女’，那都有了‘父母之命’，总不能算作是强占吧。”
　　亓玓依旧低头盯着茶盏，并不作答。
　　“还是说皇兄也贪图林公子的美色，非要凡事与我挣一挣？”亓珉看他这副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独自发作。

　　花厅里寂静了很久，只有亓玓杯盖碰杯盏的声音，双方谁也不让谁，非要挣出个结果来。
　　最后还是亓玓先起身，看也不看亓珉，朝花厅外走去。亓珉不好跟上，继续在屋里生闷气。

　　亓玓一出门，便像身旁的随侍挥手，命令他们把偏房中的林苋带走。
　　长渡府的下人哪敢拦，暗暗想着昨夜趾高气扬的劲儿也只够在林府使使。他们可以从林府抢人，亓玓就可以从他们这抢人。

　　林苋早已没了反抗的心思，叫他待在哪里都一样。反正他在哪里都一样，甚至算不上棋子，讨人欢喜的玩物罢了。

　　长淮府的马车上，林苋才算正式和这位传说中的长淮殿下打了个照面。
　　单说那都城中最火的仙容榜，他虽占榜首，却没有亓玓。
　　一是他不常露面，二是也没人敢给他评。如今看看，当真是不落凡俗的仙人之姿。不同于林苋的便宜柔美，他有的更多是清冽的神圣的貌样。

　　林苋背靠着马车座椅，望着亓玓的侧脸，还是说道：“真是多劳您费心了。”
　　“没事。”回答很简洁，很亓玓。
　　“不过您也真是，亓珉这人您该比我清楚吧，他怎么会甘心，到头来还得来找我。不如我就住他府上，谁都安心。”
　　林苋这话说的不假，他这两年也算摸透了这些人情世故，亓玓可以救他一次两次，又不能把他绑在身边随时防止亓珉突然袭击。

　　“林公子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住在我府，保你安全无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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