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青”心寡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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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风吹人懒，又是一个好日头，尹笙在河边挑了棵看着顺眼的桃花树小憩，两个胳膊枕在脑后，双眼微眯，阳光透过花瓣缝隙撒下来，影影绰绰，耳边小鸟吱吱大白鹅嘎嘎，偶尔还扑棱几下翅膀。
“姑姑怎么还不回呀？”尹笙嘟着嘴小声嚷嚷。
四天了，也不知姑姑那天在镜中看见了什么，叫唤好几声也不答应，挥手圈了个移行一下子就没影了。
说起来，在自己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后，姑姑再也没离开自己好几天过，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尹笙这厢正惆怅着，突然眼前一黑，一个肉乎乎的毛团子覆在了她的脸上，她两指在那团子的脊背上一捏，将它从脸上移开了去，看清是谁就苦口婆心的教导：“兔十六啊，姑姑说女孩的脸是生命呀，你这一屁股墩撂在我的命门上……”
话还没说完，又是眼前一黑，尹笙另一只手又提了只兔子，绷着脸：“兔八……”
刚一开口胸口又是一重，尹笙和它大眼瞪小眼的一会功夫，身边已经围了上十只兔子，她直觉不对，起身发现周围已经没有鸟鸣声，只剩下一阵兵荒马乱的鹅叫。
扫了眼四周，远远对上张黑中带着红的丑脸，它的一双眼睛隐在毛发中，但是尹笙就是觉得，它也在看着她。
它一手拎着她的大白鹅，在空中晃荡着，好一阵得意。
“山魈！”尹笙咬牙切齿。
太嚣张了！这是抢口粮抢到家里头来了！
尹笙当下就怒了，放下手中的兔十六和兔八，几个跳跃就近了它的身，红光聚于食指中指上，朝它一指。
那山魈身手敏捷，立刻跳开了去，原地一个火花炸开，霎时地上多了个坑，焦黑焦黑的还冒着热气。
山魈得意的直哈气，转身把红屁股对着尹笙，甩了甩手中的战利品准备要离开了。
“嗬！姑奶奶的地盘岂是你这鼠辈想来就想走就走的？”
说着咬破手指，用血在空中画了个符，一掌拍在山魈身前，山魈见她打偏了，哈着气嘲笑她。
尹笙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她一跃而起，在山魈的顶上画了个“井”字，这“井”字与字符呼应，泛着淡淡的白光，直通地下竖起来四道屏障，将山魈困在里面。
山魈见形势不对，转头就想跑，手刚碰到这个屏障，便发出“滋啦”一声，手上的毛立马就被烧秃了，露出几根烧焦的黑梭梭的手指，它又痛又骇，身子直打颤，想走又不敢碰屏障，只在“井”字里头上蹿下跳的吼叫。渐渐的它的行动开始迟缓，最后手脚都僵硬的动不得了，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只剩下一双眼睛紧张的滴溜直转。
尹笙见它不能动了，两步跃入“井”中，从它手中抢回大白鹅，晃了两下，见着鹅已经死透了，不由叹了口气：“今儿要加道菜了。”
再不去看那山魈，招呼着围在周围的兔子和大白鹅转身准备回家了：“都一边玩去，小心着别入了我的阵。”
“呜呜呜呜！”眼见着尹笙要走了，山魈使劲挣扎身体还是纹丝不动，只能冲着尹笙讨饶。
“束身井只有三天的时效，你放心，姑姑要我不杀生，我不动你，也就是让你饿几天长长记性，山里头的野味我不跟你计较了，但若是敢把主意打到我家里头……”尹笙隔空抡了几拳，做出一副自以为凶神恶煞的表情，见山魈畏畏缩缩的，满意的转身走了。
面对冰冷的灶台，尹笙的耳朵和尾巴耷拉下来，看着手里的大白鹅突然就没了食欲，一个人吃饭好没意思。
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个留音符，交代好去向，将它贴在桌面上，提着鹅去了隔壁的山神庙。
“青远大人！”
青远盘坐在庙里破旧的佛像脑袋上，正在发呆，寻声望去，一抹跳脱的白色身影渐近，她手里甩着只大白鹅，笑的一脸天真无邪，青远也不禁跟着笑了。
“姑姑不在家。”这是说的肯定句，若是尹嫣之在，尹笙只可能空着手来。
青远很喜欢凡人亲人之间的称呼，所以也跟着尹笙喊尹嫣之姑姑，尹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尹嫣之不喜，但反对吐槽过无数次仍不见他改。
“嗯，姑姑出门办事去了。”尹笙熟练的摸进了山神庙后边的灶房，烧水蒸饭，挽起袖子开始给鹅拔毛，“早上那山魈趁我不备偷我的鹅，被我用束身井困住了，我不想一个人吃饭便来寻青远大人。”
“果然是没人陪了才想起我。”青远说的一点不带酸味，他只是陈述事实。
尹笙不好意思的笑笑，小声给自己辩解：“也不全然是，领月钱的时候我不也挺积极的。”
青远不置可否，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等饭吃，尹笙看着这个画面觉得极度不协调。
青远这人一向冷冷清清，从不主动开口，但你和他讲话，他一定乖乖回答不会不理人。此山神通身没什么烟火气息，寻常生活中让人觉得他不谙世事，而现在这样一个谪仙似的人物正曲着腿坐在小板凳上等着吃饭，简直是……
视线中灰败落魄的小庙，缺砖少瓦，杂草丛生，厨房除了米缸里见底的几捧细米和案板上几根带着草根泥土的野草（大概是野菜野草不分，拔回来准备打牙祭的）一无所有，尹笙十分好奇他是怎么一个人在这山里头生活这些年，还面色白里透红不见羸弱的，此乃尹笙有生之年的未解之谜之一。
尹笙串好了鹅，在门前生火将它架好，也搬了小板凳坐在青远旁边，时不时将烤鹅翻转一下。
真不是尹笙不想下厨，而是青远喜欢这种露天烧烤的吃法，据他说，以前吃多了山珍海味，现在觉得这种原汁原味的吃起来才香。
“青远大人，姑姑会不会遇到麻烦了？我有些担心，想出门寻姑姑，但是连姑姑都解决不了的事，我去了也是凭白添乱……青远大人知道姑姑在哪吗？”
“四天前去的是九堰里大荒村，现在我也不知晓，按理说该回来了。”青远随手捡根树枝戳火堆，看蹦出的火花玩出了趣儿，头也不抬。
“九堰里大荒村？为什么去那？”尹笙托着腮，她没怎么出过门，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也不曾听说。
青远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看着尹笙：“我猜……是为了你。”
“诶？！”尹笙一愣。
“你……印堂发黑，最近恐有血光之灾。”青远说的有些磕磕绊绊，大概是第一次当神棍不太自然，“恰好这个时候《弑神》在大荒村出现，姑姑可能觉得是个麻烦，怕祸及你，所以提前去给你挡灾了。”
“又是《弑神》呀……”尹笙颇有些埋怨，尾巴拍了下地面，溅起一地的灰尘，怕烤鹅遭殃，九条尾巴将灰尘扇远了去，起身舀水将周围都撒了撒，看青远的眼神满满的恨铁不成钢。
青远当做没看见，接手了油锃锃的烧鹅继续翻转着：“《弑神》已经被取走了，不过它留下了些烦人的东西。”
“什么东西？”
青远想了想那恶心的玩意儿眉头直皱：“你不会想知道的。”
尹笙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尹嫣之回来时扑了个空，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见桌上贴了张符篆，抬手撕下。
“我去青远大人那吃午饭，姑姑若回来了莫担心我。”
话毕符篆也燃尽了，尹嫣之看着自己的手臂，叹了口气：“不在也好。”
回到房里设好结界，尹嫣之面色苍白盘腿坐下，褪去衣衫只剩一件抹胸，取下一根发簪用牙咬住。
没了衣物的遮挡，入眼满手臂的墨绿色纹路触目惊心，它们仿佛是有生命的，时而跳动游走，爬到的地方皮肤便开始溃烂，分泌出白色带着绿色的油脂一样的液体，原来光滑白净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
纹路爬过肩峰朝锁骨而去，尹嫣之闭眼调息运气，抵制着手臂上欲冲进心肺的戾气，它们横冲直撞，那种类似经脉断裂的痛差点让尹嫣之咬碎了口中的发簪。
纹路渐渐退到肱骨上下，她提着一口气不敢松懈，否则这些难缠的鬼东西没了压制只会加倍的暴戾恣睢。
感受到体内气息平稳下来，尹嫣之瘫软在地，无力的喘息，口中的发簪咬不住，落在地上发出“吧嗒”的轻响，全身被汗水包裹，脸上的妆容褪去，只剩掩不住的惨白。
歇了会儿，忍着身上的酸痛撑起身来，随手顺了一旁的衣衫揩了汗水，准备一鼓作气将那尸毒逼出。
找到了藏于尸纹中的抓痕，尹嫣之捡起簪子，唇瓣轻启，念了道诀，簪身红光闪过，又恢复原样。
深吸一口气，尹嫣之在伤口上猛的一划，发出“滋滋”的声音，脓水流了满手滴在地上直冒黑气。
这是下了狠手，口子深的隐隐可见白骨，里头爬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不明物，有规律的跳动着，它分裂出的尸纹在手臂里就像树在土里扎了根，要想铲除必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尹嫣之从发丝里摸出五根银针，旋着刺入几个穴位，黑煤球有些躁动不安，尹嫣之顺时针轻弹五针针尾，黑煤球似是被镇住，不再扭动，仍是一跳一跳的。
见此，尹嫣之略微松了口气，正准备将那黑煤球剜出，尸纹突然暴起乱窜，一时不防，叫它们窜上了肩头，尹嫣之立刻抬手将簪子深深插入肩头，尸纹不再深入，但仍旧活跃扭动着。
喉中一腥，嘴角落下红色的细流，尹嫣之随手一抹，心止不住的下沉。
自己竟是除不去小小的尸纹了……
拔了草，洗了地，扫了蜘蛛网，将大佛像也冲洗干净，顺便拉着青远打了猎，扯了几把野菜将厨房充实后，已经日头偏西，尹笙这才拍拍手满意的跟青远道了声再见。
送走尹笙，青远没有立刻进庙里，只在原地盯着一处看。
尹嫣之狼狈的走出来，面无血色，上挑的丹凤眼媚态不在，只剩冷冽，睫毛微微的翕动，眼底一片乌青。
惹眼的红衣草草套在身上，插着簪子的左手无力的垂在腰侧，尸纹纵横显得异常狰狞，一截空袖管在腰间摆动，红色的抹胸左边一截遮不住漏出些许，衣衫半敞不敞的最为诱人，但尹嫣之已经无力计较这些。
“找你借样东西。”
“黑伽罗？”青远只略看了眼尸纹便移开视线，没有多问的打算。
尹嫣之不跟他客气，点点头，自己先往庙里去了，坐在佛像底座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后仰着，闭眼调息。
“万年的大妖怎弱到奈何不了尸毒？”青远自言自语。
尹嫣之面上神色不变，但是瞌着的眼皮颤了颤。
青远取下腰间的骨哨，一长两短的吹了声，蹲下身子，指尖点在地上，不一会，四只黑色的大肚子蜘蛛顺着指尖爬上了青远的手背，然后乖乖的不动了，等着下一步指令。
“吃干净。”青远将手凑近了黑煤球，四只黑伽罗本还蠢蠢欲动，听见号令，再忍不住，争先恐后的分食。
黑煤球被尸纹绊住了脚，逃不开，不一会就被吃了个干净，没了主心骨的尸纹全都往外疯窜起来，有的被黑伽罗逮住吃了，有的掉在地上，扭动几下也没了生气。
待只差收尾工作，尹嫣之盘腿运气将污血彻底排出，右手握紧，利落的拔出簪子，簪身不留血，甩了甩便干净了，又插回发髻上。抬手封了几个穴位止血，撕下截袖子，抹了两把手臂后随意的扔在地上，穿好衣服就要拍拍屁股走人了，从头到尾连个谢字也没说。
“别告诉尹笙。”走到门口停下脚，给了青远一个警告的眼神。
“姑姑。”
尹嫣之难得没有黑着脸反驳，眼中毫无波澜，等他的下文。
“留不住的始终留不住，你介入其中，改变的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与你无关。”尹嫣之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青”心寡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