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笙歌处处随》不碌

11、魑惊受怕

　　“回来了。”易郭舟对着空气说了句，这话像是石沉大海没有人回应。

　　他手上没停，继续拿起小玉戳流水线的往折子上盖，这些日子真真是被这些谏官们磨的没了脾性，干脆连拿笔写批示都免了，花了半炷香|功夫，刻了个戳子，一个个盖章。

　　待理好最后一卷奏折，他百无聊赖把玩着玉戳，突然将玉戳一掷，那玉戳速度之快有如破空，还能听见声浅浅的一声“嗖”。

　　没有传来玉戳击中物件的声响，一人无声落地，将手中玉戳抛回去，掌心赫然嵌入了个清楚的戳印。

　　“属下回来了。”那少年一身玄衣，见了易郭舟单膝跪下，虽是臣服之态，但并无多少谦卑。

　　“恃宠而骄。”易郭舟小声的哼哼句，随即正了神，“两个月了，比我想象的要久，看来国师拿到了。”

　　“是。”玄衣少年再无多的话。

　　“魑……”易郭舟气笑了，爪中的玉戳朝少年的面门掷去，“好好说话。”

　　魑稳当的接住玉戳，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站起身，毫不客气的在易郭舟对面坐下，将玉戳随手摆在桌面：“处之，你说我这一去两个月，风餐露宿的，你也不说加点补助给属下，回来就对属下摆架子，属下很伤心啊。”

　　“你就惯会在我面前哭穷，那么多人有心将你金屋藏娇，千金博你一笑，你不肯答应人家，倒是害我人前当坏人，劳心劳力不说，还树敌不少。”说完易郭舟想到什么顿时黑了脸，嘴角一抽。

　　魑与他面上是上下级关系，私底下是铁哥俩，本来魑是他的贴身侍卫，走哪带哪，正大光明一起吃喝玩乐，可偏偏魑生了张祸国殃民的脸，去哪都能惹一身桃花。

　　那时候易郭舟只要出了殿门，总能看见不少打着某某公主或某某妃嫔传召的旗号，绕一大圈“恰巧”路过长明殿门口的夫人小姐们，他只得收回踏出的步子，殃殃的走回殿里。

　　他本来也没太当回事，没想到，后来情况愈演愈烈，居然有几个色胆包天的夫人小姐私下给他传信，要买魑当面首，暗地里一查，其中竟还有个立了贞节牌坊的一品浩命夫人……

　　那些夫人小姐还能关起门来挡挡，但他那些平常不甚来往的姐姐妹妹也开始殷勤的来长明殿里走动了，毕竟是自家人，也不好一直给人拒之门外，领进来后，那种狼群进了羊圈的感觉愈发强烈，她们看魑的眼神露骨的，连易郭舟都忍不住有些臊得慌。

　　女人也就罢了，那些大臣也耐不住来跟他打听魑，收拜帖收到手打颤。

　　易郭舟从没想过要把魑送出去，他想卖出去，好歹能捞回本儿……

　　魑自然是没同意，两人打了一架，魑一脸青紫，他掉了不少羽毛，最终两人在卖不卖兄弟求富贵这一问题达成一致，决定不卖，易郭舟让魑隐于人后做个暗卫，于是两人和好如初。

　　但是对外肯定不能说魑自己不屑于以色侍人，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也就是个奴才，哪有奴才挑主人的道理？只能易郭舟跳出来当这个坏人，任谁来挖墙脚都不松口，一下子得罪不少人。

　　宫里有流言，说易郭舟有断袖之癖，身边有个侍卫是个尤物，不想被他盯上了，天天箍在身边怕人跑了，夜夜霸王硬上弓折辱那侍卫，那侍卫敢怒不敢言，只能从了，真真是可怜可悲可叹啊！

　　民间有个本不打眼的小茶馆，一夜之间客似云来，一问，原来是里头来了个说书人，二皇子与其贴身侍卫的迤逦故事他张口就来，故事编的那叫一个逼真香艳，好像他晚上就站在在床边看着他们“办事”一样，易郭舟听了都忍不住想给他鼓个掌。

　　不过后来，有了易仁给他送美人这出，断袖的传言便不攻自破，但是那些自荐的美人，也不乏奔着魑的美色而来的。

　　有人笑易郭舟接纳美人此举是欲盖弥彰，他却当趣儿一样听得滋滋有味，好似他不是话中人。

　　“就那些个人，长得还没我好看呢，我要是应了多吃亏啊……”往事不堪回首，魑说起来忍不住一声长叹。

　　“啧，给你点颜色你还开染坊了，说正事。”

　　魑轻咳一声收回自己飘远的思绪：“国师是沿江州一带南下，一路上有惊无险，越往南鬼祟出没的痕迹越多，但是国师出手甚少，开路清路障的都是他捡回来的那些聋哑童子。

　　一共六人，四男两女，皆9、10岁左右，可跟了一路我都未探清他们的底，很是怪异，要我说，觉得他们法力高强吧，也不尽然，他们一直是摆阵围攻的路数不曾有落单，相互间交谈甚少却很默契。

　　可说他们弱吧，倒也不是，毕竟都是身体有缺陷的聋哑人，却身手敏捷，明明听不见靠感觉也能快速做出反应。

　　他们给我一种感觉像是……傀儡？可他们又有情绪，那几个孩子有大半你都认识，在观星阁我们试探过，会哭会笑会慌张，不像是傀儡，而且我也不瞎，国师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他压根没有机会同时操控那么多人。

　　可……若是别人放置在国师身边的眼线，以国师之能，怎可能毫无察觉？且我们查了这么久也是一无所获，这便是最奇怪的地方……”

　　易郭舟沉思许久：“国师领养的那些聋哑人可以慢慢查，反正每一批孩子长到15岁便会放出宫，到时国师会再捡一批新的进来，总能搞明白，说说看那本书。”

　　“那本书是在九堰里一个叫大荒村的地方找到的，从一个叫王柱的乡野村夫的尸体里边挖出来的。”说到这魑的脸色有些难看，顿了下，平复心头的异样才道。

　　“王柱是个猎户，失踪已有数月，家中也有人寻找过，一直没有消息，可尸体就在离大荒村不远的废田里，虽说不至于人来人往，但也有村里人不时经过，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我看过周围没有挪动的痕迹……这几月他一直躺在那里……”

　　“那就奇了怪了，一个大活……咳，一具男尸躺路边上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魑挠挠头，迟疑半晌略带惭愧的说：“其实，要不是国师在那个尸体旁边蹲下，我……也没发现。估计是使了什么障目之法，沾了国师光我才能看见那尸体。”

　　易郭舟：“……”

　　“那尸体诡异极了，表面完好无损，《弑神》是国师在王柱胸口处挖出的，我都不知道那是怎么放进去的。”魑说着说着突然一脸菜色，猛的拿起桌上凉了的茶水一口闷下，那一脸吞了苍蝇的模样让易郭舟不禁挑了挑眉。

　　“王柱明明死了挺长时间的，尸体却没怎么大面积腐烂，我开始还怀疑他许是刚死不久，但是后来我发现尸油都渗进地里头了，绝对不是新鲜尸体……这尸身通体显浅绿色，像是浑身长了霉一样，面部表情扭曲，生前肯定遭受过非人的折磨，诡异的是，在我视线范围内，不管我藏身在哪，都觉得被他盯着。我看向国师的时候，余光里他好像对着我笑，我回过头他依旧是那个狰狞惊恐的表情……那种被当成猎物的感觉简直让我头皮发麻，我现在还满脑子都是那张脸，死不瞑目直勾勾盯着我……”

　　易郭舟默默向后移动，像是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魑翻了个白眼，瞧瞧这塑料兄弟情。

　　“这还没完呢，那东西邪的很，有些能耐，国师都中了它的套，一下没能压制住，结果邪祟上身中了尸毒，爬了一手臂的尸纹呐！那尸体挖开后就跟放了气一样，瘪了大半下去，内里满是黑色的线虫窜来窜去，血水混着黑绿的粘液往外流了一地，那场面……”魑受到了惊吓赶忙抱紧自己。

　　“ 我光看着都觉得惊险，还好我嫌脏没随意碰那尸体。国师解毒、除秽、取书被折腾的不轻，挖出《弑神》烧了尸体后那些童子立马摆阵开了个结界，他在里头修养了五天才惨白着脸往回赶，那模样我都怕他体力不支死路上。”刚摆脱瞎子不久就又半死不活了，魑都忍不住为国师掬一把辛酸泪。

　　“哦？”易郭舟满脸的不相信，就差说出“你继续编”。对此，魑耸耸肩，只答了四个字就让他脸色骤然一变。

　　“囚灵，驱魂。”

　　一般人死后魂魄入黄泉去往冥界，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便可投胎转世，而那些被外力强行留在人界的魂魄，进不了冥界，生死簿上的印记会消失，再不得入轮回，成了世间一抹孤魂，这样的魂魄被称为死魂灵，留魂之法被称作“囚灵”。

　　”驱魂“控制人的魂魄，使其无法脱壳，从而让施法者能控制驱使他的身体，甚至寄生，这法术比傀儡之术更加阴邪，简直就像强迫让人签了生死契，被|操控者生前是不死不休的战士，死后成为寄生的载体，只要还剩一块肉，寄主都有一线生机，所以一旦发现“驱魂”，必须彻底让他成为一摊血水或烧成灰烬，否则后患无穷。

　　但驱魂和囚灵都是禁术，早就失传了，只略听闻而无从窥探研习。

　　“你确定没有认错？”

　　“绝不可能认错，这事肯定还有后续，你不信我尽管等着看呗。”魑扬扬下巴，笑的很嘚瑟，摆明了“快问我呀”的姿态，让人忍不住想揍他。

　　易郭舟撇他一眼无奈开口：“怎么说？”

　　“逃了。那破书被挖出来后，死魂灵没了压制选择自爆了，国师就是在那时被染上的尸毒，看那小玩意儿硬气的要玉石俱焚的架势，我差点要给它喊声好了，谁知道，这怂蛋居然是想逃跑！

　　你晓得的，我灵根差，修灵压根没入门，看所有的邪祟都是团模糊的黑影儿，就这样，我哪有本事降住它啊，追都追不上，一溜神的功夫就没了踪影，关键是他还带走了块尸肉，估计把寄主或是尸毒带走了，你且等着，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下一个，下下一个王柱，这事可不是很好弄呢。”

　　“还知道自己不顶用啊，让你平日里跟我一块修行你总坐不住，现在麻烦可大了……这尸毒搞不好一传十，十传百……”

　　“别念叨我了，你是没看见易仁派出去的那些个废物，还得多亏我提前把他们料理了，不然简直就是往人嘴边送菜，还不够人塞牙缝呢。”

　　易郭舟无法反驳，他也觉得易仁眼睛不好使，识人不清，捏着一手烂牌还自以为能成为赢家。

　　“没事就先下去吧，这事我得想想。”易郭舟随意的挥挥手想将人打发了。

　　“有事。”魑一本正经坐着不挪窝。

　　“嗯？”

　　“主子，属下穷，您看补助这事……”

　　易郭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