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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韩松雪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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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看土狗的作品时是在两三年前了吧,那时候他刚刚出道,第一部作品就是《在云之下》。《在云之下》一开始是在网上发行的,因为大火之后就出了书,书的销售也相当火爆。我有个习惯,就是挑选书店的畅销系列书看看,因为那样总能找到好书,《在云之下》就是那些好书之一。
那本书的风格很淡很淡,带着些许幽默。讲述的是一对父子回归乡村生活,儿子得了重病,父亲却没让他在医院接受治疗,反而带着他回到了数十年没回去的老家生活,看似轻浮的父亲处处处心积虑溺爱孩子,让他开心,各种生活中的小事突显了现代城市乡村的变化,最后父亲答应儿子带他坐飞机远行美国却遭遇了失事,全机遇难,无一生还。
书里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像我说的,书里每一处都给人淡淡的感觉,有些文字读起来能立马想到那些画面,读过后又像是清风拂过,像里面父亲的姐姐是个智障,智商只在几岁,她把父亲的儿子认作她的弟弟,把她真正的弟弟认作怪叔叔,就这一件事就让人或温馨,或伤感,或幽默。所以它能让人欲罢不能的反复阅读。
作者的笔名叫土狗,名字都是很新奇的。据说他被某知名文学奖提名,直接拒绝获奖机会,理由是评选就是筛选,那是在比较谁的文学作品更好,是一种再愚蠢不过的做法,他还质疑如果别人写得很高深,评委们若是读不懂,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把那作品上放到台面上来。而且他还表明了另一个原因,他非常讨厌接受采访,说那就像把他放在动物园的展示区里。
想想也是,只有这样一个清心寡欲的人才能写出那样的作品,近年来,智能机的发展让网络小说崛起,然而那些神经大条的设定以及根本无脑的剧情,夸张中二的逻辑,让人只消一眼就觉得失望,结果如今却有这样的新星出现真是让人喜出望外。
我于是到处收集有关土狗的作品,他的风格不一,或现实,或魔幻,或爱情,或荒诞,让人简直匪夷所思,或长篇,或中篇,或短篇。
其中让我深刻记得的一个短篇故事就是,一个处心积虑的人,用尽各种卑鄙的做法,终于荣升公司一分公司的总管职位,当天晚上他想着第二天就要去上任了,各种各样的想法在他脑海里横飞,大多都是命令别人,别人巴结他的场景,让他那晚简直夜不能寐。
然而,第二天他因为睡眠不足,在车后座上睡着了结果出了车祸,送进医院已不能医治,这样一个众叛亲离的人当然没人到医院替他收尸,是公司给他善后的。然后第三方有人就说,还好他死的时候睡着了,据说他送到医院的时候,嘴边还挂着笑呢,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美梦呢,不过这样也好。
诸如此类荒诞,讽刺的事情还不少呢,我很是喜欢看,如果有杂志刊登上了,我是会买来的,所以如今翟梦远剽窃土狗的作品,我的气恼程度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
第二天,我所有该做的事做完,不觉间,竟来到那栋楼的跟前。又想起昨晚想起的那件事,仿佛昨夜的气也一下子升了上来,我没多想,就直接上了二楼那间器材保管室。
门还是像上次那样大开着,坐在那儿的却不是翟梦远,是一个女孩,好像在哪见过,啊,就是昨晚参演翟梦远那部戏的女主角啊。近距离看这个女孩果然和台上不一样,很清秀呢,不过不知怎么,看尽这女孩的容貌,我的气就更深了。
那女孩盯着那台苹果笔记本电脑看着,似乎意识到了我,她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对我微微欠身,我带着略微火爆的口吻问她,翟梦远在哪。
那个女孩轻声轻语地回我:“他......他刚刚在沙发那里睡着了。”
我忽地觉得有点内疚了,于是也对她微微欠身,转身看向沙发那里,翟梦远果然躺在那里,两条腿都伸出沙发外了。我压抑着满腔怒火,走到他的对面坐下。
我刚坐下,翟梦远就突然开口问我:“有事?”
那几乎吓到我了。
然后他坐起来,把我无视掉,伸了个懒腰,跟那个女孩做了个“没事”的手势,就去接了杯水来,当然不会是给我的!
他回到沙发上,啜饮着他纸杯里的水,看也不看我,像是自顾自地在那伤感,散发出忧郁的气息。
我感到脑袋隐隐作痛:“喂!翟梦远你——你写的那个剧本是抄袭来的吧!”
他高傲地瞟了我一眼:“什么剧本?抄袭什么?”
我:“你——”我突然觉得跟这种人讲理就是浪费口舌!我何必生气,说不定最后纠结的还不是只我一个人!突然觉得自己幼稚。
我哼了一声,在他眼里我肯定是个莫名其妙的人吧,也是,跑到别人面前,什么也不说,怒气冲冲地来,怒发冲冠地走。
过后想想,一时间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自己竟像个疯婆子一样。
第二天我很快就把这事抛在脑后了,毕竟我见过比翟梦远更恶劣的纨绔子弟。
我以前参加社区活动,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修学分,我是绝不会去的。
那些社区里的人,总觉得我们意图不轨似的,想要帮他们忙也百般白眼,就好像我们欠他们很多钱。
不过现在这个处处充满危机的社会,我也表示一定的理解。
期间有一次志愿者活动,我去到过敬老院,那里的老人,怎么说呢,跟想象中不太一样呢,我一直以为里面的人都很老了,一方面行动不行,另一方面缺少儿女的关爱会很孤独,但实际上他们很懂得自己找乐子,其中不乏有很多幽默的大爷。
但是过分的是,我见过那些社会人拍摄敬老送温暖的视频,拿来的礼品,竟然还全部收回去了,毫不讳言地说那只是让老人们拿在手上的“道具”,而且那不过是他们其中的一个站点!可想而知,有多少老人受他们这样的“关怀”摆弄过!
现在,只要我有空闲时间,我就会去敬老院走走。我意识到,给老人们关怀的同时,我也能得到一些心灵上的东西。把我心里的一扇窗打开了,好多的烦躁都飞走了。
今天我又来到了常去的那家敬老院。想想从暑假到现在一直都因为各种琐事心事没来呢,今天周末倒是终于可以和老爷爷老奶奶们一齐散散心了。
我老喜欢跟一位姓陈的老奶奶说话了,她八十高龄了,虽然活动不是很方便,但跟人聊天还是很顺畅的。
我跟她说现时代的事,她总能根据现在的事情联想到她们过往的那些事情,进而我也明白了许多道理,更是让我懂得时代在向前推进的过程中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例如情谊。
古往今来,很多人都无法忽视“亲戚”这个词,但俗语——远亲不如近邻。陈老奶奶跟我说,她们家穷还好,越穷的人越懂得手足之情,也就没那么多纷争。她说她给别人家做了一辈子工,看人家换了几代家主,那些人为了利益,勾心斗角的,斗到最后无一不是头破血流的,只是比较起来,血流得少些的人就是胜利者。
她告诉我,自己要知道谁是对我好的,不论有没有血缘关系,只要我相信她也信任我,有这样一个人那就是我这辈子的福气。
可是近来没去看她,她身体越来越欠安了,所以只得我在一旁说,她听着我说话,要不就是中途她的咳嗽打断我,那咳嗽可真是厉害,我清楚地感受的到她身体里传出的疼痛。
我只能陪她静静地坐着,因为如果一直是我在说话的话,就显得像是我在向她抱怨我的日常生活了,明明是我来陪她们的,反倒让她们给我疏通心情,这是说不过去的。
“......走这里啊,你看,这不就还能有的走嘛......”
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说话的人像是撕扯着喉咙一般,明明应该是年轻人的音色,却透露着一股死气,让人联想到一潭死水。
我立刻就找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不难寻找,因为在这敬老院里只有他是挺着腰板坐在那里的,他正跟一个七旬老人下象棋对弈吧,一下子,两个人我都认出来了。
那位老爷爷是这院子里出了名的人,他几乎找所有人都借过钱,甚至都不放过每一个来这里的志愿者,最重要的是,他借钱的目的是非常可耻的。
我曾亲眼目睹过。我们志愿团几个学生把钱借给他后,那天我们回程的路上,我有东西落下了,就让他们先走,当我再次从敬老院出发,于是就看见了他搂着一个年轻女子的腰,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一脸的嗤笑。
真恶心。
我不知道他怎么忽悠敬老院里的人的。他在我们面前,装出一副慈祥的样子,请我们吃他拿来的东西,现在回想起来,他的搭话就像是那些来搭讪的男孩们一样轻浮,语气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是跟我们志愿者套近乎!
而他对面那个年轻人则是翟梦远。
我在一旁望着他俩下完棋。
翟梦远:“看吧,你这不是赢了吗。”
哼,肯定是那老头先前故意让着翟梦远的。因为翟梦远要是赢了,他肯定心里过意不去,然后那老头就能趁势跟他借钱,翟梦远就会产生一种弱势感,自觉地就会把钱借给那老头。
果不其然,尽管翟梦远看出了老头是在让着他,可是老头还是找他借了钱,翟梦远这人,哼,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子弟,我看着那老头竖着三根手指,他却拿出至少五张以上的钞票给他,看着那老头假惺惺地推诿着,我就觉得心里作呕。
要到钱后,那老头借故转身就走,转过来时那一瞬间,我看的清清楚楚,他笑嘻嘻的,只是一下,都能让我全身鸡皮疙瘩立起来了。
而翟梦远,看着那人走后,就起身,看样子他是打算走了,每经过一两个老人身旁,那些人都会主动跟他打招呼,奇怪了,难道他是这里的“常客”吗?
我心里一下子动摇了,心想他朝我走过来招呼我的时候,我就把那老头的破事儿告诉他吧,即使他家有钱也不应该那样用。
可事实证明,我还是太仁慈了!
翟梦远路经我时,居然看都没看我一眼,那不是无视,他那样子就像从未跟我蒙面一样,径直就从我身旁走过了!
太可气了,哼!
随他去吧,终有一天当他发现那老头干得勾当,他就会为他的孤高气傲感到后悔的!
思雨:“你在敬老院碰到翟梦远同学了啊?”
我:“嗯。”
思雨:“那小雪有没看到翟梦远同学在干嘛啊?”
我:“他在跟一个老人下棋。”
思雨:“那小雪你跟翟梦远同学打招呼了吗?”
我为什么要跟他打招呼,这话我当然没说出口。我借口当时自己在做着什么,然后搪塞过去了。
思雨:“哦,这样啊......我还以为小雪知道了翟梦远同学就是作家‘土狗’先生,一定会很高兴呢!”
我恍惚了一下子:“你说——什么?!他——翟梦远就是‘土狗’?”
思雨点了点头:“嗯,对啊。翟梦远同学啊,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那天思雨告诉我“真相”后,想到自己之前还想找翟梦远关于迎新晚会的故事对峙呢,不由得觉得自己又幼稚了一回。
好吧,看来到目前为止我确是带着些许偏见去看翟梦远。仔细想想,如果翟梦远身上没有闪光点,思雨也不会让我去跟他认识吧,他如果没有点真材实料,也不会有林涧帆那么出色的好友吧。
看来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我得好好跟翟梦远这个人聊聊了。
每次心情有点繁杂的时候,我都会去书店逛逛,但这次不同。我是想找点书看看,最近一直忙着这儿忙那儿的,都没有时间好好看书。阅读是个好习惯,倒不是我们一定能学到点儿什么东西,而是久而久之就阅读本身而言,那都是一件有益而无害的事,想起来这话还是翟梦远借土狗之口说的。
我去的书店很大,共有三层,只有初中时候第一次来的时候感到新奇,进而到处溜达,后来就再没上过楼了,就在一楼转转对我来说时间都不够用了。不过就算是在一楼,也还是不得不再次感叹这书店真的很大呢。
不过以前书店还有随处可见的老木椅,要在书店看书很方便呢,结果由于电子书的迅速崛起,加之网上销售的实体书便宜,实体书店的情况就越来越每况愈下了,所以后来有人就将奶茶咖啡厅文具用品店什么的与之融合,造成了现在的格局。
——摆放了近十年的木椅被撤掉,复古的气息被商业化气息取代。人们来书店到底是看书还是娱乐享受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只有咖啡厅那里有精致的桌椅,但如果去坐到那里,就必须点单,但要知道的是,唯一可以续杯的白开水竟都需要十五块钱一杯!是什么时候钱这么不值钱了,还是人们生活质量越来越好了,又或者说我们的世界缺水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反正这个问题我是无法去参透了。
我努力找寻着自己想要的那类书,因为现在冬天来临,书店的地板都是贴了瓷砖的,坐在上面看书是非常冷的,虽然还是有人那样看书,但我是受不了的。
看着现在的畅销书,居然各类励志书都摆上了书架,看来时代需求也许是这样呢,不过我还是不喜欢看这类像是生活理论的书,我喜欢看那类讲故事的书,因为我从那类书里得到的道理,都是经过我的思想思考进而领悟到的。
不过要选中国的故事文学书是很难的,唯有当年八九十年代像是路遥钱钟书那代人,写的书能让人眼前一亮,值得反复观看。然而现代中国新兴书籍就很难筛选了,要知道外国文学新秀的介绍语都是写得销售量多少,而中国的新生代文学竟写得是某某明星主演的电影或是电视剧!
真是让人气打不过一出来呢。
我在畅销书摊那儿走马观花似的迅速浏览了一遍,找到一本很久之前就想读的书——《偷影子的人》。我拿起撕去胶面用来供读者翻阅的那本,看着它已经开始出现缺口和泛黄了,看来这书确是很受欢迎的。
虽然不情愿,但我还是得找个地坐下翻翻这书。我可舍不得花十几块钱买一杯白开水。
即使是冬天,还是有很多人靠在书架下看书,且大部分都是女生,其中以青年中年女性居多,看着这场景我心里一股欣慰感。同时促使我更想尽快找个地方坐下,把冷这个问题早早地抛在脑后了。
然而就当我找到一个书架旁四下没人的好地方,打算准备坐下的时候,却看见这书架的另一头坐那的人竟是翟梦远。
他身子靠在书架旁,却依然把背挺得直直的,一条腿打得直直的,一条腿躬着,书就放那条曲着的腿上,不仔细看是看不出他的头是微微垂着的。所以这么看去,他那样子给人一种装模做样的感觉,就像是陪人来书店,为了打发时间,只得极不情愿地找本书来看看。
对于翟梦远为什么会坐在这里看书,我没太放在心上,只消看了他那么一下,就立刻坐下,看我手里的这本书,不知过去多久,我完全沉浸在这书里的世界了,看来没错,这确是本好书,于是起身,准备去刚才那里拿本没拆封的新书,好去结账。期间我注意到,翟梦远也已不在那儿了。
我是在结账的时候,再次看到翟梦远的,他在我前面第二个人里排着队,也就是我们之间就隔了一个人。临近收款台的地方是用来摆放杂志的,他侧身过去大致翻了翻那些杂志,我觉得他应该看到我了,但他没向我招呼,我也就忍住了没跟他挥手。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一个事。
——翟梦远手里拿的那些书,竟是那些用以免费翻看被弄得破旧不堪,甚至泛黄的书!
可能是因为觉得有点被震惊到了,所以时间飞快,一下子就轮到翟梦远了。现在他手里多了本叫《格言》的杂志,我努力踮了踮脚,还好我们中间那个女人不高,一眼就能看得见付款台那里的情况——是真的,我没看错,他在书店买去的竟是几本旧书。
回头我把这事告诉了思雨。
思雨还是如以往一般淡雅,或者说她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思雨:“啊,这事啊。”
我:“你知道这事?”
思雨:“嗯,知道,以前中学的时候,我也在书店里看见过翟梦远同学买‘旧书’。”
我:“他去书店买书为什么会买‘旧书’呢?”
思雨淡淡地笑了笑:“不知道,翟梦远同学的想法我不能理解。”
其实我也不能理解。
他买旧书是干嘛呢,书店里的那些旧书,后面都是要捐给学校图书馆的。如果他买旧书是为了捐出去,也没必要啊,捐出去后,书店会拆新书出来供人熟悉,那他这样还不如买新书呢,看完后捐出去也能有个九成新吧。
同时我又记起原先我认定的“纨绔子弟”翟梦远,看书时是坐在书店地板上看的。
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