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魂九分熟》蜀山卧月眠霜

7、真人厌世懒回顾

　　直觉敏锐的綦隐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洵仁不但积极，而且此行目标明确，就是这只竹精？这可是个大新闻。
　　这位师弟不是一向无欲则刚吗？他自小循规蹈矩，长大与世无争。今日突然有所求，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不逗逗他肯定是不行的。
　　“说了，说了结对的事。”綦隐拉起濡羽的手，殷勤说道，“濡羽这名字好听，‘曾听鹿鸣逢世乱，因披羽服隐衡阳’；‘飘飘羽服共萧散，隐隐水佩争珑玲’。看，跟我的道号多相配！濡羽，和我结对吧。”
　　濡羽觉得綦隐的手好暖，暖得她都脸红了。正要点头时，洵仁插了一句：“名字是我起的。”
　　綦隐表面不动声色，心里的已经拍着大腿笑疯了。这位师姐，端庄时很端庄，顽皮时也是真的顽皮。
　　“所以呢？你该不会要跟我抢吧？”綦隐面无表情地问。
　　“草木精怪虽未历劫成人，但有自己的思想。结对之事应当听凭自愿，濡羽若想追随师姐……”洵仁看向濡羽，那眼神说不上有威胁或强迫的意味，但长时间的停顿是何意？濡羽有时聪明有时笨，许多道理她可以举一反三，但面对最简单的人情世故，她一窍不通。
　　綦隐本意只是闹着玩，并不是真想跟洵仁抢竹精。但此刻她有些犹豫了。虽然洵仁没让她吃过什么苦头，可她直觉觉得洵仁本质上不是好相处的人。他应该是在自己周围画了个圈，对待圈外的人一盖恭敬处之，圈内的人就得见识他刻薄严苛的一面。敬，未必是真的尊敬，而是厌恶、不屑，懒于动心、动情地应对。目前他的圈内有人吗？有，就是他自己，西蜀第一号自虐狂人。师父说三日不食，他非要五日不食；师父说五更起床，他非要四更练功。这么苦的圈子，要加一个竹精进去受虐吗？綦隐看着竹精，心想：“可怜的竹精，你好像被盯上了。”
　　殷珀见濡羽呆立，赶紧抢着答道：“她想，她当然想！刚才这不正要点头么？”
　　殷珀说的话确实是濡羽心中想的，綦隐想跟她结对，这有什么不好呢？綦隐这么美……嗯……每次看到她，就不想把视线移开。殷珀是小美人的美，綦隐是大美人的美。她乐于与她们相处。
　　眼看濡羽和綦隐结对将成定局，洵仁抛出一个理由：“濡羽土行风相，师姐木行雷相。木克土，风克雷，若日夕相对，恐怕会损耗彼此修为。”
　　綦隐已经没有了嘲笑洵仁的兴致，而是生出了隐隐的担忧。她一正经起来，就使人觉得神秘莫测，甚至眼中还有些悲天悯人的色彩。
　　稍加思索后，她以秘术传音，对濡羽一个人说道：“我这师弟与我相处二十载，从未在一日内跟我讲过这么多话。虽然他没有开口要求，但我知道他所求是你。你幻化人形未久，可能不懂这是什么。人管着叫缘分，同门之缘、朋友之缘、师徒之缘，都是缘分。你们有缘，可以结对试试。但你记住，虽然缘分的方向不好把控，但你永远有一种选择，那就是当它带给你的东西苦多于乐时，你可以放弃它，明白吗？”
　　濡羽听人说话特别费劲，但理解传音的速度飞快。她点点头，然后走向了洵仁。
　　綦隐说了，同门之缘、朋友之缘、师徒之缘，都是缘分。洵仁在风月渡授课，她在风月渡听课，所以他们之间就是有师徒的缘分。她对洵仁抱了个拳，口道：“学生濡羽，愿追随洵仁道长。”
　　话音一落，殷珀先惊后怒，气得嗷嗷叫了两声。洵仁脸上闪过笑意，回道：“不是让你追随我，互相提点罢了。”
　　这是什么缘分？綦隐没有说破，也并不确定。濡羽虽有人名，但其实并不很像“人”。她从头到脚泛着竹青色，靠近一点还能闻到竹叶的气味，分明是个精怪，很难将她代入什么男女之情的设想。綦隐绝不认为此时此刻的洵仁是见色起意，但她知道，濡羽会越来越像人。她碧青色的头发会变得乌黑，她的脸色会逐渐红润，她冷冰冰的身躯会化作温香软玉，到时候的洵仁还能维持君子之交淡如水吗？这些洵仁都没想到。
　　洵仁只知道，这个竹精一点就通，又不聒噪，教起来容易，处起来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