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魂九分熟》蜀山卧月眠霜

8、吹断檐间积雨声

　　洵仁临走前又看了一眼精怪杂处的木楼，眉头微蹙，对濡羽道：“我晚点来找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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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濡羽惴惴地等着，殷珀告诉她这种感觉叫做紧张。她的灵识中没有东西能告诉自己为何紧张，奇怪的是，这次连一向很有主意的殷珀也说无法解释。
　　“唉，你不能什么都问我，唉。”殷珀回到自己的木床上，打算闭目练功了，只丢下一句，“有些亏你要自己吃了才会懂。”
　　这话吓得濡羽更无法专心，她迷茫地看向窗外山色，只觉得成人这几日，比过去过得百十年还长。
　　阻止濡羽胡思乱想的是风月渡布置的功课，半课生比全课生少一些，但也不轻松。最主要是得保证修为日日精进，月底有考核。具体怎么考，大家还不知道。
　　窗外开始下雨，雨声消解了屋里的吵闹声，也让濡羽平静了些许。
　　她又开始想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来这里？为什么要学会做人？如果她还是一株蓬莱竹，或许她根本不在乎是否因天劫而死。如果她还是一株蓬莱竹，她不需要起早贪黑地修习，不需要费脑筋理解人话。如果她还是一株蓬莱竹，她也不会想那么多为什么……
　　也许做人就是为了想想为什么？有一种直觉告诉她，人的很多问题是找不着答案的。哈哈，她心里笑了。
　　雨下了一整天，雨滴声仿佛在计时，嘀嗒了不知几万下，才终于停了。此时天色已黑，其他精怪说话的声音变得少而轻了。濡羽感受到了人的倦意，她想睡觉。
　　一楼传来木板的咯吱声，接着咯吱声沿着老旧的扶梯上行。濡羽朝声音源头看去，昏暗的光线下白色衣衫格外显眼，来者是洵仁。
　　“走。”洵仁只说了一个字。
　　濡羽不大会察言观色，但她看到洵仁额上还有水珠，不知是雨是汗，想必来得很急。于是她不敢怠慢，立刻起身。
　　“时间紧，边走边说。”洵仁示意濡羽跟上，等出了木屋，才接着解释道，“我替你申请了玉浮东丘的一间屋子，那里清静。一会儿你得回答几个问题——快，东丘掌管住所的师弟快要收工了。”
　　洵仁御剑，濡羽飞行。
　　两人急急赶到东丘，这里的住房鳞次栉比，每一间都有自己的编号。洵仁今日先花了半天时间确认玉浮没有禁止精怪入住东丘的规定，再替濡羽填录了一大堆资料，那些文案繁琐的程度绝对是一个化形不就的精怪无法厘清的。首先濡羽得申请以风月渡学徒的身份兼为玉浮初入门的低级弟子——玉浮弟子不是想做就能做的，需要有人引荐。洵仁写了引荐书，请大师兄图南盖了章，才算通过。其次濡羽得同意在玉浮做一些杂役以换得食宿，并且选择做杂役的地点和种类。最后是挑个面试的时间。面试很简单，只要能听懂人话、看懂符纸就行。
　　洵仁一一代为决定，面试就赶在今天的最后一刻。
　　“咚、咚、咚——”
　　玉浮暮鼓响起，这意味着二人快要赶不上了！洵仁一着急，拉起濡羽就往办事的地方跑。濡羽完全不记得拐了几个弯，路过了多少门与窗。等到了目的地时，只觉得头晕目眩，耳朵嗡嗡响。
　　管事的道士问了两个问题，濡羽一个字都没听清。
　　“你干什么呢？！”洵仁的责怪声从耳后传来，这下濡羽清醒了一点，但更紧张了。
　　管事的道士看在洵仁的面子上，又耐心地问了一遍：“那边的符纸，能看清吗？哪个是引水的，哪个是避雷的？”
　　“嗯、嗯……”濡羽指指右边的符纸，“那个……是雷，不是、是水……左边，是雷、避雷。”
　　“很好，通过！签个字吧。”管事道士将笔递于濡羽。
　　濡羽拿着笔的手还有些发抖，抖了几个墨点在纸上。洵仁见了立即把那纸抽走，对管事道士道：“劳驾师弟，再给一张。”
　　“洵仁师兄客气了……”管事道士一边陪笑，一边又取了一张印有“入住东丘”字样的纸笺。他心想，有几个墨点子有什么关系？这竹精都快被你吓坏了。
　　濡羽是前两天刚学的写字，好在濡羽两个字已经练过了。不过她此刻写下的不是她昨日练好的水平，歪歪扭扭，难看得紧。
　　她不敢看洵仁的表情，但听他的出气声就知道他很不满意。她已经学会感知他人情绪了，不过……此刻她宁可自己不会。
　　“就这样吧。”洵仁说，“收好钥匙，别弄丢了。”
　　濡羽精神放松了一点，困意又逐渐上头。
　　“钥匙上有编号，你要根据编号找到你的住处。”洵仁嘱咐道。
　　“嗯，好的。”濡羽满口答应，虽然她完全没把握能趁夜在满山群屋中找到她的寓所，但此刻她只想逃离洵仁。
　　“能找到吗？”洵仁追问了一句。
　　“能、能！”濡羽答道。
　　洵仁见她脸色不大好，有点不放心，于是道：“我带你去吧，要跟紧。”
　　“不用了……不……”濡羽的拒绝被无视了。洵仁拿走她的钥匙，看了编号，开始摸索方向。
　　头顶白月，脚下泥泞。濡羽能跟上洵仁，但因为体力不支，跟得有些累。身体累，心也累。她感受到了被人关心的温暖，也有一种喘不过气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