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魂九分熟》蜀山卧月眠霜

6、世间生死如朝暮

　　“轰！——啪！”
　　夜半，西丘北麓一声巨响，震醒了杂居在附近的草木精怪。濡羽和殷珀睁开眼时还能看到窗外寒光余辉，受惊的殷珀脑门沁汗，濡羽也觉得心跳得厉害。
　　“打……雷？”
　　“冬打雷，不是好事。咳，有人应劫了么？去看看。”殷珀不由分说拉起濡羽。屋里还有另外十几个新来的精怪，它们有的坐起，有的躺下。有人觉得事不关己，有人默默念起了子徽教的护体符咒。
　　濡羽任由殷珀把她拽出了她们暂居的二层木楼。山里的雪已经融尽了，远远近近都可以听到潺潺水声，有溪、有涧。水润了土就会长出新的草木，哪怕只是混在泥中细小的绿芽，也足够散发出早春的香气。
　　两人在湿乎乎的山路上走了好一会儿功夫，等找到遇劫的花树时，天已微微亮了。就着东方的微光，她们看清了这是一棵蓝花楹。
　　蓝花楹中心被劈开，花都烧焦了，只有边缘还留着一点蓝紫色。二人初到时浓香扑鼻，忽而山风一阵，刮走了焦碎的花瓣和大半馨香。这造物无情的抹杀，使原本不惧生死的濡羽略感胆寒。
　　“还能化种吗？我试试。”殷珀闭目施法，濡羽只能在旁呆呆看着。她不明白殷珀在做什么。她灵识虽广，但有边际，并不是什么都知道。
　　片刻过后，蓝花楹的焦躯消失了，化成了一颗种子。
　　殷珀将透着蓝光的种子收入囊中，再看旁边的濡羽一脸的讶异，解释道：“这是西方的法术，没见过吧？哈。”
　　“没有。”濡羽乖巧地笑笑。
　　“过两天殷姐教你。”殷珀摸了摸她的头，正得意间，她的克星来了。
　　子徽御剑而至，二话不说，摊开右手掌心，举在殷珀面前。
　　“干嘛？”殷珀假装不知子徽来意。
　　子徽冷着脸道：“交出来。”
　　“交出什么？凭什么交出来？此路是你开，此树是你栽吗！？”殷珀在子徽眼前晃了晃她的红锦囊，然后满不在乎地把锦囊收回胸前暗袋。
　　子徽没有抢夺，但说：“玉浮禁用西方法术。”
　　殷珀不服气：“为什么禁用？你们这里好歹也是东方大国地界，这点胸襟都没有吗？我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你自己在课上说的，西域传闻种千株灵木可为自己积攒福缘。我在行善自救，你管这干嘛？”
　　殷珀抬脚就要走人，却被子徽一个侧身挡住出路。
　　“蓝花楹不是东方树种，要种，只能等天气转暖，去无极岛上种。”子徽解释道，“今年山中湿气过重，蓝花楹树种需以法力风干保存。给我吧。”
　　殷珀将信将疑。
　　子徽自觉说得够清楚了，用法力收走了树种，边道：“明年三月，叫箜仁陪你去无极岛。”
　　说罢，他终于绷不住了，笑了下。
　　殷珀本来有点害怕子徽，见他一笑、威严尽失，才叉腰对着已经御剑腾空的子徽嚷道：“你下回好好说话！”

　　子徽转身就去到精怪聚居处，带走了一只莲精。紧接着洵仁和綦隐前后飞抵楼前。看来虽然几人昨日说得漫不经心，其实对于认领哪只精怪的事还是颇为在意的，不然也不至于来得这么早，好像生怕自己看中的被别人选走。
　　“你为何如此积极？呵。”綦隐似笑非笑地问洵仁，“你一向不喜欢掌门师尊的主意，这回也当是勉为其难吧？”
　　洵仁恭谨地对师姐行礼，但没有回话。他心下有些窘迫，正常情况下，他当然是不愿碰这类耽误清修的事的。綦隐说他到风月渡是勉为其难，他确实勉为其难。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好像也没那么为难了。大概是有些适应了新的生活节奏，并且发现草木精怪似乎并不讨厌——比草木精怪讨厌的人多的是。
　　“你先到的，你先选吧。”綦隐持剑抱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洵仁竟不推辞，向前走了两步。他朝屋里一看，发现这地方“男”、“女”精怪共处一室，不由皱了下眉头。
　　殷珀和濡羽这才慢悠悠地走回来，见綦隐在前，赶忙行礼。
　　綦隐说明来意，并趁机向殷珀推荐箜仁：“我有个箜仁小师弟，想与你结对。他资质绝佳，只是年纪轻，缺少人世历练。你江湖经验丰富，可以多提点他。”
　　她的用词很高明，没说“认领”、“认养”，而是说“结对”。既是“结对”，就是没有尊卑，没有从属的。殷珀虽然叛逆多疑，但能分辨对自己有利的事和人，不至于瞎反抗一通。箜仁是韩峤掌门的亲授弟子，以他的道行和福缘，庇护她几年不是问题。她虽然也不想依附他人过活，但若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地，当然好死不如赖活着。
　　“荣幸，荣幸！”殷珀笑着拱拱手。
　　濡羽很是为殷珀高兴，短暂的欣喜过了，忽觉心底一寒，悲凉的感觉渗出来，让她很不舒服。脑海中浮现那棵焦黑的蓝花楹——三五年后的她，会不会就是那副模样呢？她想，好在殷珀的天劫比她晚，但愿到时殷珀也能替她“化种”。
　　若有所思间，熟悉的嗓音传入耳中。
　　“濡羽。”洵仁在木楼找了一圈，退出来才发现想找的精怪在门外，“师姐跟你说了吗？”
　　“嗯？”濡羽有点愣神。綦隐刚才都在跟殷珀说话，莫非结对一事跟自己也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