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黑夜走来，到黎明》亦零

2、第二章

　　鹿禾翻找着餐巾纸堵住了鼻子，忽然，一个人闯入了视线。很难不注意到这样一个人，似乎一下子就和其他所有人区分出来，穿着很合身的西服，头发修剪得利落干净，又似乎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不论是绝美的五官，还是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沉静，似乎都暗示着他身份的不一般。

　　鹿禾却一下子看见了他的下巴，那个一模一样的精致下颌角，一下子把她拉回了那个八年前的雨夜。

　　带着黑色鸭舌帽的少年，从下巴上流下来混着血的泪水。

　　她吃惊地站在了原地，那个人身后跟着三四个西装革履的男士，他微微侧首和其中的一个交谈。尊贵而优雅，像是不染尘世的贵族。除了那个相像的下颌角之外，他不可能是八年前那个狼狈不堪的人。

　　那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步伐稳健的上了专用电梯，抬眼的时候，目光扫过了鹿禾的脸，那双漆黑的眼睛竟然微微眯了眯，只是很快恢复，并没有过多的停留。

　　鹿禾却注意到了他一刹那的皱眉。

　　“请问。。刚刚那位。。是谁啊？”她厚脸皮的问了门卫小哥。小哥红着脸，努力不被眼前的明艳影响，强装镇定的说“是顾总顾明骞，明佑集团的继承人。”

　　鹿禾点点头，自嘲的笑笑，自己想象力也真是丰富。既然是明佑集团的少爷，又怎么会在C城的乡镇，在那样的雷雨天，双脚赤裸的站在肮脏的水泥路上呢

　　鹿禾恍惚着走出集团大门的时候，忽然被陆之衡勾住了肩膀。肌肉坚硬的手臂搂过来，男性特有的气息钻入鼻腔。

　　“你怎么来了？”鹿禾笑着抬头看旁边高大俊朗的男人“你不是天天都在查案办案忙得很吗？”

　　“今天休假，来看看你。”陆之衡穿着一件黑色T恤，肤色比之前黑了些，因为是刑警，天天到处跑，办案搜捕，几乎不着家。

　　陆之衡放开她，忽然站远一步“可以啊，今天这打扮，少见。”

　　鹿禾白了他一眼，“谢谢夸奖，我要去吃饭，一起吧。”

　　他们是儿时的邻居，曾经住在一个社区，后来陆之衡的爸爸下海经商发了财，就搬到了A市，鹿禾一直以为他会和许许多多的二代一样继承父辈的产业，没想到，高考时他选了公大，后来成了警察，整天“风餐露宿”，奔波于犯罪现场，连皮肤都晒成了古铜色。

　　“都是你爱吃的。”陆之衡把菜一个个移到鹿禾面前，鹿禾没客气，立刻夹了一块糖醋小排放进嘴里。她吃饭的样子很有福相，腮帮子鼓鼓的，十分可爱。

　　“今天面试结果如何？”

　　“别提了，没戏。”鹿禾喝了口水，似乎踌躇了一下。

　　“那个，自首的人。他怎么说的。”

　　陆之衡停下了筷子，面色有些为难“不是都过去了吗。”

　　“告诉我。”鹿禾一双眼睛盯着他，很严肃。

　　于是他如实回答说“他说，他杀了人，被一个女孩子看见了，他本来想杀人灭口，可是看那个小女孩很漂亮，就。。”

　　鹿禾咬紧了牙齿，良久，她开口道“就□□了她？”

　　陆之衡看见她眼睛里流露出的冷意。

　　“阿禾，我不在乎，我从来没有在乎过，即便你真的。。”

　　鹿禾看着他，语气咄咄逼人起来“陆警官，我们只是朋友，我干净还是脏，和你没关系。”

　　她特地强调了“朋友”这两个字，利落的放下筷子，拽起包就想走，一只有力的手却按住了她的肩膀。

　　“对不起，曾经的事情，是我妈的错，我替她向你道歉。”陆之衡的眼睛深邃又热切，可正是这双眼睛，又无数次把鹿禾拉回从前。

　　“小狐狸精！别勾引我儿子！”“你不学习不要紧，我们家之衡将来是要成才的。”

　　张淑华骂人的本事，是出了名的。后来搬走的那天，她耻高气昂的在弄堂里笑着串门，发放着礼物，唯独跳过了鹿禾家。“有些小姑娘不干不净的，我怕晦气！”那时候的陆之衡坐在高级轿车里，低着头，没有看她。

　　后来，离开了小弄堂的陆家果真飞黄腾达，直到高中毕业的那天，陆之衡才和她再次取得了联系。

　　鹿禾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在她心里，张淑华的恶言从来没有真正中伤过她，是当时陆之衡的无动于衷，使得她的心上撕裂了一道疤。

　　“阿禾，我这次来，是要给你这个。”陆之衡从包里拿出一个物证袋，里面是一张纸巾。

　　“我用这张纸巾摩擦过他的衣物，你应该可以闻出来。”

　　她知道陆之衡没有恶意，是自己太敏感，当初她因为学校里的流言被迫转学，吃了很多苦，于是鹿禾接过那个袋子，她冲陆之衡勉强的笑了笑说“谢谢。”

　　回家的路上，鹿禾拆开了那个袋子，那张餐巾纸若是让常人去闻，根本没有任何的气味，可鹿禾将那张纸放在鼻前，她闻到了一丝丝熟悉的气味，是陆之衡的味道，还有另一丝陌生的气味，她不认得。

　　可是她到死都会记得当初那个人的气味，虽然难以启齿，那是一种很好闻的气味，很干净，比雨后的空气还要清新。

　　鹿禾看着手中已然成为一团的纸巾，很确定，警方抓错了人，错得离谱。
　　她把纸巾丢进垃圾桶，决定暂时不去为此烦心，路过便利店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地去买两串关东煮。

　　“鹿姐姐来啦？老样子？”收银员是一个高中生，叫左明，每天放学来做两个小时简兼职，他长得很高很壮，笑起来却是露出一颗虎牙的可爱。

　　“是呀，麻烦你咯。”面对可爱的人，鹿禾也不自觉的用起了可爱的语气。

　　“为漂亮姐姐服务是快乐的！”左明的眼睛亮晶晶的。
　　杯子冒着热气递出来，鹿禾一边接一边扫码付了款。

　　这时，“叮！”手机忽然来了一条信息。
　　是面试录取通知。

　　鹿禾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就响了起来，她连忙按了接听键。

　　“请问是鹿小姐吗？”电话那头略显明快的女声很有礼貌的问。

　　“是我。。”鹿禾没有底气的回答，她不知道这通电话的用意，如果是通知短信发错了，大喜大悲这种事，她可承受不了。

　　“您应聘的职位，我们公司暂且不招收了，可是我们注意到您的一些工作经验，是有做过咖啡师的是吗？”

　　鹿禾心里一怔，的确，当初大学时期在咖啡店做过兼职，跟着老板学过两手，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不过想着把简历填满，就写上去了。

　　“是。。”难道是要她过去煮咖啡？

　　“我们顾总喜欢喝咖啡，也缺一位秘书，因为您的简历上说，您也有做过助理的经验，所以不知道您是不是愿意来本公司就职呢？”

　　顾总？她脑海中浮现出今天上午看见的那个男人，也想到了今天自己不切实际的一些可笑想法，有些犹豫地问：

　　“请问。。薪酬方面？”

　　“以之前您应聘的薪酬给的基础上，还有额外的奖金的。”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上班？”鹿禾知道自己很没出息，但是房租的确不能再拖欠了。

　　对面似乎并没有对鹿禾的爽快有任何的惊讶，只是依旧语气欢快“明天就可以了，那么明天见，鹿小姐。”

　　对面挂掉了电话，鹿禾有些发愣。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便利店的门，夏天闷热的风吹在脸上，她忽然就出了一身汗。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空调忘了关，一进门就是冰天雪地，刚才汗湿的后背被这冷风一吹，鹿禾立马就打了两个冷战，鼻子立刻痒了起来。

　　抓过遥控器关掉了空调，却不忍心浪费屋子里的冷气，鹿禾套上了一件外套，开始煮热水。

　　关东煮还没吃，她却没了胃口，看着手机里的短信，她有些不可置信。竟然真的做到了？虽然和预想的有些出入，可是她居然真的进入了连名校生都要抢破头的明佑集团。

　　往茶杯里丢了几片茶叶，鹿禾把热水倒进去，揉了揉鼻子，打开电脑确认公司给自己发的邮件。是一些基本的工作要求，邮件的最后，附上了一个联系方式。

　　“请自行添加顾总的微信，存好顾总的手机号码。”

　　鹿禾搜素了微信，是一个深蓝色的头像，微信名是：顾明骞。
　　竟然真的是他？如今应聘总经理秘书都这么随便了吗？
　　她心里忽然莫名其妙的揪了一下，点击了添加好友“顾总您好，我是您的新秘书，鹿禾。”

　　出乎意料的，对面很快同意了添加。

　　“阿嚏！”鹿禾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清水鼻涕流了下来，她连忙抽了张纸巾，然后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发现顾明骞竟然也发了几条朋友圈。

　　没有文字，只有几张照片，似乎是拍的画，鹿禾不太懂艺术，于是很快失去了兴趣。退出微信，她准备洗个热水澡，再吃一包板蓝根，感觉自己的鼻子已经堵了起来，她最怕自己说话带鼻音。

　　房间里的冷气差不多消失的时候，鹿禾起身去开窗通风，她的出租屋在五楼，开窗的时候，她鬼使神差的往楼下看了看，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站在小区的路灯下面，似乎在寻找什么，这时候楼上忽然扔下一个矿泉水瓶，砸到地面的时候，那个人抬头看了眼。鹿禾缩了缩头，躲在窗边看，那人大约四十岁上下，下巴上留着胡渣，看不太清五官。

　　鹿禾能看见他连帽衫下凸起的肌肉线条。

　　她没有多想，任由窗开着，去冲泡板蓝根。

　　鹿禾将残余了些许板蓝根的茶杯洗净挂在了杯架上，至于那个自首的犯人。。她决定装作不知情，既然事情能够错得这样离谱，想必一切也不是她一人之力可以扭转的了。

　　况且，她真的很想彻底摆脱曾经那个自己，开始新的生活。这一次，就让她自私一点吧。

　　快准备睡觉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几声嘈杂，似乎是搬家公司的人在搬东西，鹿禾瞟了眼手表，已经九点钟了，这个点入住？不过也不足为奇了，这个小区很老旧，入住的人多多少少在这个城市有些不为人知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