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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正是你那元夕仙子要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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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中午的时辰,京城又下了细雪。
皇后娘娘的景仁宫正殿,长公主靠在卧榻上慵懒地看了眼来人。
斗篷遮住了男子的眉眼,只看到秀气的鼻子,在雪白的脖颈衬托下,一双薄唇红得撩人。
那人摘下斗篷给了随从,揣着暖壶,进了主屋,径直往卧榻另一边一坐。
长公主神色喜悦,“皇后娘娘,骞商这孩子习武可真勤奋啊。这大雪的日子也不愿意怠慢,又去校场练习箭法去了?”
皇后笑笑,“皇儿,你姑母特意来看你,可是等候多时了。还不给你姑母倒杯茶问安。”
百里骞商称是,面无表情地递茶,“给姑母请安。”
皇后对她要聊什么并不感兴趣,忍着困意随意客套,“昨日陛下为长公主觅得良缘,本宫这才想到,昭歌也是个二十岁的大姑娘了。”
长公主百里昭歌接过茶杯,轻抿一口,笑呵呵放下,“借皇后娘娘吉言。不过我突然想到,若是论辈分,我确实比骞商大一轮。但若是论年龄,我不过二十,骞商十七,我和皇侄倒差的不多呢。”说完百里昭歌又补上一句,“想到明年骞商就十八岁了,行了冠礼就该成家了,也不知陛下会给他觅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皇后忍不住夸赞自己的小儿子,宠溺言溢于表:“商商是本宫最小的皇子,他出生那年,陛下新帝登基,好不喜庆,陛下也最疼爱他。他前头还有两个哥哥身担重任要为国分忧,我倒是希望他能一生自由不羁,可偏偏这孩子这一年竟然变了个模样,也喜欢学一些政客之道了。到底是长大了,倒也关心起国事,处处争气,有时啊,甚至压他们哥哥一头。”
长公主听到“一年前”这个字眼神色一凛,心虚地打量了一眼皇后,看到对方神态自然,悄悄舒了口气。
皇后看着在一旁一直低着头乖乖巧巧坐着的骞商,满意地微笑,“本宫乏了,昭歌不是有事要与商儿说嘛,你们聊吧,本宫先退下了。”
“儿臣给母后跪安。”
“臣妾给皇后娘娘跪安。”
皇后离去后,殿中是长久的诡异的安静。
长公主一直看着骞商,骞商倒没有想理她的意思,默默吃着糕点,眼光看着书本,神态悠闲。
终是长公主开了腔,“我的好侄儿,一年不见,长得高了许多,也称得上是小美男了。”
骞商冷哼一声,“劳您挂心了。不过,我已经快成年了,姑母不要再把我当孩子,说话注意言辞分寸,别这般随意调笑。”
长公主噎住,这百里骞商自从那件事后,便与她不再亲密了。
昭歌明白他话里有刺,装作不痛不痒,朝旁边的宫人递了眼色,宫人弯着腰忙取了些炭火放在炉里,奋力地煽动着把手。
她佯装听不懂,讪笑着直接切入正题,“你这一年过得辛苦,长则半年,少则三个月,都在远离京城的江南学习箭法,听说还师从江南大军师周准,学了操练水军和□□兵的胜敌兵法?”
百里骞商看到她这副故意套话的模样,眼中稍有愠色,脸色冷硬,“怎么,姑母身为女子,也想和我讨论一番军法?”
百里昭歌看他反应冷淡,知道硬来不行,只能使软劲儿,“害,”她伸手想拍拍百里骞商,多些身体接触让他不那么抗拒和自己说话,那小子却眼疾手快装作轻松不经意间躲了过去,长公主满脸苦涩,苦口婆心道:“侄儿与我都不亲了,是不是还因为那小事记恨我呢?天下女子千千万,难道,非要为了一个旁人疏远了姐姐?”
一个旁人?宿瑶环是我心尖上的人!百里骞商咬牙切齿,表面奶声奶气的小绵羊也会咬人,“呵。为了权利,你善面恶面两个都有。姑侄疏远,这缘由你心里清楚得很。”
百里昭歌听得月匈口发闷,呼吸一窒。她这傻侄儿痴得很,当年,十三四岁的年纪,就喜欢上她长公主的伴读,当着人家的面,讨巧卖乖,背后却有些疯疯癫癫。那段时间,百里骞商一个劲儿往长公主宫里跑。她害怕年幼的皇侄误入歧途,更怕他引出祸端,势必会殃及自己,毕竟他喜欢的人是自己宫里的伴读才人!她不能容忍这种威胁,连产生的可能都不准有!
当年他不过是个孩童,略施小计,不就能让他断了对宿瑶环的念想,而且,谁也不会想到是她动的手。只是没想到,这事竟然惊动了圣上。更让她疑惑的是,骞商为什么会对她有敌意,他怎么会猜到是她动的手?
也罢,他知道了又怎样。一个早年失恋的回忆罢了。
百里昭歌舒心一笑,避重就轻,“不管怎样,皇室子弟本就不应该有太多的痴情。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而且本宫永远都是你的姑母,我们才是一家人,你要为自己筹划前程。”她见他低头沉思,看着像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很好,“如今阵营权势争斗,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岂是你我可以置身事外的?陛下赏识你,给你的江南兵权,是这京城外将近五分之一的兵权,你应该知道,站对阵营的重要性。”
五分之一的兵权啊,却给了一个尚未及冠的皇子,她眼神里流露出谄媚和嫉妒交织的情感。
他低着头,完全在状况外,自言自语,奶声奶气:“昨日元夕,巧得很,我又见到她了,真是想忘掉都难。”
百里昭歌皱眉,大惑不解,“你在说什么?什么她……”
她隐隐猜到答案,却不敢肯定。他竟如此痴狂,为一个女人思念至今。区区一个伴读女才人,先是骞商,再是墨阳,都对她死心塌地,真是好大的本事,宿瑶环!
百里骞商自饮一杯,回过神来,冷脸看戏的神色:“陛下警告过你们,切不可结交党羽。难道我是嫡亲的皇子,受父皇宠爱,就能去违背父皇母后的忠告吗?”
他声音奶,语气却像是炸毛的小猫,在昭歌心里,一点也不可爱了。从她亲弟弟口中说出来,听了真是心颤。她甚至害怕眼前的男子会成为未来的皇帝。
百里昭歌虚伪地否认后,“本宫自然不会忤逆陛下的意愿。”清笑一声,拍拍手,随即一个宫人端着热酒走了进来。她亲自斟酒,递给了百里骞商。
“这是本宫最爱的玉泉酒,你尝尝?”太子给皇子亲自倒酒、递酒,面子上给足了诚意。
百里骞商神色微动,玉泉酒?他想到了那个人。她小时候也爱喝这个。
——那时候,她才十二岁。总是扎两个丸子发髻,躺在御花园小角落的桃树下偷尝美酒。春风吹拂,桃花如雨纷飞。那时候,她看他的眼里还没有讨厌,一脸憨憨的醉态,问他:小正太你一直看着我,是不是想尝尝我的酒?
——他那时被她发现,害羞地想要逃跑,走了几步又回头跟她说:喝酒不好,我才九岁,那就陪你尝一口。
——那是他第一次和她正面说话,如今想来,仍是如痴如醉。
……
骞商眼神回归清明,甜蜜的嘴角微敛,长公主选这个酒是何意?
他继续说道,“还有一事,一年前,你设计让瑶环误会我,毁了我最美好的梦。这仇,我会还回来的,不如,也毁掉你最想要的东西。如何?”
昭歌听着心里升起一股怒火。“混账!”百里昭歌把桌上的瓷杯往地上一摔,这皇子看着最是低眉顺眼,平和无害,最好摆弄,竟也有一颗吃人的心。
“本宫是你亲姑母,你竟要害本宫,你若归顺我,本宫他日扶持你哪个哥哥登基,你不都能一世安宁,难道,一个王爷还不够,你要称帝吗?”
百里骞商耻笑道:“权力,你最爱的果然只有权力,瞧瞧权力把你变成什么样子了。”
百里昭歌讷讷地说:“你……你不要权力,为何想要和本宫作对?为何?”
骞商不再忍耐,奶狗凶凶,恨恨地吼道:“因为你毁了我的梦!没有你陷害我,瑶环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没有你的自私,瑶环不会被父皇责罚,更不会被赶出宫去,这一年她过得很不好!你以为,我这些年,开始追逐权势,是为什么?”
他眼中闪烁出诡异偏执的光芒。
百里昭歌见识到了他的疯狂,慌不择路,跪下来抓住他的衣角,“本宫弥补!本宫帮你得到她!好不好?本宫助她事业平升!你不要再怪本宫,好不好?”
“长公主,在你眼里,感情也是交易中的一个货品,是嘛?本王劝你最好不要动她,如果你让瑶环难受一点,本王会让你难过十倍。”
很难想象,最乖顺服帖的小皇子会说出这样疯狂又霸道的话。百里昭歌神情茫然。
“长公主!”有一宫人贸然打断了他们的交谈,疾步走入内室,凑到长公主耳边耳语,“宫外侍读女才人宿瑶环求见。”
昭歌听到宿瑶环要来,心中恢复了一丝理智,她知道他们各自的软肋,得意更是爬上了眉梢,想到百里骞商刚刚说起的心思,呵,多可笑的痴情,当年本宫棒打了鸳鸯,今日你们这对鸳鸯,仍然要为我所用。
宿瑶环、百里骞商,哪怕是墨阳,只要能助她,就都要做她的棋子。
百里骞商,人生这一步棋,你未着半子却早已满盘皆输,你输就输在,提前暴露了自己最大的软肋。
百里昭歌对宫人开口命令道,“让她在承德殿等本宫。”
宫人应一声,默默退下到屏风外,传话给下士。
骞商心想,大概是她的党羽求见,既然他自己的立场已经说了,不想久留,随即站起身,准备踏出门外。
长公主转头看向小皇子,来了精神,带着揶挪:“你就不想知道,来者何人?”
骞商轻轻歪头,一脸无感。
百里昭歌禁不住想看到他关心则乱的神情,大笑一声,舒服地半躺下去,惬意地吃起酥饼来,唇齿生香。
“正是你那,元夕仙子,要来见本宫。”
百里骞商闻之却步,一脸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