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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琴友,情友 ...

  •   次日清晨,瑶环醒的很早。靠在枕头上,鼻尖有草药的味道,这是一块中药枕,里面有绿豆衣、橘叶、龙胆草、草决明等药方。
      一年来瑶环容易生病,墨阳体恤她身体欠佳,这枕头便是他托人一针一线缝制做成送给她的。
      宿家从前和墨家比邻而居,瑶环和墨阳从小就是青梅竹马。后来,墨阳父亲官运亨通,直升一品,便搬了家迁到离皇宫更近的街道。
      墨阳身为男子,却不爱武艺,偏爱诗歌琴曲。瑶环早慧有名,被选入宫,陪着年幼的长公主读书,久居深宫。两人相见时难别亦难,但切磋诗书与琴艺的书信往来,却从未断过。两人家中长辈,竟都不知。
      瑶环一个人用过早斋,便懒洋洋坐在妆台上梳妆。
      虽是正月,仍是冬季,寒风蚀骨,引得瑶环轻微哮喘起来。虽说窗上糊了纸,家里却节约得很,冬日没再修补一番。以前家里并不穷的,如今真是衰败了。
      她曾经有过一个长公主侍读女才人的身份,但好景不长,去年皇家出了件隐秘的丑闻,她也受到牵连。不知是什么事情,至今秘而不宣,无人知晓。可苦了宿家上下,在官场上屡受打击,甚至身居要职的家父也被一贬再贬。仿佛背后有只无形的手,压在他们身上。
      瑶环抹胭脂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着,她喝了口中药熬制的苦汤,却看到杯口印上了嘴唇的血迹,这病竟是越来越重了。
      她天性好强,却遭此变故,人前潇洒至极,实则悲愤苦闷都郁结于心,使得身体每况愈下。
      瑶环转而又想到墨阳,未来的夫君,居然也变得不靠谱了。从昨天有约不来,到现在,也没找个人过来传话吱一声的,唉。
      墨阳与她,两人私下定情,却从没有逾矩做过什么,彼此相敬如宾。
      她在心里刻画着他的脸庞,许久未见了,他的脸庞都快要模糊。书信里称他为谪仙,因为他一身都是素净的,周围有云有雾,远远地望着她笑,浅浅的淡雅的微笑。
      本以为出了宫,她便能嫁入墨家,做墨阳的娘子。可偏偏事与愿违,宿家衰败,墨家节节高升,如今门不当户不对,两人私定终身的婚事一拖再拖。
      瑶环描着眉,由浅入深细细雕琢,突然眉笔的笔芯居然断了。刹那间,有一股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
      此时,有一辆白马驱使的未加装饰的马车停在了宿瑶环院子的后门。
      来者十分低调,马夫也蒙着黑纱,似乎有意避人眼线。车中不知何人,也不出来露面,便在里头开始奏乐,弹的曲子是古琴名曲《流水》。
      瑶环的别院并不大,隔着墙,便能听到古琴的韵律委婉。
      一听到琴声,瑶环猛地起身,差点弄折了腰。
      她知道,是墨阳来了。高山流水会知音。这首曲子一直是他们互通的暗号。
      只是她没想到,他会主动来院子后门找她,他不是这么爱冒风险的人。瑶环心里愉悦,只想着墨阳是因为昨日没有赴约,特意来道歉,却没有细细品出曲中蕴含的情感,如泣如诉,似有无言的绝望。
      她疾步踏出了主屋,两步作三步跑向后门。
      第一眼看到的是青竹小婢,虽然蒙着面纱避人耳目,一双哭过留有痕迹的眼睛却红得瞩目。青竹看到她来,垂下头去,向瑶环请安,俨然一幅低声下气、恪守礼仪的规矩奴才。
      不对,这很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每次瑶环和墨阳书信往来,全靠青竹在中间牵线。
      青竹的眼珠爱转,一双风流勾人会说话的眼睛。虽是个下人丫鬟,但面容清丽,十分爱笑,活泼机灵,又很有眼色。在带话的时候,总是喜欢围着瑶环问东问西,还怕瑶环府上的人照顾不周,抢着端茶送水。这类逾矩越礼的事,瑶环也跟墨阳反映过,墨阳倒一副了然于心的大度。那时他是这样跟她说的:我他日娶了你,青竹自然会跟过来。你瞧她,眼珠一转准有心事,藏都藏不住,看着多有趣啊。说着,瑶环和墨阳相视一笑。是啊,自己和墨阳结为连理是早晚的事,就当作提前熟悉青竹这丫鬟的性情好了。
      种种谐趣历历在目,青竹俨然就是把瑶环当未来主子对待了。可现在,青竹亲热的态度不再,眼神也没了光彩,这到底是怎么了?
      瑶环更担心墨阳,惴惴不安地掀开帘子,看到的的却是墨阳了无生机死气沉沉的脸庞。
      他从来都是谪仙一样淡雅的人物,浅浅地笑,轻轻地生闷气,神情举止从未失态,总是那样温柔又坚强。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瑶环很喜欢这首诗,而墨阳一直都是她心中的磐石。
      两人从青梅竹马到两情相悦确定心意,瑶环从没见过他这样,心中一紧,她坐上去,抚摸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慰,“昨天你没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墨阳身子侧过去,眼神躲闪,语气出奇地冷:“以后,我们私下别再见面了。”
      “是不是你的父亲看到你我往来的书信?他们不赞成我们的感情?”
      墨阳绝望地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我知道你这一年屡受打压,变得不爱掺合朝政,却不曾想,你连这恐怕京城都已传遍的事,竟也不知。”
      瑶环被墨阳这般冷言冷语弄得恍惚,心中隐隐猜测出了什么大事,“抱歉,到底怎么了?”
      “皇上口谕,长公主许配给秘书丞墨家独子,择日结亲。”
      墨家独子,就是墨阳。她吓得上身瘫软,心里根本无法接受,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质问道:“你诓我的!墨阳你也会开玩笑了,骗我说要去做驸马了对不对。”
      他一脸悲痛,无力地摇了摇头。
      答案不言而喻,可瑶环还是不愿相信,“不可能,不可能……”
      “昨天黄昏,宫里来人登门,送来十辆香车宝马,”墨阳从袖子中亮出一件宝物,“其中,宫人嘱咐我将此物务必戴在身上。这皇家的东西,你见的比我多,可认得出,这是什么宝物?”
      瑶环定睛一看,鎏金衔珠红玉牌!
      她以前在长公主手上见过,顿时彻悟,无力反驳,瘫软在地。
      可笑,太可笑了。若是皇帝无意指婚,只能说天意弄人。
      墨阳看着瑶环无力地笑笑,眼神空洞:“我俩都爱极了看戏评书,本以为戏就是戏,生活便是生活,两两不相干,没想到,这生活转折,倒比戏里还精彩万分。昨日宫人曰:门袭轩冕,家传诗书,丰神俊逸,幽静顺合,特此选为驸马。驸马驸马,不就是一个空名虚衔,没想到我竟沦落到做一个上门女婿……”
      瑶环情绪跟着低落到了极点,安慰道:“还没有到记史在案的地步,说不定是皇帝指婚,长公主是皇帝亲妹妹,长公主若是念着与我的旧情,一个不愿意这桩婚事不就作废了吗?”
      “你怎么这么傻,”墨阳眼神忽然阴沉,“事到如今还看不穿长公主的为人。”
      瑶环打断他说下去,“怎么,我和长公主同读诗书十余年载,还比不上你对她的了解。难道说,你和她私下有过接触?”
      墨阳冷色道:“你宁愿怀疑我沾花惹草,也不愿相信是长公主不安分。”
      瑶环闻之大惊,若是长公主看上的墨阳,才是最让人窒息的,那些年来,私下长公主待瑶环情同姐妹,瑶环为墨阳写信的时候,长公主甚至会凑热闹过来帮忙研墨,打趣瑶环这精神上的虚无恋爱。
      长公主怎会不知道自己和墨阳两情相悦?又是什么时候起的歹心?
      “她究竟做过什么?”
      “静心湖断桥那年,你可记得?那天大雪,有一宫人替你送信,实则来到墨府,在我屋内,点上暖炉,果体仰卧于我榻上,企图……勾引我。我拒绝她后,她自称自己本宫正是长公主。我当初不同你说,是怕你愤怒在宫中冒犯了她……”
      “无-耻!我知道她城府极深,很会隐忍,以为她只是贪慕权力,不成想,其他的心思,藏得那样好。她什么时候注意到你的?”
      墨阳并不想告诉她这些残忍的真相,但为了她不再受骗,他决定毫无保留地说出来,“有一年初夏端午,我念着你贪吃,给你带了几个香肉粽子,在宫门等你,来的宫人却说你喝醉了,已经睡下了。我当时担忧,拜托他带我去见你,宫人领我进了长公主的清云阁,却不是直达你的闺房,而是在阁中面见了长公主。”
      瑶环听得恼怒,气得浑身颤抖,“好深的城府,我竟然陪伴了一条毒蛇,活了十年。”
      “你不要做什么傻事,”墨阳抱住了瑶环,靠着她肩头,轻轻地说,“我这次来,只是想见你最后一面。我们是臣子,他们是皇室贵族,这是我们的命。但你要切记,以后千万要防备着长公主。”
      瑶环愣了一下,伸手紧紧回抱住他,感觉到他克制地颤抖着身子骨,似乎在哭。
      这是第一次他们逾越礼数地拥抱,却没有想到是这样悲伤的场景。
      瑶环眼眶一热,流下泪来,她埋在墨阳怀里,任凭泪水沾透衣襟。
      墨阳抚慰着她,“该断则断,你不能再念着我,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我会在远处观望着你,若你过得好,我便心安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墨阳这般爱她懂她,有情如此,人复何求。
      瑶环泣不成声,明面上挣扎,内心谁都早已屈服于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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