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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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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拾先去收却白猫少卿的食盒,再随王七溜达几圈消了食。等他抱着卷宗再来时,却见门前驻着一道白影,着实陌生的紧。
司直?录事?寺丞?寺正?
难道是……
主簿?
陈拾是个缺根筋的脑袋,学识装的少,有多少用多少。面前人身若仙鹤踏池,背挺胜松竹。她身上穿着的衣服不属于大理寺内的任何职属,与周围格格不入,好似自成一派。
生人抱一柄唐刀滞门前,颔首时斗笠压下阴影窥不清面容。
若不是陈拾直觉此人并无恶意,凭这把刀他都该喊人了。那人似乎觉察他的目光,竟抬起头来瞧着他直直看过去。陈拾这才看清对方面罩着薄纱,隐约可见刀削般的鼻。目光如有实质,落在陈拾脸上时让他格外不舒坦。
“你……”
“你……”他们对视小瞬,忽的同时开口。陈拾憋着一口气,问题上不去下不来。他发现对方也愣了愣,旋即轻笑声温柔打来。很轻,很薄,像一片褪下的蝉翼。是姑娘家的声儿,又冷又柔。大理寺里除了报案申冤外,嫌少有姑娘愿意涉足这罗刹土。
该不会是。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陈拾脑中初见雏形,他眨眨眼没敢继续想下去。目光在不经意间变成小心翼翼的纠结试探,变化全被卓野纳入眸中。她平稳调子时很能唬人,“你是新来的。”用的是陈述句。常年在外复审疑案的经历,让卓野很明白究竟怎样的语气才能令人不攻自破。这不,憨厚老实的陈拾就被哄住了:“啊……对!俺,俺是猫、啊不不不不”他说到一半自觉失言,连忙咬着舌头摇了摇头,:“俺是猫爷的随行书吏。”
好,好吓人。陈拾心中的小人哽了一下,流下两行宽泪。
书吏?卓野颇为意外的抬了抬下颚,身居高位者身旁伺候的大多是心腹。可身前这人……反应迟钝,面皮呆滞——怎么瞧怎么不机灵。
就这?
不是她挑,这操作是真的难懂。卓野叹了口气,只觉着这新来的少卿是个难懂之人。用这般人做心腹,莫非是一记迷烟弹?要知道,九卿中独属大理寺每月功绩呈上最漂亮。这少卿历来不是简单人儿,耶不是什么安于池中的家伙。
不过,这都同我没关系。卓野指尖刮了刮剑柄,心中道。
陈拾这会儿已经确定身旁人就是那传说级的司直——卓野了。
她身量修长,体态劲瘦不似女儿家娇美糯软,连瞧着都觉着硌得慌。寸头那屠户妻子一身油光,身彪体悍的与她全然不同。真不知道这人笠下是啥模样。陈拾心想。
但实际情况是他根本没有仔细琢磨的时间,只听紧闭的门扉前扬声传来一声:“陈拾,去拿那一叠卷案来。”陈拾推开门应声回道:“来哩!”
他还未脱乡音的官话听着拗口,卓野也随之跨上一步侧身倚在全然推开的门扉上。她饶有兴趣的瞧着陈拾做事儿做的手忙脚乱,瞧着那白狸子少卿提笔勾勾画画。兴许是目光太赤裸,兴许是猫儿的鼻子都灵。李饼动了动鼻尖,耳稍微微颤起。
——有外人?
——血腥气。
他猛的一抬头,正巧撞进一对盈盈含笑的杏眼中。原不知何时,卓野已将斗笠取下。三千青丝高束,录着修长纤细的颈,端的是副英姿飒爽模样。来人眉目如画,脸削的太尖,半点儿女子间时下风尚的丰腴之美都无。眼波噙的是煞人的冷,正如一柄寒潭醒过的刀。
一柄冷冰冰的刀?
“你便是司直卓野吧。”李饼笃定的口吻令她稍微有些诧异,卓野支起身子抚平衣袍就行一礼:“正是。”语毕,她顿了顿,睫尖胡乱颤着眼里烁着了光。“少卿大人,您是如何知道我就是卓野的?”
“我正式任职前,已将所有人的卷宗粗略阅过一遍。况且,卿中当值的女官只有你一人。”绒爪蜷住笔杆,蘸墨推腕而圈之。虽李饼言尽后边再度将头低落,仿佛那一堆白纸黑字里头藏着万两黄金般。他声儿严肃,低沉,鼓嗓带着几分磁性……落在耳朵里,还怪好听的。
等下,我觉得一只猫的声音好听?
有事吗?嗯???
卓野被自己一瞬间的想法惊到,不过她又转念一想:这少卿大人确实不像是狸子,反倒更偏向于人。据说那狸子成精后可吞食人躯化其模样——可这少卿除了言行举止与人相同外模样可是正儿八经的白猫儿。
难道是道行太浅,做不到化人形?
于此,她的目光便稍稍变了个味儿。陈拾斟茶又倒水的,他得空瞅了眼这门外杵着跟门神似的卓野莫名打了个寒颤。这卓司直长得模样水灵好看,可俺咋觉得她看俺猫爷的眼神有点儿怪怪的呢。陈拾暗下腹诽,觉得这目光好像妈妈看着强装大人的孩子。
卓野本就酷爱聊斋杂文,哪儿邪性她就乐意往哪儿钻、这也是孙豹最服她的一点。这会儿她瞧见李饼不觉得害怕,只觉着有趣。新来的少卿皮毛鲜亮,眼瞳炯炯有神,实乃狸中潘安。
李饼被这眼盯的寒毛都竖起。
他忍。
再忍。
……
“卓野。”他倏地停下笔,沉声唤。对面人毫不自知,她指腹习惯性摩挲了一把刀上横鳞,平嗓回道:“少卿大人有何吩咐?”语气,音量,态度不出丝毫纰漏。不得不说,寺卿是个会教养人的。李饼叹了口气,“我记得你刚结案回来。”
“是的。”卓野答。
轻描淡写,瞧不出奔波辛劳。“我准你三日假,三日后回来继续当值。”他思索片刻立声下令。卓野眨了眨眼睛,“请少卿大人莫要因我为女子而给我特殊优待。”李饼爪叩桌面,“并无。若换他人亦是如此。”语毕,他阖上眼再补充:“若没什么事,就先下去吧。”
这句话卓野听明白了。
成呗,这就开始赶人了呗。她掌覆拳面,躬礼退下。怀中唐刀揣着热,来往人亦是不绝。卓野想着自个儿得了假,这会儿该去哪待着。去找王七?那小子铁钉直唠叨,听他唠的家长里短可比昼夜要长。阿里巴巴不是个善于搭话的,番邦人的美食倒是颇有兴趣品尝几番。孙豹?那家伙瞧见她就两腿打颤,更别提说话了。
那……崔倍?
……
不行,上回遇到他都是人间奇迹了。这会儿再想撞见,怕是得去坑里找咯。她停在原地,目落翠嫩枝叶发怔。脑袋里似乎杂,想法糟乱。
此时正有一人捧一叠待批之卷与她擦肩而过,肩处隔着衣料擦碰,未得来丝毫歉意。索性卓野是个不拘小节的,她拍了拍肩肉,下意识侧了眼径直走离那人。
脚步稳落,被挺如松。好一副精神气儿,瞧着让人觉得有劲。她余光向下撇,忽然间,卓野看见了出人意料的颜色。:
“小兄弟,你等等。”她伸臂侧过刀身隔阻在那人身前。
“怎么了?我还有事儿呢。”他背对着卓野的脸,让她看不清对方神情。从发言来看,语气并未有丝毫不妥之处。只是卓野并不放松警惕,她平提调子:“你是新来的吧,我之前没见过你。”
那人答:“是的,我新来的。”
“新来的啊。”她先是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侧腕假意收刀。这时,被困之人慌忙踏脚上前。假动作归拢结束后的刀被抬高几分,恰恰巧巧抵在他喉前。
“行啊,既然新来的……”卓野轻轻飘飘吐出自句以做收尾:“把你怀里那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