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楚芳苓

8、初见

　　下班高峰时段，四车道的马路上密密麻麻拥挤着红蓝灰黑的各色汽车，冷风嗖嗖地灌，好似涨了气，发了福压得路面喘不过气，一个偏身就跟旁的车蹭得面红耳赤，小马小心翼翼地朝前开，就怕寒冬腊月的剐蹭点漆徒增烦恼。哪里料到怕什么来什么，前面一辆银灰色的甲壳虫刚开得好好的，他一直紧跟其后，谁知道它忽然熄了火停下来，他的大众蒙头耷脑噔地扑将过去，甲壳虫的后车灯哗啦碎了一地。

　　小马吃了一惊，忙跟刘书记解释不迭。

　　话没说完，只听玻璃窗的轻敲声，一个长发女子边喊边敲，小马开门出去。长发女子穿一件驼色大衣，顺垂的及腰长发是极自然的黑色，冷风吹动她的长发拂过眼睛被她急急拨开，看清了她的眼，眼珠大而晶亮揉碎了星光璀璨闪耀，她着急地指着她碎了的车灯，问小马怎么处理。

　　这是她三年的积蓄买的新车才上路不到一个星期，如此廉价的车有钱人兴许不放在眼里，在她心里自是金贵无比。小马朝刘书记看了一眼，犹豫片刻，牢骚话生吞下咽，道：“走保险吧，这是我的电话，随时联系。”长发女子拦住小马亟待抽身的路，道：“还是等保险公司的人来了，当面查验才好。”他们一时拉锯不下。

　　刘书记走过来，看到他们相持不下，对长发女子道：“你别着急，我们有行车记录仪，是我们的责任一定负责到底。”长发女子看他四十岁上下，身穿黑色长呢子大衣，中等个子，眉目温和，一身儒雅之气，心里有了几分信任，道：“这样，可是……。”刘书记看她一身驼色大衣，薄施粉黛，眼睛如盈盈清水，泛起星光，清冷得如同天边月光，脖颈高昂，又像置了气的天鹅，这样的女子为了千百块的汽车修理费急成这样，金贵高雅和铜钱气水火不相容，却在她身上有了和谐统一，还不那么惹人讨厌。

　　她又看了刘书记一眼，语气稍有缓和道：“你们两个人的电话都留给我，行吗？”刘书记爽朗一笑道：“可以可以。”说完转身要回车上去，她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等等。”说完掏出包包里的记事本匆匆写了几笔，撕下交给刘书记，刘书记接过纸条，冲她点头一笑道：“放心。”说着立即让小马把他的电话也写给她。

　　长发女子让出一条路看小马驱车离开，旋即拿出电话，刘书记从车窗里看到她时，她正在打电话，他手里还握着一张她递给他的条子，上面有她慌忙中草草写下的姓名和电话。
　　刘书记把纸条给小马让他存下来，并吩咐他一定妥善处理。小马道：“书记，她突然停车，我是没料到。”刘书记道：“大路上也不好多做理论，交给交警和保险公司办吧。”

　　今天到底是迟到了，刘书记进来的时候，卢子安秘书正在喝茶，迟了这许久，他倒是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卢秘书和刘书记是高中同学，都是文科班数一数二的学生，卢秘书爱运动，身材保持在高中阶段，浓眉大眼，国字脸，青春不减当年。刘书记道：“来晚了，来晚了。路上耽搁了。”“你再不来，”卢秘书话锋一转，“我就只有等下去呗。”刘书记道：“还是这么皮！”“皮厚肉糙。”卢秘书接话道。

　　菜上全，酒喝过一杯，卢子安道：“哥，我那位要出国了。”声音闷闷的，像从胸腔里传来。

　　“杜子琪吗？”刘书记道。

　　“嗯，她考取了伦敦音乐学院。”卢子安道。
　　“好事儿啊！你给不了她的未来她自己争取来了。应该恭喜她！”刘书记和他干了一杯。
　　“哎，说句矫情的话，我心如刀割啊！舍不得她走，天高海阔的，她翅膀硬了，自由了，我追不上了。”卢秘书低头用筷子沾酒在桌上画圈。

　　“你跟她长久下去，太不理智，适可而止吧。”刘书记拿筷子给他画的圈打上一把差，“你有分寸就好。”

　　窗外不知哪个喝醉了酒，颠颠倒倒吼着一首歌：“我对你太想念太想念，好比天上风筝断了线。”歌声嘹亮，震得耳疼心疼，久了还要猫爪子一般在心头抓挠，不散，不散，宴席已经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