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楚芳苓

5、酒局

　　刘书记不是不参加酒局，大多时候，因人因事而定，断不可一概而论。今日晚上这个酒局是夏志伟副书记攒的，办公室的小冯负责通知到人。领导仅仅满足于在工作八小时内翻手为云，而不勤切孜求覆手为雨展露威风于八小时之外下属们的私人时间里，实属孺子不可教也。

　　省心的那不叫“领导”，领导起来怎可省心？你一省心，谁拿你作数？你又算老几来着？
　　下班后，刘书记在办公室浇了几盆花，袅袅婷婷的水仙凌寒不惧，颤颤巍巍吐出两三花骨朵儿，粉嫩的花苞，羞羞怯怯，小女子无以为报的大义凛然，生生从一腔勇毅里生出丝丝缕缕若隐若现的柔媚！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轻抚的手露出暗的青筋，岁月无声等待的痕迹，由隐而现，运命涛涛。

　　小马来电话请示出发时间，他只说不急，不急。

　　有什么可着急的，见过的人，听过的话，镜花水月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哪一样当得了真！到头来就了个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刘书记到达吉昌酒庄时，该入席的都已入，他成了重中之重。夏副书记亲自躬身相迎，礼让入座，他恭谨地捡下手坐下。

　　“怎么只有一桌？他们人呢？”刘书记问道。
　　“他们安排在另外的包间，如今不时兴大包间，特别在荒僻之地，我们入乡随俗，静中取乐吧！”夏副书记说道。

　　一时间，刘书记不言，大家鸦雀无声，生怕说错话不应景落得个两头不讨好。

　　门开了，一个栗色大波浪卷，穿着藕粉色紧身套裙的女子推门而入，她睁着冰莹莹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众人，猛然惊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错了。”说着转身要走。

　　夏副书记招呼道：“陈小姐，是你吗？不急走，过来，认识一下。”

　　陈若仪自顾回头，认出夏副书记，施施然笑意盈盈走过来，高跟鞋蹬得清脆响亮，马蹄阵阵乱了人心。细细打量，她的紧身裙包得恰到好处，上身紧俏，呼之欲出的生动泼辣，反衬盈盈一握小蛮腰，又一个转弯线条陡然丰满，加之似张非张樱桃酥酥口，似笑非笑浅浅两弯黛眉映着莹莹然然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引得众人目光如炬炯炯有神，唯恐漏掉一眼，错失良辰美景。

　　“夏书记，您好！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陈小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金开区书记-刘书记！”夏副书记引荐她。

　　刘书记转向她，和颜悦色道：“幸会幸会！”说完又沉默如初。

　　夏副书记拉她就近坐在刘书记身边，
　　“难得有佳人相伴，有福有福！”

　　陈小姐道：“今日遇到刘书记真是三生有幸，亏我还要走，我先以茶代酒自罚三杯！”说着举起碧波荡漾的茶水倾杯畅饮，小冯一把挡住她的茶杯，讪笑两声道：“以茶代酒太忽悠人，喝酒喝酒！”她情知推却不掉，索性大大方方，先干为敬，众人皆叹其巾帼英雄女中豪杰！

　　小马把酒杯一扬：“喝酒就图个尽兴，我敬你！”只听酒水咕咚咕咚流进喉咙的声音透出一股子豪迈。

　　这酒声跳动起来，沉静的湖面起了风，风起浪翻飞。

　　众人跃跃欲试，敬酒的，吃酒的放肆大胆起来，况有美人相陪，恨不能露一脸，混个熟！一个一个轮番来敬，敬领导，敬美女，敬前途！

　　刘书记架不住陈小姐附身贴脸地劝，只能举起饮料代酒喝！他要开车！

　　此时陈小姐已经喝得微醉，脸上红晕翻滚，步履越发轻盈飘逸，一步三摇，软软绵绵，她和夏副书记耳语几句，忽然亭亭而立，道：“我新近喜欢上填词，大家猜猜词中人是谁？”

　　她眉头紧锁，轻咬下唇，忽的一开，花开半夏，轻启双唇道：“浣溪沙，初相见-细雨清风始作寒，疏枝黄叶和晴川，气宇轩昂临玉树，一心为公曲衷肠，守得云开见月明，人间至味是清欢。”

　　“好好！”众人鼓掌喝彩，直叹才华横溢！
　　“猜，是谁？”

　　小马略一沉思，道：“答对有奖吗？”

　　“当然！”小陈头微昂，引颈高歌的样子。

　　“小马道，“我们刘书记就是你说的一心为公，还有夏副书记，但你说初见，那就非刘书记莫属了。”

　　“聪明！”陈小姐竖起大拇指，她侧头看看刘书记，他也正望着她，眼神有刹那的交流，是惊叹，是言之不尽之意。

　　陈小姐面对面建群发了一个大红包，众人争抢着点开红包，嬉笑玩闹。

　　陈小姐贴近刘书记坐下，对他说：“刘书记，班门弄斧了，还请刘书记指点一二。”

　　刘书记道：“难得如花似玉的姑娘爱好诗词，难得难得！”

　　“刘书记喜欢读哪个版本的诗词鉴赏？推荐一下嘛！”

　　“我比较喜欢上海辞书版历代诗词鉴赏，你可以去品鉴。”

　　“我总觉得这首词还可以推敲。”陈小姐思忖道。

　　“最后一句可以把“至”改为“有”，人间有味是清欢。这句出自苏轼的一首词，”

　　刘书记给她倒杯茶，接着说道：“酒不要多喝，不然就没有清欢了。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最好的生活是平静如水，而不是激流湍湍。”

　　陈小姐接过茶杯，手指触到刘书记的指尖，温软湿润的和谐，她望着他，绯红着脸低下头来。

　　这时，有人唤她：“陈小姐，听说你歌唱得不错，来一曲呗！”

　　陈小姐道：“那我唱一段《楼台会》。”说着眉眼含俏，飞舞水袖，款款深情：“送兄送到藕池东，荷花落瓣满池红，荷花老来结莲子，梁兄访我一场空。送兄送到小楼南，你今日回去我心不安，我和你今世无缘成佳偶，来生和你再团圆。送兄送到曲栏西，你来时欢喜去悲惨，今日你我分离后，人虽分离心不离。送兄送到画堂北，劝兄回家不要哭，英台不是无情人，一片真心如碧玉。眼前就是上马台，今日别后何时来？”

　　她唱着唱着泪光闪闪，眼角渗出晶莹剔透一颗一颗的泪珠。

　　刘书记站起身来鼓掌，众人跟着喝彩不迭！
　　“把越剧唱得这么动情，实在了不起！”刘书记很少表扬人，他穿越身边沸腾的酒声人声，深深地望着她，夏副书记也对她投去赞赏的目光。